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離殤後,原來越明晰的陌生,漸漸涼透了今朝。】
趙靜剛想出手,便見蒼瀾抱着那白衣少年,極爲欣喜地叫了一聲:“白滄,你怎麼來了!”
白滄嘟嘴,碧藍的眸子裡閃過一絲委屈,哼了聲:“你要走也不帶上我,不想要我了。”
蒼瀾一聽,無奈道:“不是我不帶你,是這路途遙遠,怕你跟着受罪,就讓白姨先帶你回巫山了。”
話罷,蒼瀾擡頭見趙靜還站在門口看着他們,立時歉意地笑了笑,抱着白滄讓開,道:“趙大哥,快進來吧。”
趙靜點頭,跨進門來,餘光瞥見那個白衣少年一臉無邪歡喜的笑意,靠在葉姑娘的懷中。不由想起方纔街上目睹的一幕。
那旋飛而出的金豆子,快若流星,連他都只能看道一道金影擦過空氣,倏忽間射入了那些死士的脖頸,致命一擊。
而那些平素一般高手對付起來,五個就已經很吃力的,在這個白衣少年面前顯得那般不堪一擊。
當時他本可以繞道而行,只不過還是忍不住好奇心,急匆匆從那裡走過,豈料,竟是被這個少年跟回來了。
蒼瀾撫了撫他的長髮,柔聲道:“你怎麼知道我在東平鎮啊?怎麼來的?靈姨呢?”
白滄藍眸轉了轉,軟糯道:“就是我娘將我送到這裡來的,她知道你在這裡。然後我在那個人身上感覺到了你的一絲氣息,不過很淡,就試着跟來了。”
蒼瀾見他賴在自己的懷裡,推也推不開,只好半抱着他,邊走邊道:“趕了這麼遠的路,累了吧,我師父也在這裡,我帶你去看看他吧。”
看着二人的身影進了廂房,趙靜提着藥包拐進了後院的廚房,給紅淚熬藥去了。
不過片刻,趙靜正在廚房門口的小火爐上煎藥時,背後忽然感覺到一陣森冷的氣息傳來。
瞳孔一縮,趙靜不由含着戒備看向了身後,卻是看到了一個白衣少年,正是那白滄。
少年碧藍的眸子如水般清澈,就如同一個平凡的美麗少年,但趙靜卻是暗自警戒着,出聲道:“小公子找我有什麼事嗎?”
少年的嘴角勾起一個微笑的弧度,軟糯的聲音冷酷森寒:“今天你看到的事,別跟蒼瀾亂講,不然你的下場跟那些人一樣!”
趙靜心中鬆了一口氣,點頭答應,見那少年將信將疑,又無奈地發了一個毒誓。
看着那個白色的身影漸漸走出視線,趙靜不由也有些自嘲,他確實有點懼怕這個漂亮而又危險至極的少年,甚至有些超出了對死的懼怕。而他從來沒有,對一個人會產生這樣的感受。
至於爲什麼會擔心那件事被葉姑娘知道,搖了搖頭,不再去想。
沉沉的暮色裡,一輛青布簾的馬車碾過小鎮的青石板路,七拐八拐,駛進了一條偏窄的巷子,盡頭處一扇斑駁的烏漆門前,馬車的轆轆聲在僻靜的小巷裡戛然而止。
趕車的男子勒馬,摘下了斗笠,回頭問道:“紅淚,你來這裡要做什麼?”
馬車中一個柔潤如玉的聲音響起,“不要多管閒事。”
青布簾被一隻纖白的手掀開,鑽出一個紅衣女
子,膚色雪白,清亮的貓眼流轉間,帶着幾分惑人的嫵媚。
紅衣女子彎腰跳下了馬車,沒有看男子一眼,直說了一句:“去巷外等着。”
巫伊看着那扇烏漆門,伸手探門,門沒有關,應聲而開,入目的是一樹如雪如霜的花兒,一簇簇擁擠着盛開,在黃昏的暮色裡沾染了幾分晚霞的醉顏。樹下站着一個纖細柔弱的女子,肌膚如雪,微擡螓首,似是在看花聞香。長長的烏髮披散着,幾縷髮絲被清風揚起,縹緲若仙,那華美的衣服上繡着奇怪的獸形,一個一個繁複的繩結,是趙靜從沒見過衣衫樣式。
女子的皓腕從寬大的袖中顯露出來,
“別讓她感覺你的氣息,快點離開這裡。”正待趙靜看着那個美得令人窒息的身影發愣時,耳畔忽然傳來一聲低喝,帶着幾分嘲諷和警告。
趙靜剎那間回過神來,已是驚出了一聲的冷汗,從不知一向冷靜自持的他竟然能看一個女子的側影看呆了去。
悄無聲息後退一步,斂去了自己的氣息,隨着那緩緩掩上的門,趙靜看見那個華服女子慢慢轉過臉來,卻駭然地讓他的腦海瞬間空白。
先前看到的那張美麗絕倫的側臉,同巫伊長得一模一樣,甚至比巫伊看起來還要年輕。
但另半張臉上,卻是描繪着一片詭異的五彩,在那如雪的膚色得掩襯下越發詭異,那繁複密佈的花紋讓趙靜想起了古老氏族的圖騰。
木門掩上,趙靜斂息一步步往巷口走去,先前如仙般的女子,轉過來的臉上一雙血玉般的眼睛,讓他心中忍不住一陣顫慄,那雙形狀美好的脣吃着幾朵白花。
頃刻間趙靜寒毛都豎起來了,直覺間,那個女子很危險,就如同密林間蟄伏的野獸般。
樹下的女子聽到門的聲響,轉過頭來,臉上帶着幾分訝異,朱脣勾起,清泠的聲音響起:“外面是你的情郎?”
“不是。”巫伊往前走了幾步,卻是感到撲面而來的壓力時,頓住了步子。
“啪!”一記耳光在空寂的小院中響起。
巫伊隱忍着臉上的刺痛,華服女子脾氣一向陰晴不定,方纔出手,自己的臉定是被她尖細的指甲劃破了。而身上的威壓越來越重,巫伊眼前一陣陣發黑,雙膝一軟,跪了下去。
熟悉到骨子裡的空靈的鈴鐺相撞聲響起,而這個同自己相貌一模一樣狀似妙齡少女的人,已經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巫伊嘴角隱約着一絲苦笑,卻是不敢讓她看見。
這個女子曾是她的生母,巫姬。
在南疆,無論是巫族還是靈族,只有聖女才配得上“姬”這個名字。
說是曾經,因爲如今的巫姬已經不算是她的母親了,連族人都不算。
“他如今怎麼樣了,說!”巫姬伸出那雙纖美的手,卻是緊緊掐住了巫伊脆弱的脖子,喝道。
“他快……死了……我這次就是……爲救他……要到……南疆一趟。”巫伊近乎窒息,結結巴巴說完,嘴角的血跡越來愈多,擡袖快速擦去了嘴角的鮮血,她不能讓巫姬聞到自己的鮮血味,否則她今日就活着走不住這個院子了。
“快死了?”巫
姬五指一鬆,喃喃道。
巫伊俯在地上,費力得咳了起來。
巫伊微擡眼,正正對上了那雙血紅的眼睛。那不是一雙人該有的眼睛,如同血色琉璃般晶瑩剔透,卻是泛着冷冷的光,巫伊忍不住縮了縮。
巫姬很滿意她對自己的懼怕,瑩潤的指尖在巫伊脖子上一劃,隨後沾着溫熱的鮮血的指尖放在鼻下輕輕聞着,自言自語道:“真是報應,早該來了,他怎麼還活着呢?”
而後,巫姬冷冷看着癱坐在地上的女子,道:“巫伊,不要想着逃開我,你的身體裡流着我的一半血脈,而另一半——你知道是誰嗎?”
巫伊的咳嗽聲戛然而止,似是被人捏住了脖子,心間的寒意一點點滲了出來,她一點都不想聽,如果可以,她寧願不知道這個秘密。
巫姬卻是捏住了她的下巴,殘忍得說出了那個答案:“是那個要死的男人啊。”
巫伊聽到這個答案,臉色瞬間慘白如雪。
“你知道你爲什麼會喜歡上他的兒子麼?只不過我給你餵了點東西而已。”
“我知道你一直都覺得我可憐,因爲愛一個男人而落到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地步。但是你更噁心,知道麼!你不該出生的,你的存在只能證明那個人的背叛!該死!該死!你們全都該死!”
巫伊聽着她近乎瘋狂的話,卻是不敢應聲,沉默着。
“羅家老爺一是愛財,二是好色,但他背後卻擁有不容小覷的勢力,我將你獻給他,怎麼樣?”
巫伊一震,怎會想到這樣一個結果,心中又痛又怕,立刻求磕頭道:“娘!求你,不要!”
巫姬卻是尖叫一聲,躲開了她的手,“不許叫我娘,你這個骯髒的東西!”
“真是傻啊,你心愛的那個人是你的哥哥,同父異母的哥哥,你想,若是他知道了,還會愛你嗎?你當我不知道,我聽說這幾天正忙着選秀,要選太子妃了呢。”
“不要……除了阿曌……我誰都不要……”巫伊卻是淚水肆意哭泣着,不住得喃喃。
巫姬見她不過只說了這麼一句,就惹得她這般大亂,朱脣勾起嘲諷的弧度,不知是對自己,還是對巫伊。
過了半晌,巫姬道:“不過我聽說,今日在街上,羅老爺手下的一人爲了捉兩個異鄉美人而折損了十幾個死士,而傳聞出手的竟是一個才十歲左右的少年。你將那個少年給我捉回來,或許我就能答應你了!”
“那靈呢,若是不去南疆找靈,那個人或許挨不過兩個月了。”巫伊任着臉上的淚水流着,閉了閉眼,說道。
“待你捉到那個少年,我給你帶來一隻靈。”巫姬轉身,走向了那棵花樹,又開始伸手摘着花瓣吃。
“是。”巫伊看着她的手臂詭異得拉長,如同一條雪白的蛇,攀上了花樹,摘了一手的白花,塞進了嘴中慢慢咀嚼着,忍住心間的懼意和噁心,低垂着眉眼,告辭。
她早就不是那個溫柔美麗的母親了,現在的她是一個妖怪,妖怪,妖怪……
巫伊忍住欲滾落的淚水,心中卻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攥得緊緊的,輕手輕腳走出了那座小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