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凌守在泉邊,方纔木南歸剛一踏入泉中就消失了蹤影,兩個時辰過去,至今沒有半分動靜。他心中焦急,卻又不敢擅動,只能默默爲木南歸捏着一把冷汗。
足足過了三個時辰,往生鏡終於有了動靜。
白凌心緒一振,果然,就見那冰冷的泉水中的水汽漸漸蒸騰了起來。沒過多久,蒸騰的水汽越發濃烈,漸漸的,一個模糊的人影緩緩顯露在了泉中。
“木兄!”
白凌大喜,連忙上前,將他從水中拉了出來。
木南歸渾身赤 裸,長髮溼漉漉地搭在身上,低着頭,神情不明。
“可有看清前世之事?”
白凌一邊問一邊將準備好的衣衫披在他的身上。
木南歸身體冰涼,他木然地伸出手去,抓住衣服,“嗯”了一聲。
“可是……見到了什麼不好之事?”
見他情緒低落,白凌心中不禁一沉。
“不好之事……?”
木南歸忽然擡起頭來,睜大了雙眼,看着洞外碧藍的晴天,流着淚,悽苦至極地大笑了起來。
“木兄……”
“白兄,抱歉了。”
木南歸收了收淚水,他轉過頭去,看向白凌,“原來我的前世並非仙人,只不過是一個家道中落,冤屈至死的窮苦書生罷了!”
說罷,裹緊了衣衫,默然而去。
牙琢石寨,燈火瑩瑩。
白月瞪大了眼睛,看着哥哥:“你說南歸哥哥並不是仙人?!”
白凌點點頭,將父親手中的藥碗接了過來。
白徹眼中一沉:“凌兒。”
“父親。”
“你可以肯定木南歸身上帶着的的確是仙氣?”
“是的,父親。”白凌眼神肯定,“那日他贈送物資來我族中時,身上透出的氣息,分明是仙家的純靈之氣,孩兒天生靈族,區分人魔仙這種簡單之事絕不可能出錯。”
白徹微微頷首,牙琢靈族,身負神血,對仙氣、魔氣、人氣的基本分辨是術法,更是本能。
“如此,便只有兩個可能。”白徹沉吟道,“一,是這木南歸已是仙人,在這人世轉世許久,歷經數次輪迴。他在往生鏡中看到的不過是前一世之事,並未溯及根本,所以無法探究他仙家根本。”
“若是如此,那木兄的真實身份探究起來便要費一番周折了。”
白凌眯起了眼睛,他雖爲靈族,不是真正的仙界之人,但也明白,在人間數次輪迴的仙人,若不是負有重大使命,便是觸犯天條需來人世受苦償還,但無論哪一種,探究其真身必定也是困難重重。
“那還有一種情況呢?”見到父兄面露難色,白月心中的焦急又增添了幾分。
“第二嘛,”白徹緩緩道,“便是這木南歸的過去並非仙人。”
“並非仙人?”白月不懂。
“月兒,”白凌解釋道,“父親的意思是,木兄雖然並非仙者,但他身負仙根,遲早也會步入仙界。”
“可是,現在是現在,將來是將來,既然是以後成仙,爲什麼現在又會有仙氣呢?”白月依舊無法領會。
白徹眼神深沉了起來,白月所問也是他所疑之事。
“凌兒,這木南歸可會術法?”
白凌想了想:“孩兒曾聽他說過,早年時曾有人傳授過一點咒術。”
白徹點點頭,“這便是了,若是木南歸天生仙根,學習仙家術法自然能讓他身負仙氣。”
白凌陷入了沉思,就聽白徹接着又道:“不過,若是他早年學習的術法,仙氣應是早有外露,爲何在靈山十餘年,我等都未發覺,直到此時進山才被你查探?”
“那父親的意思是?”
畢竟執掌靈眼多年,見過太多異於常態之事,白徹心中已然有了大致的結論,不過……
那日神尊的斥責日日夜夜響在耳畔,他不敢多語,只是揮了揮手,結束了這個話題:“凌兒,木南歸的身份爲何並不重要,只要他並非魔族,與我牙琢無害,你便無需深究。”
無需深究麼……
看着父親憔悴的面容,白凌明白,自從地裂發生以後,父親的身體便一日不如一日,如今漸漸枯槁,早已沒有心力再去顧及太多事情。連忙點了點頭,扶着父親躺下。
“月兒。”
白徹忽然輕聲喚道,這樣的和煦,是父親對女兒多年未曾表露過的慈愛。
白月一怔,眼眶頓時紅了。
“父親。”
她溫順地跪到牀邊。
“以後,要聽你哥哥的話。”
蒼老枯槁的手掌緩緩撫摸着她柔軟的發。
眼淚再也控制不住,奪眶而出。白月強忍着心中的悲傷,將臉靠在父親的大手上,輕輕點了點頭。
“月兒。”
“父親。”白月的聲音有些哽咽。
“退下吧,我還有事,要同你哥哥交代。”
白月看着父親滿是溝壑的臉,含着淚,退出了房間。
“父親可是有要事要與孩兒說?”
看着白月將房門關好,白凌這才問道。雖然答案他早已猜到,可還是忍不住一問,期望父親說出的,並非那件理所應當,卻又悲痛傷心的事。
“凌兒,爲父的時間已經不多了,”蒼老的聲音無力的在他耳畔響起,“待地脈修復好了,你就繼任族長吧。”
期望落空,意外並沒有發生。白凌身子一顫,和方纔的妹妹一般,也溼了眼眶。
“是,父親。”他面色沉重地答道。
“還有一事。”
白徹虛弱無力的手忽然握住了他的手腕。
“父親還有別的吩咐?”
“凌兒,”白徹忽然掙扎着,強自撐起身來,先是環顧四周,再三確定沒有人偷聽後,才緊緊盯住兒子的眼睛,“此事事關重大,你是下一任族長,務必要將接下來的話牢牢記在心中,萬萬不可忘記!”
白凌一聽,頓時肅然,立即也將身子端正,慎重道:“孩兒遵命。”
石屋原本南北貫穿,甚是通透,然而白徹閉目的瞬間,整個石屋竟變得漆黑一片。
靈力所至,屏障已成,光亮、聲音,甚至空氣,無論何物,都無法進入。
哪怕再三確認,亦不安全,唯有結界,方可斷絕一切耳目。
白徹與白凌四目相對。
黑暗之中,裝着命運之秘的匣子,悄然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