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端畫角嚴城動,驚破一番新夢。窗外月華霜重,聽徹梅花弄。】
一行人靜默得往往前走着,蒼瀾微微擡起頭,看着前面,如洗的碧空下,深紅色的宮牆,威嚴莊重,遙遠得似乎走不到盡頭,領路的公公穿着青綠色的宮服,挑着潔白的佛塵,時不時轉頭催促着身後的人跟緊點。
不知過了多少道金釘滿布的高門,跨過多少道高高的門檻,一座座莊嚴輝煌的殿宇出現在衆人的眼前,高低錯落,零次櫛比,雕欄畫棟,如入仙境,白玉雕欄在日光下熠熠生輝,飛檐鬥角,屋頂檐角瑞獸無數。
這就是鳳離的皇宮,燕宮。
蒼瀾按照約定,帶着那份生死狀,進了宮門。
竹笠白紗下,一雙盈盈的紫眸冷冷得看着眼前富麗堂皇的宮殿,這裡比她從小生長的阿修宮奢華得多了。想到此,蒼瀾心中閃過一絲失落,那個宮殿,自己會不會再有機會回去了,如今踏進了這個陌生的地方,帶着一生的賭注,還有面對那未知的命運。
垂眸斂去了一切情緒,繼續隨着那領路的宮人走過了九曲迴廊,停在了一處宮殿前。
那領路的宮人上前,對着兩名嚴立在門前的帶刀侍衛,恭敬道:“昨日揭榜之人已經帶到,請稟告殿下一聲。”
待那冷麪侍衛從那門中稟告出來後,蒼瀾不由暗暗捏了捏衣角,那冷麪侍衛不由瞥了她一眼,暗自驚訝,想不到揭榜的竟是個女子。
御書房,黑色大理石地板,銅柱浮雕騰雲蟠龍,精緻高大的金繪花瓶,沒有一張桌椅,只有一張寬大的書案,蒼瀾按照自己以前學過的禮儀,低眉斂眉,不敢張望,向前走了幾步,雙膝跪了下去,輕聲道:“民女葉蒼瀾拜見太子殿下。”
坐在書案後的明黃衣袍男子沒有擡頭,聲音低沉威嚴,道:“免禮。”
“謝謝太子殿下。”雖是如此,蒼瀾卻依舊跪伏在那裡,低聲謝道。
鳳璟曌聽着這個稍許清冷如玉的聲音,擡起頭來,看着跪伏在地上的那個白色身影,黑色的地板上,顯得有些纖細柔弱,沉吟道:“你就是昨日揭榜之人?”
“回殿下,是民女揭的榜。”跪在那裡的蒼瀾低頭回道,聽着男子的聲音,同記憶中那個年輕溫和的聲音有了幾分不同,也是,隔了多少年,
那人也不是初見時那個溫和有禮的他國太子了。暗自嘲諷了自己一句,糊塗。
鳳璟曌想不到揭榜的竟是一名女子,看年紀,不過十六歲,竟是這麼小的年紀就敢來揭榜,心中暗自多了一份懷疑。
“你師從何處?”
蒼瀾聽得他這一問,習慣性想道出葉思凡的名字,頓了頓,恭敬道:“回殿下,民女只是一個普通的大夫,感念鳳帝隆恩浩蕩,願博一己之力,力求聖上龍體康復。”
普通的大夫?聽得這一個回答,鳳璟曌眼中的冷光逼視着地上那個白衣女子,質問道:“龍體康復……你不過
一名弱女子,口氣倒是不小,我父皇的病連宮中最有資歷最高明的御醫都治不好,按你所言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大夫,哪來的信心和膽量立這個生死狀?”
“能不能治好,待民女給聖上診過脈就可以確定了,現在說多少都無濟於事,殿下以爲呢?”
地上之人的聲音卻是一如最初的從容,倒是讓鳳璟曌心中少了幾分輕視,一名普通的大夫竟然在這御書房中絲毫沒有害怕,面對自己的質問,
竟敢反問,一是心中多了幾分興趣,道:“擡起頭來。”
蒼瀾還戴着竹笠白紗,聽鳳璟曌發話了,便擡手將白紗摘了下來,一襲流光炫目的紫發垂落下來,神色恢復了幾分清冷,慢慢擡起頭來,看着書案後那個明黃衣袍之人。
鳳璟曌看到那白衣女子的面容,身子猛地一震,臉上的神色竟是帶着幾分駭然,立刻站起身來,緊緊盯着地上的蒼瀾,似是不敢置信般,大聲道:“你是蒼……”
蒼瀾面色不變,垂眸重複了一遍:“民女葉蒼瀾。”
葉蒼瀾,葉蒼瀾,不是蒼羽……怎麼會!明明同幾年前那個女子,容顏連聲音都一模一樣,連那看人的冷清神色都絲毫不差,明明同那個人的影子都重合了……可那個人明明都已經死了……怎麼會出現在這裡,還跪在自己的面前。
鳳璟曌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揮了揮手,房中靜候着的宮人默默退了出去,雙手不覺緊握,踱步走到蒼瀾的面前,居高臨下,看着那近乎妖豔炫目的髮色,沉聲道:“你住在何處?是哪裡人?”
蒼瀾看着那雙玄色的靴子站在了自己的身前,想起了那人見到自己容貌時的反應,嘴角微微勾起,隱藏垂落的紫發中,聲音裡帶着幾分輕快,道:“民女住在岐都北街葉宅。”
鳳璟曌眉頭皺起,再問道:“你是鳳離國人?”
蒼瀾聽得他問此,緩緩擡起頭,滿意得看着那個男子神色帶了幾分慌色,一字一句道:“不是,民女是摩羅國人。
鳳璟曌心中大驚,禁不住再問:“你今年多大年紀了?”
“十六歲了。”
這就是鳳離國的太子麼?蒼瀾不知爲何,心中突然響起了這樣一個聲音,還來不及反應,那個聲音便消失了。
再回神,微微擡眼,鳳璟曌已經背過身去,提高聲音對外喊了一句:“王安,帶她去我父皇的寢宮。”
“是”門外一個尖細的聲音恭敬回道。
鳳璟曌眯着眼,緊緊盯着那個自始自終都不曾慌亂絲毫的女子,葉蒼瀾。
手指輕輕釦了書案三聲,一個黑色輕盈的身影不知從何處閃現出來,鳳璟曌的聲音帶着冷酷肅殺,問道:“那個女子的身份可曾調查清楚了?”
那個玄色的身影單膝跪地,聲音帶着幾分暗啞,道:“她所言句句屬實。”停頓了半晌,復又回道:“那葉蒼瀾確實是居住在北街一所宅院中,名爲葉宅。屬下捉了那宅子
裡的一名下人拷問,那女子確實是葉府的小姐,如今十六歲,名爲葉蒼瀾,不久前從那摩羅國歸來。”
“還有呢?”
“沒有了,屬下再去探。”玄色身影再次消失了。
天色已到暮時,飛霞沉落,夜色漸漸覆蓋了整個天地,府中的燈火也漸漸被點亮。
“砰”得一聲,九夜的房門被猛地推開來,一個寒衣白袍身影匆匆踏進門來,待聞得屋中一片濃郁清香的酒氣,眉間的憂色更加濃郁了。
“九夜,九夜!”葉思凡幾個跨步,繞過地上的酒罈,走到桌前,推了推伏在桌上的人,喊道。
“怎……怎麼……了……大哥……哥……”桌上的人被推得身子一歪,擡起頭,星眸中含着幾分朦朧,結結巴巴得回道,“瀾……兒?誰是……瀾兒?”
“我問你,瀾兒呢,她去哪裡了?”葉思凡見他還是不清醒,從懷中掏出了一個瓷瓶,倒出一粒藥倒進了九夜的口中,隨機在他的背後一拍,讓他吞了那粒藥丸。
看着九夜吞了那粒藥丸,臉色立即變了,隨即呻吟一聲,捂着嘴巴跑出了房間,門外傳來了痛苦的嘔吐聲。
葉思凡狹長的眸子裡閃過一絲笑意,卻是倏忽不見,再次換做了擔憂,上前扯了扯靠着紅漆柱子的男子的衣襟,問道:“我聽陳叔說,瀾兒今天跑出去給你買酒,然後呢,我已經一天沒見過她了!”
雖說蒼瀾失憶了,但每次出門總會跟他說一聲,這兩天他的身體很是虛弱,時常昏迷,但醒來時蒼瀾總會坐在身旁,一連幾日,但今天都已經是晚上了,還是沒見到她,房間裡也沒人,更奇怪的是,府中誰也不知她去了哪裡,就連白滄也知。
葉思凡醒來後,心中莫名覺得不安。
“哥,你知道嗎?瀾兒她見到慕容家的人了。”九夜的眼中還帶着幾分淚意,臉上的神情忽喜忽悲,喃喃道。
“慕容!”葉思凡捉着他的衣襟的手一鬆。
慕容,這兩個字,都已經是刻盡他們葉家人骨血中的一個姓氏,那個天下獨一無二唯唯屬於東月統治者的姓氏。
“哈哈,我真想衝出去把那兩個慕容家的人碎屍萬段!”九夜的神色忽然間瘋狂起來,星眸通紅,痛苦得吼道。
“九夜,你喝醉了。”葉思凡見他一向雅緻悠閒,此刻卻是變得如同發狂的兇獸,搖了搖頭,握住了他的肩膀,勸道:“九夜,冷靜點,若你一時衝動真的那樣做了,會給葉宅帶來真正的災難!”
“我問你,九夜,瀾兒呢?”葉思凡想起了要問他的事,不由手上加重了力道。
九夜肩上吃痛,還來不及張嘴,兩人的背後傳來了另一個聲音。
“大哥,瀾兒她去了鳳離燕宮。”
鳳離燕宮?葉思凡一向淡然的神色突然大變,轉身看着那個月白色衣袍的男子,竟是顫聲道:“你說……瀾兒她去了鳳離皇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