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年暮春以後,有些人響應黨和國家的號召,遠赴農村、山區和林區等地,說是“上山下鄉”。
祈冰的姐姐這次也要去,其實姐姐還沒讀完高中,她不想讀了,急於想投入到這場偉大的運動之中去。
令祈冰不理解的是,上次爲了溜子和強強的事情,打得你死我活,差點出人命的強強表哥和溜子哥哥幾個,這次也是握手言和,一起“上山下鄉”了。
他們是這次和好的,還是先就和好的,祈冰就不知道了。他問過強強,強強卻說:世上哪有永遠的敵人呢。這話,祈冰覺得有理,但又覺得疑惑。那麼,反過來也就沒有永遠的朋友了,他是這樣猜測的。
後來強強才說出他們和好的原委。上次他們打架後,溜子哥哥幾個一直在找尋強強表哥,準備血拼一場,讓他臣服。可是不知爲什麼,溜子哥哥得罪了鐵路里的一個叫大貓的混混,後來兩邊結了仇。一見他們過鐵路里那邊,大貓他們就找茬子跟他們鬥毆,鬥七鬥八,他們便在派出所掛上了號。溜子哥哥一邊輸多贏少,自覺臉面無光,也想拉攏一些人再去和他們廝鬥一番,以便撈回顏面。
溜子哥哥的下面有個兄弟平素和強強表哥關係不錯,幾次想勸和他們。這次見溜子哥哥有拉人的意思,便極力從中調和。他有句話,溜子哥哥聽進去了。他說,都是鐵路外的兄弟,何必成仇呢,一起對付大貓多好。後來他們一起喝過幾回酒,關係也就慢慢融洽了起來。
姐姐在家天天樂得什麼似的,彷彿是出去旅遊一樣。爸爸媽媽幫她準備一個揹包、洗漱的面盆、口杯,以及軍用挎包和換洗的衣服。媽媽還偷偷塞給她一包上海的大白兔奶糖。其實爸爸媽媽都很擔心,姐姐臨走的前一天晚上,爸爸媽媽夜裡一直在小聲地商量着什麼,中間喊姐姐進去了兩次。祈冰一覺醒來,此時天已微微發亮,卻見爸爸媽媽房間裡的燈光依舊亮着。
姐姐臨走的那天,紅旗招展,鑼鼓喧天,大紅的橫幅上綴着一排金色的大字:熱烈歡送知識青年上山下鄉,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接送的車子在濱江大道一側排了一溜,送行的人們一簇接着一簇,像是在過節一樣,熱鬧無比。
姐姐他們胸前戴着毛主席像章,手握紅寶書,身披大紅花,斜背軍用挎包,一臉英氣,一身豪邁,着實讓人豔羨不已。這其中還有不少鐵路里的大哥哥大姐姐。爲了投入到這場偉大的運動中,爲了一個共同的革命目標,他們似乎拋棄了歧視、自傲和冷淡,暫時走到了一起。
祈冰和爸爸媽媽弟弟一起送姐姐到車邊,爸爸媽媽不停地囑咐着姐姐,姐姐不住地點頭。對於姐姐來說,此次遠行無疑是充滿憧憬和嚮往的。祈冰從姐姐的喜悅裡讀出了快樂的味道,也許姐姐去的地方遠比黃林鎮還要好上許多倍吧。他甚至於生髮出想和姐姐一起遠行的念頭。他也認爲姐姐他們是去享受快樂的。
他的思緒被打斷了,此時車子發動了,在一片送行聲和囑咐聲中,車隊漸行漸遠,最後消失在遙遠的地平線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