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組新朝廷後的第一次朝會,讓李世民甚感滿意。這種感覺,和他貞觀執政時的感覺比較相似。嚴肅,嚴謹,而又富有爭議、敢於爭議,更重要的是每一個人都明確了自己的責任,每一件事情都可以明確的找到該負責的人。這就是三省六部制度最大的好處。同時,有了諫官和史官從旁監督,一切公開化、公平化,避免了皇帝或是其他獨臣朝綱的大臣因爲一己之私或一時衝動,而做出錯誤的決定。
這樣的一個朝廷,纔會犯最少的錯,做更正確的事情。
散朝之後,李世民將李勉請到了東宮稍坐,找他詳細的詢問了一個關於張的事情。原來張被皇帝召入京城以後,身體不佳曾有患病,因此也耽擱了一陣沒有進宮面聖。後來就是李世民捲起的那一輪兵變狂潮,皇帝就此下臺,張的事情也就無人問津了。要不是李勉對這個人特別的注意了幾回,想必事到如今也沒有人會記得曾經有這麼一個人。
李世民暗自慶幸,有李勉這樣的人在身邊,真是自己的福氣。詳細打聽了一下張的住址後,李世民決定先對他來個微服私訪,做個初步的瞭解再說。
張父女,就住在嘉會坊,長安城的西南方向。李世民換上了普通的錦袍,帶上了幾個並不顯眼的侍衛,騎上馬匹出了皇宮,直奔嘉會坊。
去嘉會坊,正好要經過朱雀大街和西市。朱雀門一事後,李世民也是頭一回出宮來親自視察一下城內的情況。換上了平服,他倒是顯得不太顯眼了。一行人不急不忙的穿行在街市中,看着長安百姓的生活百態。雖然現在還略顯蕭條,但是整體來說,已經是恢復了寧靜。街市上的治安井然,往來的商旅行人都很有秩序。西市大街上的商鋪。也九成都開張營業了。雖然看起來還不是太景氣,但貴在氣氛已經變得祥和了許多。
李世民看在眼裡,心中暗自想道:慢慢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連續地兵亂、暴亂,長安城中還能有這樣的秩序,已經不容易了。假以時日,我一定要讓長安城再現往日的輝煌與繁榮!
穿越了西市大街再轉過一個街口。嘉會坊就到了。長安城的格局就如同是一個佈局工整的棋盤,居民區都是按方塊劃分,並修了圍牆的。進了嘉會坊,李世民按照李勉的指引,又找這裡地居民稍事探問了一下。很容易就找到了張的住宅。
看得出,這是朝廷爲他安排的住處。一棟還算齊整的小院,四面有圍牆。裡面一棟比較高大的瓦房,遠遠就能看到。估計是某個秩仕地京官留下的住所,朝廷便拿來安置他們父女倆了。
門關着。李世民讓人上去叫門。拍了許久的門,才聽到裡面傳來一個少女的聲音:“來了,誰呀?”
門卻沒有開。可見那個女子還挺敬惕。最近城中發生了這麼多事,也就難怪她分外的小心了。
李世民上前一步走到大門邊,說道:“我們是玄卿公地朋友,特意前來拜會張大人。”
“玄卿公是誰啊?”女子的聲音很脆,帶着明顯的河北口音,聲音裡也透出了疑惑和警惕。
李世民暗自笑了一笑:“玄卿公李勉。當朝太子地老師,中書令宰相。”
“噢、噢!”門內少女連忙驚慌的應聲,上前來開門了。
吱丫聲中。大門被拉開了一道縫兒。那名少女露出了半邊身子來,警惕的看着門外的一行人。看到是五六個服飾高貴的男子後,她驚慌的移開了視線,慌忙將門拉得開了,然後矮身到一邊低聲說道:“幾位大人。快請入內。父親剛剛服了藥睡下,民女去喚他起來迎接貴客。”
“你就是張的女兒?”李世民打量了這個女子一眼。身材纖細勻稱,一副楚楚可憐弱柳扶風的樣子,模樣也十分地清秀,算得上是俊俏。
“回大人話,是的……”面對這樣幾個大男人,少女明顯有些窘態,驚慌慌的躲避着李世民的視線,說道,“大人請屋裡坐,民女去請父親起牀。”
“不必了。”李世民擺了擺手,“我等就在院中閒逛片刻。你父親剛剛吃了藥睡下,就讓他歇着吧。稍後我們再去拜訪他。”
“如此……不好吧?”少女擡頭看了李世民一眼,又慌忙的低下了頭,臉上一片緋紅。
李世民呵呵一笑:“無妨。原本我們也沒有什麼重要地事情,只是隨意的拜訪。不要誤了張大人地病情。”
“也好……”少女感激的點了點頭。
李世民也就不想讓這個少女難堪了,帶個幾名侍衛,在小院中閒逛了起來。少女自己則是退回到了房中,緊閉起了房門。
身邊的侍衛有些不滿了,忿忿的低聲道:“殿下,這個民女好生無禮,還當真將殿下拒之門外了?”
李世民笑了一笑,說道:“她一個姑娘家,怎麼能不小心點?這也是人之常情,別多話了。”
“卑職不是這個意思……”侍衛委屈的說道,“殿下身爲一國之儲君,居然被擋在門外等一個無名小卒睡醒……這也太憋屈了!”
“呵呵!”李世民笑了一笑,說道,“這又何妨?我本來就不是以太子的身份來的。要學會尊重他人麼。人家有病在身,也不是故意的。好了,別說多話了,四處走走,就當是出來郊遊放鬆了。”
張家的院子並不大,幾處地方沒多久就逛完了。李世民等人又回到了前院,正在此時,恰巧又有人敲門。那名少女急忙忙的迎了出來,在門口問了兩句,打開了門。
“薛公子,你來了呀!”聽得出,少女的聲音中透着愉悅。
李世民等人看過去。只見一個身形高大、面容俊逸的少年公子,正站在門口,手中還拎着幾個包。他說道:“令尊大人的病好些了麼?這是我替令尊在西市抓來的藥,順道兒還捎帶了一些補品。你快拿去。”
少女嬌羞的臉都紅了,接過了物什低頭含笑:“薛公子對我們父女如此照顧,真不知該如何報答。”
那名公子面帶微笑:“婷兒妹妹就別這麼多禮了,你我兩家是世交麼……咦。今天還有客人呢?”
李世民踱着步子走了過去,細細打量了這個公子哥兒一眼。發現那人不僅生得俊朗瀟灑,行爲舉止也是十分地得體。那名公子也迎了上來,率先拱手一拜:“幾位公子,在下薛平有禮了。”
“薛公子客氣、客氣。”李世民拱手還了一禮。面帶微笑的說道,“薛公子與張大人,是故交麼?”
薛公子見李世民沒有回報姓名,也不以爲意,面帶微笑的說道:“正是。張大人曾在臨當刺史。在下也曾在河北爲官,與張家是爲世交。”
“哦,薛公子還是公門中人。”李世民微笑道。“敢問薛公子,曾在何地爲官?官居何職?”李世民心中暗自有些驚異,看這個薛公子年紀,頂也就是二十出頭。這等年紀還真是苦考功名的時候,怎麼就已經有爲官的經歷了呢?
面對李世民這種並不太客氣的查戶口,薛公子倒是一點也沒有在意,徐徐說道:“家父曾是相州觀察史。在下年僅十二歲時,就被家父任命爲磁州刺史。十七歲家父病故。在下被相州軍的將軍們推舉爲相州帥。但當時在下將此職讓給了叔父,自己奉着先父靈柩回了老家守孝。”
“哦?!”李世民恍然想了起來,一拍巴掌說道,“你就是那個名傳河北地神童薛平?哎呀!我還真是一時沒有想起來!想不到,今天在這裡居然能遇到你。真是太巧了!”
薛平露出一些驚愕:“區區在下名不見經傳……公子何以知道在下賤名?”
李世民呵呵的笑了起來:“我與大元帥馬燧是摯友。他曾跟我說起來,河北有一神童。是名將薛仁貴的玄孫。此人十二歲當刺史,十七歲掛帥,而且都做得十分的稱職。堪稱我大唐有史以來的一個奇蹟。這樣地人物,我如何能夠不記得?!”
薛平連忙謙虛的拱起手來:“公子太過謬讚。其實當時……在下也是勉爲其難,不得已而爲之罷了。公子與國之元宿馬大元帥是摯友,想必……也是出身不凡了?”
李世民呵呵的笑了一笑,正在思慮要不要將自己的真實身份告訴這個薛平。正在此時,正房的大門被打開了。那名少女扶着一箇中年男子,從房內走了出來。
薛平朝那邊看了一眼,說道:“是張大人。”李世民等人便於一起走了過去。
張年約五十,身材比較高大。原本身板也還算結實,倒此刻病體纏身,看上去有些虛弱,頭髮鬍子也有些凌亂。他身上披着一件衣服,在女兒地攙扶之下快步的迎了上來。遠遠的就在拱手拜禮:“幾位公子……老夫真是失禮、失禮了。”
李世民等人還禮,然後被張迎進了客堂裡。少女取來了茶水奉上,然後就悄悄地退了下去。
張一直在細細打量李世民,坐定之後就拱手說道:“這位公子有些面生,不知可否賜下高姓大名?”
“在下是玄卿公的門生,區區賤名,不足掛齒。”李世民拱手還了禮,淡然說道,“在下也是奉了先生之命,前來探視一下張大人的病情。因爲我剛剛聽聞玄卿公說起,朝廷似乎有意任命張大人擔任京官。”
“京官?”張眉頭微微一皺,然後笑了一笑說道,“公子真是說笑了。老夫在朝中沒有任何的倚靠和附蔭,如何做得京官?在京城做官,可不是容易的事情。擡頭皆是達官貴戚,我一介武夫,哪裡敢得罪他們?”
李世民呵呵的笑了一笑:“現今太子監國,朝廷氣象也不比以往。任人唯賢,公正無私纔是最重要的。當年你不惜賣女以換軍資,也要力保大唐的城池不失。就衝這份忠直與義氣,也是能夠稱職地。”
張和薛平聽到李世民這樣說話,紛紛驚異的看向了他,幾乎是異口同聲的問道:“敢問公子高姓大名?”
李世民呵呵一笑,自己站起了身來說道:“姓李,單名一個漠字。”
“啊?太子!”二人大驚,慌忙跪拜下來,行禮不迭。
李世民連忙上前將張扶了起來,又對薛平說道:“好了,都起來。今日我是平服出行,是出來交朋友的。”人誠惶誠恐的站了起來。李世民讓他們都坐下。
“張,你剛纔不是說,在京爲官,卻沒有附蔭和倚靠麼?”李世民微笑道,“不要有什麼顧忌,如果你真地需要一個倚靠,那從今日起,我就是你的倚靠,大唐地律法國紀,就是你的倚靠。”
“太子殿下……”張慌忙又要拜倒,卻忍不住咳嗽起來,李世民連忙讓他坐下。然後對他說道:“看來病得不輕。所患何病,沒有細心醫治麼?”
薛平在一旁說道:“張大人在鎮守臨時日夜勞累,連續七日七夜沒有歇息,因此落下了疾病。後來皇帝召他入京,一路餐風宿露來到長安又有些水土不服。剛到長安,正逢兵亂……於是病就耽擱下來了。”
“原來是這樣……”李世民點了點頭,說道,“稍後我派御醫來爲你看病,務必讓你儘快痊癒。長安京兆尹的官職,可是空缺着等你上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