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除封鎖前11個小時。
“聽說了嗎?副座對日諜的懸賞翻倍了。”
“當然聽說了,但錢財乃身外之外,最重要的是副座的人情,人情,懂嗎?”
軍統總部廁所裡,兩個小特務站在便池前一邊放水,一邊小聲議論。
旁邊有人聽到二人的對話,露出了不屑的表情,扣好褲子伸過腦袋加入了交談。
“你們懂個p,我聽中央黨部的同鄉講,委座欽點了副座當候補執行委員,這個人情大發了!”
嘶~
廁所中的人都倒吸了口帶味的涼氣,開始幻想自己找到日諜,立功受獎,得到副座提拔,走上人生巔峰的美夢。
夢做完,衆人抖了抖走到水臺旁洗手,又有人插了一句。
“昨天一處、二處抓了兩個嫌犯,一死一傷,古處長帶隊連夜審訊,審訊室那邊鬼哭狼嚎了好一陣子,過後沒多久,懸賞和副座人情的消息就傳了出來。
長官們怕是急了,你們別忘了,今天是三天限期的最後一天,再抓不到人,明天就要解除封鎖。
咱們這些做小的,一定要小心行事,千萬別在風口浪尖的時候行差踏錯,剛剛說的到此結束,出去誰也別多嘴。”
情報機關的保密工作,就跟書寓裡那些姑娘的褲腰帶一樣,存在,也僅僅是存在。
想想也是,一幫擅長打探消息,套取情報的間諜蹲在一起,指望他們能守口如瓶那就見鬼了。
一幫人說着話出去了,等到又一批人進來後,廁所隔間中走出了一個人。
此人擰眉思索,表情陰晴不定,像是在取捨什麼。
二處大辦公室。
古琦一手用手帕擦着額頭上的冷汗,一手拿着話筒,厲聲要求電話對面加大對日諜的搜捕力度。
說話的時候,他還不停瞥向牆上的掛鐘,種種表現,凸顯出一股緊張的氣息和急迫之感。
宋明浩也在做着同樣的工作,聯絡軍方、警方,向各個機關施加壓力。
在兩人身旁,還有十幾個小特務跟本地哥老會“熱情”溝通,各種芬芳之語不絕於耳,翻來覆去就一句話,必須馬上找到人。
想給軍統辦事的茳湖好漢多的是,如果不能體現價值,那軍統要他們何用,留着下崽嗎。
這時,一人在大辦公室門前停下,朝古琦擺了擺手,古琦見到對方有些疑惑,可還是放下電話走了過去。
“老丘啊,今天怎麼有空來我這了,難不成你們督查室又要來查賬?”
一見面,古琦就很不客氣的說道,來人正是李齊五的心腹丘步亭,他自然不會給其好臉色。
丘步亭卻依然滿臉笑意,頗有種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意思,與古琦打了聲招呼後拱拱手正色道。
“古處長,千萬不要誤會,李主任是李主任,我是我,丘某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公務,絕非私怨。
今日我來就是想通知古處長,貴處那幾個弟兄執行任務期間浪費公帑一事的處理結果。”
稍稍停頓了一下,本想賣個關子的丘步亭見古琦沒有任何反應,只好繼續往下說。
“經過督查室調查,此事純屬誤會,弟兄們在外面冒着風險執行任務,多吃幾個菜而已,沒必要吹毛求疵。”
聽着他的話,古琦的表情終於有了變化,臉上浮現出一絲笑容,態度和煦地將對方請到自己辦公室聊了一會。
公門中討生活,講究的是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既然督查室給了臺階,二處就必須接着。
半個小時後,丘步亭笑吟吟離開,躲在樓道拐角處的宋明浩見這傢伙走遠後,推門而入找到了古琦。
“老古,姓丘的又想耍什麼花招,他可是李齊五的狗腿子,今天怎麼突然來找咱們?”
桌後的古琦撕拉一聲點燃火柴,將香菸點燃,又甩給宋明浩一根,口中把剛剛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
知道督查室不再揪着二處不放,宋明浩皺皺眉頭,感覺有點不對勁,對方這麼快就認輸了嗎,但想想還是點了點頭。
“丘步亭只怕是聽說日諜已經被抓,密碼本也被追回,曉得你當副局長的可能性更大,於是特意來示好。
此事也正常,這種人就是牆頭草,風往那邊吹,他往哪邊倒,沒有任何忠誠可言,老古你要把握住了。”
看見丘步亭,宋明浩想到了幾年前的自己,相同的是他們都有往上爬的野心,不同的是自己有貴人扶持。
唏噓片刻,想到安全屋大門這條線索,他開口詢問安全屋鑰匙查得如何,有沒有找到內鬼。
古琦彈彈菸灰,無奈回道:“沒有,接觸過鑰匙的人都查了,沒有可疑之處,不過你問這事幹什麼?”
話音未落,他掐着菸頭的手突然輕輕一顫,不禁擡起頭狐疑道:“不對,難道你覺得……”
宋明浩沒有回答,只是微微點頭,所以說謎語人這種東西最可惡,跟斷章狗一樣人人得而誅之。
兩人都不再說話,默默抽着煙,如果他們猜的沒錯,那軍統就要出大新聞了,高層格局也將有大變化。
封鎖解除前10個小時。 丘步亭走到一間的辦公室門外,來回踱步了很久,最終在警衛的注視下擡手敲了敲門。
“進。”
屋內傳來一個沉穩的聲音,隨即警衛伸出了雙手,示意他交出武器,這是正常的安保措施。
丘步亭聞聲深呼吸了一口氣,交出配槍大步走進辦公室,向低頭批閱文件的左重敬了個禮。
“報告左副局長,卑職丘步亭前來覲見。”
安靜。
死一般的安靜。
左重繼續處理公文,連頭也沒擡,辦公室裡的氣氛變得凝重,丘步亭背後漸漸溼透,彷彿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左重放下筆,面無表情地看向對方,冷冷說了句:“督查室不歸我管,有什麼事去找李主任。”
丘步亭沒有被嚇到,反而鼓起勇氣上前幾步,大聲說起了一件事,並立刻引起了左重的興趣。
“報告,卑職知道偷襲安全屋的日本人在什麼地方,案子是您在辦理,卑職自然要向您彙報。”
左重眉頭微挑,身體往後靠去,抱着胳膊饒有興致地打量了對方几眼,口中發出一聲輕笑。
“呵呵,行,那你說說吧,日本人在什麼地方,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多謝左副局長!”
丘步亭禮貌道謝,然後一字一頓道:“卑職是日本情報機關策反的鼴鼠,隸屬日本內閣情報部。”
這句話稱得上石破天驚,一個沒有暴露的鼴鼠竟然跑來自首了,這在軍統歷史上還是第一次。
但左重的反應很淡定,似乎根本不在意這件事,敲敲桌子示意他繼續說,丘步亭略感心安,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
“卑職在金陵的時候便加入了特務處,一直在督查室當差,也立過幾次微不足道的功勞,仕途卻很不順暢。
到了山城後,我結識了一名女學生,對方善解人意,溫柔美麗,我與她私定終身,決定趕走日本人後就完婚。”
說到這裡,丘步亭面露幸福之色,像是在回憶什麼,可很快又咬牙切齒起來。
“只是我沒想到這一切都是鬼子的陰謀,那個女人與我的相識,完全是計劃好的。
日本人想要通過我瞭解局裡的情報,我若是不答應就告發我,還要殺掉我的家人。
卑職好不容易纔在局裡站穩腳跟,家人性命也危在旦夕,沒辦法,只能答應了對方,提供了幾次情報。”
丘步亭音調猛地提高,眼中瞬間溢出了淚花,拍着胸脯顯得十分痛苦,說到最後更是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但昂卑職敢保證,我提供的都是一些普通情報,不涉及軍事機密,絕不是真正的賣國,更沒有甘心做日本人的狗啊。
您和陳先生去西北時,我只將慰問團的路線交了出去,您的身份我只字未提,這就是證明。
數個月前,鬼子內閣情報部聯絡我,讓我找一處可容納大量人員藏身的地點,又讓我查一查局裡有什麼地方防衛比較嚴密。
正好不久前二處有人在執行任務期間犯錯被李主任盯上,我便趁機利用自己的權限查了一遍,還真發現一處安全屋有問題。
我以爲那裡就是個秘密辦公地點,沒有多想就告訴了日本人,連鑰匙都給了對方,誰知道安全屋死了那麼多弟兄!”
痛哭流涕的丘步亭將頭重重磕向地面,發出咣咣咣聲,額頭變得一片鮮紅,聲音聲嘶力竭。
“我有罪啊!我有罪,副座,卑職願意接受一切懲罰,只求您能給卑職一次贖罪的機會。”
剩下那些日本人的落腳點是我挑選的,他們今天晚上就要逃跑,請您批准,卑職要親自帶人………”
“啪,啪,啪”
左重一下一下拍着雙手,打斷了丘步亭的翻然悔悟,同時緩慢起身,笑眯眯的豎起大拇指。
“你的演技比李齊五這個蠢貨高明多了,也很聰明,算是個人物,可爲什麼要把左某當傻瓜呢。”
他越說語氣越冷,從笑容滿面變成了面帶寒霜,目光如同一柄利劍直插人心,說完衝着外面喊了一聲。
“歸有光!把人帶進來。”
丘步亭呆呆轉過頭,與被歸有光推進來的疤臉日諜來了個面對面,兩人都撅着腚趴在地上,姿勢有些尷尬。
鄔春陽、古琦、宋明浩、吳景忠和歸有光走進屋裡,看着伏地對拜的日諜、漢奸,拳頭漸漸捏緊。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
丘步亭不敢置信的唸叨着,剩下的日諜會爲什麼會出現在自己面前,對方不是應該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