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秘書喝了一口開水後,慢慢地說道,自從地、縣聯合“糾偏”工作組進駐我們公社之後,雖然沒有撤銷王躍越書記的職務,但事實上他已經靠邊站了,整個公社班子也都靠邊站了,基本上沒有事情可以管的了。
王躍越承受着很大的壓力。在整個糾偏期間,他幾乎都是躲在大隊幹部家裡,東一天西一天的艱難度過的。糾偏快結束時,張柏志來檢查糾偏工作。
王躍越爲改善工作組伙食,同時也是爲討好地委書記張柏志,就叫供銷社飲食店炸油條、做肉包子和稀飯作爲早餐。
當時工作組的同志和公社幹部吃了早餐後,都特別的高興,說還是地委書記來了好,如果天天在這裡就更好了,至少可以吃得好。
有些公社幹部那天吃早飯去遲了,就沒有吃到金燦燦、亮黃黃的油條,還罵了野話。說搞工作了就曉得找我們了,吃油條了就爲哄麼不通知我們了?!
哪曉得,那些沒有吃到油條的幹部,罵人的野話聲音還沒有落地,那些吃了油條的幹部,有的就開始上吐下瀉了。
最初還只是一兩個人,有一點點的上吐下瀉。漸漸的,上吐下瀉的人越來越多。到後來,連張柏志書記和陪同他吃早餐的縣委書記任部德也沒有幸免,也都上吐下瀉起來。
後經縣公安局立案調查,問題出在一個生產隊裝茶油的桶上。原來用來炸油條的茶油,是寒東縣一個生產隊賣來的。
那個生產隊挑茶油賣到大曆縣公社供銷社的農民,只是把裝過桐油的桶用井水洗了洗,以爲抹乾就沒事了,裝上茶油就挑到供銷社來賣了。
結果賣茶油的那個農民和生產隊長,由於這個事件,被法院按照破壞社會主義生產罪,分別判處了五年和三年的有期徒刑。據說現在還在服刑。
後來,王躍越和公社***主任,也都被免職調到縣裡去了。易大偉書記就是這個時候調來的,艾旺驍也是這個時候從縣社隊企業局局長的位置上調來的。
張柏志在公社衛生院住院的時候,是公社電話員劉銀慧一心一意照顧的。半年後,劉銀慧就被調到地委辦公室工作,專門負責地委辦公室的日常接待工作。
現在的話務員是公社會計柳明生的女崽。劉銀慧調到地區去了,柳明生找到剛剛來當書記的易大偉,把自己在農村的女崽柳何英招工上來,當起了公社話務員。
桐油炸油條事情發生之後不久,聽說是中央對包產到戶有了明確的態度,省委書記又在省委常委會上明確表示可以試一試的話後,張柏志才勉強的把工作組撤走。
糾偏工作組撤走時,既沒有肯定“五定一統”農業生產責任制是對的,也沒有說明糾偏工作是錯的,只是說由於又有了新的更重要的工作,糾偏工作暫告一段落。
糾偏工作組的撤離和公社書記、主任的調離,把全公社上上下下的思想都攪亂了。原來“五定一統”的農業生產承包責任書成了一張廢紙。
一時間,大曆縣公社各大隊、生產隊所有的田土、山林、生產工具、曬穀坪,都被社員鬧到分到了各戶。實在分不了的,像牛呀、打稻機、風車、水車等等,就被作價給賣了。
大隊、生產隊兩級的集體資產全部被分光賣光吃光,大隊和生產隊成了一個紮紮實實的空殼,再也沒有了任何的收入來源。大隊幹部的誤工補貼和工資,完全依靠公社籌集發放。
生產隊隊長都是通過一次性“扯鉤”(抽籤),輪流來當的,有一種被硬性推上車的“志願隊長”的味道。你知道什麼叫“扯鉤”嗎?
我知道。鍾國正答道,生產隊“扯鉤”,就是先把“鉤”的內容寫好,比如做什麼,放進一個竹筒裡,使勁要均勻後,各人到竹筒裡面取一個“鉤”打開,看自己摸中了沒有,誰摸中了,就誰去做什麼。有的乾脆不寫字,就一把草或者樹枝,如果一個人贏的話,就搞一根長的,其他的都是一樣的短,誰扯到那根長的草或者樹枝,就誰贏。
對,就是這樣的。鄧秘書說道,我們這裡的生產隊長,就是這樣“扯鉤”“扯”出來的。你說說看,這樣“扯”出來的生產隊長,還有幾個人是有責任心的?公社還能期望他們能做什麼大事?
由於大隊、生產幹部的報酬沒有腳落,原本屬於大隊、生產隊幹部的事情,現在基本上變成了公社幹部的事情。比如國家農業稅、徵購糧、代金和統籌經費的收繳,過去一直是由大隊和生產隊負責的,現在則成了公社幹部的職責。
現在的大隊和生產隊得幹部,個別負責任的,還能按時把任務通知單填寫到戶、送達到戶。但絕大多數的大隊生產隊幹部,只是把任務填寫到戶,等到公社幹部到村裡來催收任務時,纔會和公社幹部一起把通知書送到農戶家裡。
農村的各種上繳任務,沒有大隊和生產隊幹部的催繳,就很少有農民接到通知後,就主動到糧站交糧、到大隊會計那裡交票結賬的,常常是在公社幹部進村入戶,三番五次上門催繳後,有的甚至要靠打架子霸蠻才能完成國家任務。
現在,每年一到公曆八月份,除了公社書記、管委會主任和秘書外,所有的公社幹部都是一個人包一到兩個大隊,一戶一戶的去收繳皇糧國稅。到晚稻收割之後,公社又開始組織工作隊,到各個大隊去掃尾,一個大隊一個大隊,一個農戶一個農戶的催繳任務,一直掃到農曆過小年時才結束。
現在的公社幹部,不管到大隊做哄麼事情,都是靠和大隊幹部熟悉,才能辦成事情,完成任務的。和大隊幹部熟悉了,他纔會和你指指路,但做工作還是公社幹部自己的事情。
那時,唯一有一點樂趣的,就是糾偏糾出了一首順口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