徐寒與衆人一起邁開了步子朝着龍隱山的山巔走去。
一路上諸人都沉默不語,從之前在山下看見的各種異狀,讓他們很清楚這所謂試煉極不簡單。
單純的趕路顯然沒有意義,因此他們也都未有使用半分的真元用於趕路之上,反倒是將激發在自己的身體四周以防隨時可能發生的異變。
徐寒趁着這個機會走到了晏斬的身側,他也從晏斬的口中得知了這次試煉的古怪,也知道了廣林鬼的存在。徐寒的臉上在那時露出一抹異色,晏斬將之看在眼中,聯想之前方子魚與楚仇離的異狀,心底有些好奇,便詢問徐寒這小和尚到底是個什麼來頭。
徐寒自然也沒有瞞着晏斬的意思,正要如實相告。
可就在這時,山門處的景象一變,包括晏斬在內的諸人都在那時消失不見。
話到了嘴邊正要的吐出的徐寒愣了愣,很快便回過了神來。
“幻象嗎?”他嘴裡如此自言自語道,身子立在原地微微思索了一會光景,然後這少年便坦然一笑,邁着步子便繼續在這空無一人的階梯上前行了起來。
一晃便是百息的光景過去,徐寒一路走來,除開不見諸人外,這山路上似乎並無任何異狀。倒是這龍隱山上鳥語花香、鬱鬱蔥蔥的景象別有一番滋味,徐寒雖然不是那喜歡遊山玩水之人,亦沒有那些文人墨客滿腹經綸的本事,但行走於此,心情倒是蘇暢了幾分。
而這樣的愜意卻在數息之後,被一陣痛苦的呻吟聲所打破。
不遠處的石階出現了一位老婦人,她坐在地上捂着自己的膝蓋,而膝蓋處的衣衫破碎,裸露出的地方血跡斑斑,看模樣應當是被在上下山的路上不慎摔倒,方纔落得如此境地。
徐寒見着了老婦人,那老婦人同樣也着了徐寒,她趕忙朝着徐寒招手,嘴裡言道:“小夥子,老身下山的路上不慎踩空,摔倒在地,你行行好,幫幫老身,我家就住在山腳....”
徐寒卻出奇的並未在第一時間伸手幫扶老人,他停在了原地,以一種古怪的神情上下打量着老人。
老婦人似乎被徐寒看得有些不自在,她再次說道:“小夥子你就幫幫老身吧,你看我這把年紀...”
老婦人的懇求之言似乎並未起到太好作用,徐寒依然立在原地,目光古怪的看着她,卻沒半點幫忙的意思。
老婦人還在哀求,那悽苦的模樣自然是可憐到了極點。
可徐寒卻在一番打量之後,忽的微微一笑,竟是邁出了步子,朝着山巔繼續走去,對於身後傳來的哀求聲視而不見。
很快徐寒便又遇見了一位迷路的孩童,在山路上高聲痛哭,徐寒一如之前那般,駐足看了一會,便再次邁步離開。
不僅如此,隨着他不斷的朝着山巔前進,這樣的景象便愈發的不絕於目,被歹人追逐的少女、被妖物撕咬的男人、被困在山崖上的麋鹿、落入狼羣的山羊......
這些景象極爲頻繁,幾乎已經到了沒走出一小段距離便會遇見。
可徐寒對這些卻是一如既往的不聞不問,他看着少女被歹人撕開衣物,摁在地上;亦看着男人被妖物咬成碎片;看着麋鹿墜下山崖,亦看着山羊化作狼羣的果腹之物。
他一路行來,血腥與殺戮鋪面身後,可他除了最開始駐足看過一會,之後便再未停留過自己的腳步。
這樣的情況一致持續到山頂輪廓出現在徐寒的眼簾。
那時明媚的春光忽然消散,兩道身影驀然浮現在徐寒的眼前。
一位是與他年紀相仿的少年,四肢着地,渾身皮膚下的血管凸起,周身妖氣瀰漫嘴裡不住的發出哀嚎:“小寒!救我!救我!我不想變成妖怪!!”
而另一位是倒在血泊中的女子,她的雙眸睜得渾圓,死死的盯着徐寒,似乎在不甘,又似乎在不捨。
這兩道景象的出現讓徐寒臉色一變,他再次停下了腳步,目光陰沉的盯着那兩道身影許久,這才邁開步子,一如既往的越過了他們繼續朝着山巔走去。
這一次很快他便走到了山路的盡頭。
那裡一道明亮的光圈,而光圈之前站立着一道身影,那身影面帶笑容的看着徐寒,徐寒愣了愣,覺得眼前這人看上去有些眼熟,但很快他便反應了過來,眼前這人便是自己。
明悟了這一點的徐寒並未露出太多的驚詫,他在那時站定了身子,看着眼前這道生得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身影,身影低沉言道:“看樣子,我通過了。”
那位徐寒點了點頭,並未否認徐寒的猜測,他饒有興趣的打量着徐寒,忽的問道:“我很感興趣,爲什麼你能如此決絕,對於那些人視而不見。”
徐寒迴應道:“他們是幻象。”
這個答案其實並不難推測出來,龍隱寺爲了今日的執劍人大比早已封了山,怎麼會有如此多的尋常百姓出現在這裡?只要稍稍想一想,這個答案便呼之欲出。
不僅徐寒想得到,參加此次執劍人大比的那些江湖好手,但凡有些腦子,也都能得出這樣的結論。
那道與徐寒生得一模一樣的幻影聞言笑了笑,又言道:“幻影如何,可這畢竟是執劍閣的第一輪考驗,說不定這些幻影存在的目的便是測試你們可否有一顆良善之心,鋤強扶弱。若是因爲他們是幻象,便選擇棄之不顧,說不定便會失去執劍閣大比的資格。”
幻影的說法並無任何問題,事實上那些參賽者大抵都面對過這樣的抉擇,在拿不定主意的情況下,選擇了幫助那些幻象,而後便會因此衍生出無窮的麻煩,譬如最開始的婦人,將她送下山去,便會發現家中兒女被山賊所擄走,去救他的兒女便會發現那些山賊其實是僞裝的邪魔,抓活人祭祀,搗毀了山賊的據點便會遭到邪魔的報復...
總之若是不及時收手,麻煩會越來越多,越來越大,那位大衍境強者羅墨,便是因此被衍生出來的強大幻象所擊敗,最後落下一個被淘汰的下場。
面對這幻象的提問,徐寒給出的答案與之前如初一則,並未有絲毫的更改:“他們是幻象。”
說罷此言,這少年便邁開腳步,想要離去,可那幻影卻移動了一下身子,攔住了徐寒的去路,而眸中卻是依然用饒有興趣的目光注視着徐寒。
徐寒無奈的聳了聳肩,只能再次言道:“既然都知道是幻象,亦明白是試煉,若是以此考驗善惡,得到的善惡真的便是真正的東西嗎?即使是窮兇極惡之人,在這樣的情況下也能僞裝成善人,我相信那執劍閣的閣主就是再蠢,也不會想出這樣辦法來考驗我們。”
說到這裡的徐寒頓了頓,卻發現眼前的幻影在聽聞徐寒最後兩句話時,臉上的肌肉微微抽搐了一下,徐寒將之看在眼裡,卻並不點破,索性繼續言道:“所以,我覺得這與其是在考驗善惡,倒不如說是在考驗修士的心性。”
“能否堅持自己的本心,能否守住真我。”
聽到這樣答案的幻象瞭然的點了點頭,他說道:“你很聰明,比那些自以爲是的江湖高手聰明多了。”幻影毫不吝惜說着溢美之詞,身子也在那時退到了一側,示意徐寒可以離去。
徐寒也確實在那時邁出了步子,只是就在他一腳便要踏出那道光圈之時,他像是忽的想起了什麼,轉頭看向那幻影問道:“那最後兩道幻象又是什麼呢?”
幻影聳了聳肩膀,臉上露出如春風般和煦笑道:“很少有人能將那些景象完全棄之不顧,我以爲這世上沒有什麼東西能讓你心軟,你知道的,這樣的人一般來說最爲可怕。所以那幻象算是我送給你的特別優待,嗯...你遲疑了一百又十三息的時間,我很滿意。”
聽聞這話的徐寒眉頭皺了皺,他盯着那幻象好一會光景,忽的伸出了手指了指那幻象的某一處,方纔言道:“閣主大人,你該減肥了。”
說罷少年便也不管那幻象作何迴應邁着步子便踏入了光圈之中,身子徹底消失不見。
而那幻影則在聽聞此言之後微微一愣,然後低頭看向徐寒方纔所指之處。
那裡與徐寒同樣的衣衫下,肚子卻微微隆起,像極了身懷六甲的孕婦。幻影的臉色一紅,愣了半晌方纔吐出一道字眼:“失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