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軍前鋒已經佔領了內城小廣場。瓦爾納堡的守衛者們退入最後一道防線——男爵府。如果沒有援軍，他們堅持不到天黑。就在所有人都快要絕望的時候，站在塔樓高處的巨弩手突然大聲喊起來：“看哪，看哪，帕瑞爾夫人的軍旗！是瓦拉幾亞翼騎兵！援軍來了，援軍終於來了！”
驚喜導致的瞬間寂靜之後，人們爆發出震耳的歡呼。原本疲憊不堪的士兵們突然之間振奮起來，把陷入慌亂的十字軍狠狠砍下男爵府的護牆。與此相對，十字軍暫時陷入了慌亂。他們在護牆前畏縮了，緊張地回頭看後面督戰的長官。而那些低級軍官們也有些拿不定主意。萬一馬上傳來的命令是撤退呢？現在繼續和那些士氣高漲的守軍死拼，多不合算啊。
瘸子彼得的後軍沒有支撐到太陽越過天頂，甚至在荷莉的輕騎兵投入戰鬥之前，他們就崩潰了。這不怪他們。剛纔還和自己並肩作戰的同伴，倒下之後立刻又爬起來，反過來朝自己揮劍。凡是正常的人，恐怕都無法接受這種情景。里奧悠閒地沿着登城的山道往上走，身前身後是越來越多的死者戰士。
瓦拉幾亞翼騎兵趕到的時候，彼得已經被包圍在內城廣場的中央噴泉附近。環繞他的大約有百名十字軍。再外面站滿了里奧的死者戰士。沒有人說話，只有粗重的呼吸聲，以及血滴在青磚上的迴響。瓦爾納守軍戰戰兢兢地靠在男爵府護牆後，看着這些另一個世界的援軍。
直到此時，瘸子彼得仍舊保持着鎮靜。他手裡拿着一份古舊的地圖，專心地低頭研究。他在噴泉四周走來走去，摸索每一個突起的雕飾，旁若無人。
“能不能解釋一下你在幹什麼，這位老兄？”
里奧很有興趣地看着彼得，暫時讓死者戰士們停止逼近。彼得輕蔑地哼了一聲，喃喃地說：“愚人……”
“殺了他！”
城牆上，一個瓦爾納士兵突然高喊起來。緊跟着幾乎所有瓦爾納人都發出怒吼。他們打開男爵府大門朝十字軍們逼近，口裡吶喊着：“殺了他！殺了這雜種！”
有個弩兵舉起手裡的十字弓朝彼得瞄準，但周圍的人立刻按住了他的手。“不要便宜了這狗東西！”人們怒吼着，“把他的皮活剝下來，讓烏鴉啄死他！”
面對重重包圍，彼得身邊那些十字軍垂下了肩膀。他們的戰意已經蒸發得乾乾淨淨，只剩最後一點求生的慾望還勉強支撐着，好讓他們不至於丟掉武器。一些腦袋活絡的傭兵已經在偷偷地瞟他們的主帥，互相打眼色示意。是啊，如果擒下罪魁禍首再投降的話，也許能保住性命……
瓦爾納人朝廣場逼過來。但他們不敢越過死者戰士的包圍圈。在另外一側，打先鋒的幾隊翼騎兵也謹慎地與里奧的死者戰士保持着距離。
“領布爾加斯、加拉茨、大特爾諾沃三郡之主，女伯爵瑪麗安·荷莉·帕瑞爾夫人駕到！”
騎隊長帕爾梅拉洪亮地宣佈荷莉到來。荷莉帶着菲奧絲、蒂娜和奧斯頓出現在廣場上。她沉着臉凝視瘸子彼得，高聲說：“馬上扔下你們的武器！以三郡領主的名義，我保證你們會得到公正的審判。”
“不要太得意了，帕瑞爾夫人。”瘸子彼得冷笑一聲。他作了個手勢，幾個貼身親衛立刻揪出一具傷痕累累的軀體。親衛們扯着這人的頭髮，把他的臉拉起來。他發間凝結着乾涸的血塊，臉上盡是傷口。只有那雙燃燒着仇恨的眼神，還能勉強證明他沒有死去。
“菲爾！”
菲奧絲不自覺地捂着嘴驚叫起來。“菲爾……”她朝少年伸出手，眼裡浮起淚花。
瘸子彼得乾笑幾聲，亮出右臂一條匆匆包紮過的傷口。“不得不誇獎一句，這小子真的很厲害。哼哼，可惜啊，就差那麼一點……想殺我卻反而成了我的籌碼，很不甘心吧？”
菲爾掙扎着，朝瘸子彼得呸出一口血。
廣場上墳墓一般寂靜。所有目光都匯聚到荷莉身上。她一句話可以決定這兒許多人的生死。荷莉瞟了一眼菲奧絲。紅髮少女焦急地望着菲爾，嘴脣咬出了血。不能不顧菲爾，荷莉轉了許多念頭，終於開口：“你想要什麼？我可以放你的手下離開，但你必須留下來接受審判。”
這其實是個巧妙的離間。那些失去戰鬥意志的十字軍，如果看到一線活下去的曙光……
得到明確鼓勵的十字軍徹底動搖了。七八個離彼得最近的劍士互相一點頭，猛然回劍突刺。他們似乎早就選定了目標。兩人對付一個，利劍從不同方向插入。控制菲爾的幾個貼身親衛來不及反擊，立刻被當場殺死。
“哼，真是一羣喂不熟的狗！”瘸子彼得冷笑一聲，以驚人的敏捷閃開那些朝他抓過來的鐵手套。他手一撐，翻身跳上噴泉最高的花灑。“看着！”他尖利地呼喊起來。幾個企圖把他扯下來的十字軍吃了一驚，倒退兩步。他從懷裡抽出一柄漆黑的十字架。這十字架也不知道是什麼做的，看起來份量相當沉。
“愚蠢的人們，你們如猿猴般的腦汁怎能理解……”瘸子彼得的聲音如夜梟在呼嘯，“看看瓦塔麗婭公主的最後秘密，看看這偉大的神蹟吧，神將賜我不朽！”
荷莉沒有阻止瘸子彼得。也許她有能力那麼做，但她沒有動手。她牽過菲奧絲的手，迅速無比地在她手背印上一個淡淡的淺紫色符文。
“這是什麼？”菲奧絲疑惑地問。
“一個暫時的護身符，菲妮，”荷莉衝她眨眨眼，“非常危險的時候，它會幫你一個小忙。”
瘸子彼得用力把十字架插入噴泉頂端的石柱。誰也不知道那裡居然有個槽口。黑色十字架嚴絲合縫地嵌入石槽。那一刻，廣場開始劇烈震動。
如同被巨人拿捏在掌心耍弄一樣，整座拉洛克山搖晃起來。抵禦了上萬十字軍猛攻的瓦爾納堡，如同紙片一樣在動盪中碎裂。大塊大塊的城牆掉下來，砸死了不少人。
荷莉舉起左手，無名指上一枚黑色戒指吐出的淡青光幕暫時護住了身邊的人。這時菲奧絲突然一踢馬肚子，提繮繩朝噴泉附近的菲爾衝過去。
“菲奧絲！”
荷莉一把沒撈住，菲奧絲已經躥出去好遠。她想追菲奧絲，又不放心身邊其他人。
菲奧絲縱馬撞開幾個擋路的傢伙，從馬背上探下身子去抓菲爾。菲爾也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努力把手遞給菲奧絲。就在兩人指尖快要碰到一起的剎那——
大地突然下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