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血其實是謀士有點忌諱的,熱血上頭的時候往往判斷能力就會下降,阻撓自己做出冷靜的判斷。
所以唯有冷靜,纔是正確爲人處世的根本,這纔是哪怕別人唾沫都飛到臉上,都能當沒發生過一般的養氣功夫最大用處。
可偏生熱血又是最激動人心的,那華麗的演講,讓人窒息的搏殺,慷慨呈辭的辯論都是普羅大衆最熱衷的事情。
不過往往一將功成萬骨枯,那些枯掉的骨頭就是這些被煽動起來的熱血。
被表面熱血哄擡起來的可憐蟲,輕易的就成了墊腳石,用過扔茅坑的臭石頭。
就好像這會兒的莊成棟。
他高大的身形有很大的威懾力,光是這麼衝出去,幾個商販就不由自主的收縮到了一起,其中一個還下意識的從後背抽出來一把西瓜刀,明晃晃的拿着色厲內茬:“幹嘛!你要幹嘛!”
莊胖子義的略顯瘸腿影響不了義憤填膺,一把抓起紅白編織口袋裡的衣裳:“我草你大爺!盡拿些叫花子都不要的破爛貨來騙人,這種化纖襯衫早就被淘汰了,現在幾塊都沒人買的東西,你拿來跟老實人換一隻野兔?這麼一堆黃精你們知道去藥材公司能收購多少錢?幾毛錢一個的髮卡頭箍,幾個塑料玩具就給你換了!你們是傻麼?”
看着莊胖子義正言辭的把買賣雙方都罵了,石澗仁真的有些撓頭。
廟裡的泥菩薩都要分個高低座次,這世上哪有那麼多公平可言,重點是能在一個相對均衡的環境運行,山裡的人要得到急需的生活物資,山外的商販沒錢賺,他大爺的是閒得沒事幹才進來送溫暖?
看看一臉小興奮,甚至有點雀躍終於有人站出來主持公道的趙倩,石澗仁覺得這姑娘真的蠻好騙。
只有趙子夫眼珠子裡閃動的是嘲諷,和莊成棟那種動不動天王老子都要罵的血氣方剛不同,這種嘲諷是旁觀的,有點接近石澗仁旁觀的冷靜了,這會兒還有餘力把目光掃視到石澗仁這裡來,兩人對了下眼,石澗仁看着傳銷骨幹,趙子夫之前眼裡的興奮就收斂不少,想想從屋檐下走出來,但卻是走到了石澗仁的旁邊。
就這邊無聲的交錯幾下眼神,莊成棟已經跟商販們動上手了,因爲有個商販漲紅了臉跳起來要跟他對罵:“關你屁事,不長眼的就滾開……”
這種語氣對嬌柔的小白花可能有用,莊成棟譏笑着邁步上前就是一巴掌,他身高臂長力量又足,對方光是看這氣勢就慌着躲避,卻被靈活的胖子一把抓住了領口,這山區附近就算城裡人也多半長得黑瘦,在莊成棟這大胖子手裡使勁這麼一抖,就好像抓了只小雞一樣!
看見打起來就下意識往回躲的趙倩咕唧一聲笑出來,卻又馬上緊張,因爲那幾個商販立刻都從腰間、車裡拉出什麼傢伙事,鍍鋅水管、秤砣、甚至還有一把黑乎乎的火藥槍,罵罵咧咧的就朝着莊成棟圍上去!
看來和傳銷組織的交纏已經讓莊胖子積累了豐富的打鬥經驗,不慌不忙的一把抓過面前的商販擋住自己,然後主動靠近那揮舞水管的傢伙,用商販哇哇叫的手臂去格擋,對方只是稍微一愣,就被莊成棟重重的一記拳頭打在臉上!
這鉢子大的拳頭頓時讓對方七葷八素的搖晃着一屁股坐在地上!
其他幾人更加發了性,吼叫着猛撲上來!
山裡縣城的年輕人可跟大城市裡的年輕人有些區別,他們也許沒見過什麼高大上的黑*幫,但是真的惹毛了,還是有股兇悍勁的,那個瘦排骨手忙腳亂的在後面低頭清理那支火藥槍,兩三個抓着棍棒的先一起衝上來,就算莊成棟舉起他們的同伴遮擋,這些年輕人也不管不顧的招呼過來,其中一個更是雞賊的俯身用棍棒掃腿!
顯然是看出來莊胖子有些行動不便,而且他抓了商販當盾牌,個頭高那麼多,下面難免露出些空隙,哎喲一聲慘叫,估計腳踝就被打中,要不就是之前的傷患又被打了!
但好歹他也有那麼強的戰鬥力,狂怒的一把用手肘鎖住了商販的脖子,重重摔到地上的時候,就徹底壓在了這個商販的身上,自己不會吃疼,然後順着倒地的這一下,把沒受傷的那條腿猛踢在彎腰掃棍的那個商販頭上!
剛在得意洋洋的商販自以爲得逞,準備繼續如法炮製,卻捱了這麼一記重踢,頓時滿臉開花,血都飛濺出來!
看見打鬥已經到了這樣的地步,山民們卻沒有加入幫自己出頭的莊胖子,而是悄悄的退開來,其中有幾個還乘着沒那麼擁擠,津津有味的開始翻那些衣服玩具,更多的人是退開看熱鬧。
三五個人的扭打立刻到了拳拳到肉的地步,莊成棟摔在地上都威力不減,更是能索性抓了對方的腿拖翻在地方便他騎人痛打!
你說這山民被剝削壓榨他真是激憤到非要出頭麼?
未見得,也許是觸景生情想起自己被欺壓的場面,更像是自己憋了一肚子火,要找個機會發泄,根本不在乎山民們有沒有跟自己站在一頭,反正也不拿傢伙,就是用拳頭打人,傷也不會傷到哪裡去。
可他打得熱鬧,把四五個傢伙都擺平了,卻渾然忘記旁邊還有個躲到客車頭邊的瘦排骨,好一陣才弄好那把已經有些鏽跡斑斑的火藥槍,轉身過來就對着身材龐大又騎在上方的莊胖子背後抵近扣動機簧!
開始打得雞飛狗跳,趙倩就躲開了,這會兒和幾個婆婆在一起,驚訝的捂住了自己嘴!
莊成棟還渾不知曉!
然後就在這一刻,石澗仁才順手把拿着的盤碗給砸過去!
三五米的距離上,帶着殘羹剩油的盤子還是準確命中了瘦排骨的背頸,啊呀一聲叫轉身,石澗仁也就是搶奪這點時間差,自己大跨步的幾乎跟着盤子同時躍過去,準確的一把抓住了黑色金屬管往上猛擡槍口。
噗的一聲,石澗仁對火器操作肯定不熟悉,不知道抓哪裡是關鍵,只會推高槍口,那瘦排骨還是扣響了,只是不知道火藥受潮還是什麼機關不對,沒炸響,就好像放了啞炮!
莊成棟聽見聲音才轉身,看着那拇指粗的黑洞洞槍口估計還是有些後怕,大怒的伸手抓了瘦排骨也要去當人肉枕頭,石澗仁卻反而幫忙擋開了他的手:“夠了!你要打成什麼樣子?”壓低聲音就在胖子的耳邊:“打得頭破血流傷筋動骨然後別人去報官?他們是本地人,來個警車把你抓走,或者你就乾脆躲進山寨裡面去?”
莊成棟愣了下,嘟噥着罵罵咧咧起身:“都特麼是灘污水!到處都講關係,講人情,地方保護……”
得了這個空隙,那幾個商販終於也能脫身,爬起來一邊狼狽的收拾自己東西,一邊站遠了大罵,最後索性上車等到客車司機有些吃驚這個場面的開車走了!
有些出乎莊成棟和趙倩的意料,山民們一點不領情,沒有半點感恩戴德,反而連婆婆們都有些埋怨:“哎呀,我走這麼遠帶來的這些東西都沒換呢,你們這是幹嘛啊,什麼都攪和了!”
莊胖子聽了氣得渾身肉都在抖:“你們……你們這些爛泥巴……”石澗仁伸手擋住了他的破口大罵:“不說了,行麼?”
莊成棟又是那種無論敵我雙方全都一棍子打死罵作一團的風格:“你才最不是個東西……”
罵自己就好,石澗仁笑眯眯的回廚房去,還剩了點野味可以下酒呢:“來來來,打了架來喝兩杯舒活筋骨,好不好?他們居然給了我一點麂子肉,撕開來嚼着吃,很香的!”
面對他這種不要臉的牛皮糖性子,暴烈如莊成棟也有些無可奈何:“我說你還有沒有火氣!”
火氣是什麼,能吃麼?
石澗仁平靜:“這社會就是這樣的,如果要抱怨,要逃避,成天怒火萬丈的罵別人是最簡單最省事的,因爲這樣你就可以心安理得的覺得錯誤都在別人,自己不用努力過得不好也能找到藉口。”
莊成棟煩躁得要命:“老子已經夠煩了,不要你來教育我!”
石澗仁轉身:“我不教育你,但我能讓你過得輕鬆自在。”
趙子夫默默的順着屋檐先走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