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鎖解除前30小時。
(倒述哈)
對半田的審訊剛結束,鄔春陽、吳景忠、歸有光收到消息回到總部會議室。
三人跟早就等候多時的古琦和宋明浩匯合,幾人對各自掌握的線索做了交換和討論。
當聽到古琦說口供裡少了什麼時,鄔春陽、吳景忠立刻拿起口供看了起來,而後陷入了思索。
他們一個是軍統第一批科班成員,一個是中山大學高材生,要能力有能力,要水平有水平,要經驗有經驗。
對於卷宗和口供,兩人再熟悉不過,可看了很久,愣是沒看出裡面有什麼地方不對。
口供中,各個現場的目擊者描述清晰,內容詳盡,格式也完全符合軍統對文字記錄的要求。
文案工作是情報工作中最簡單的一環,辦案人員都是老手,不可能在這上面出問題。
忽然,吳景忠一拍大腿:“不對!口供裡缺少敵人的對話!”
在場的人聞言愣住,紛紛翻看手頭的資料,發現真是這樣。
所有的口供中,除了過茳龍那一份,剩下的都只有目擊者的描述,敵人似乎全程都沒有說話。
甚至案發後,有三個嫌疑人在飯館觀察軍統的動向,點菜也是用掛在牆上的木牌,就跟沒長嘴巴似的。
就連被捕的日諜半田,都只跟領頭的中佐有過簡短交流,這種情況很不正常。
不過這能說明什麼。
敵人是啞巴?
還是這些人不會說民國話?
又或是目擊者對他們隱瞞了關鍵信息?
鄔春陽正準備開口說話,就看到左重走進了會議室,衆人連忙起身迎接,問好後再次落座。
“老古說過了吧?談談你們的想法。”
左重坐下後掃視了一圈笑着問道,想看看手下們有沒有長進,案件這麼多,不能全靠他一個人。
會議室裡安靜了片刻,吳景忠見沒人說話,於是舉手示意自己有話要說,率先發表了意見。
“副座,根據半田的口供,日本人的行動隊伍是從獨立混成第十八旅團抽調的,他們是職業軍人,不是情報人員。
這些人可能會說民國話,但不流利,潛伏山城又是一次高風險任務,容不得半點馬虎,這就導致了他們全程靜默。
若這個推論成立,還有一個問題需要解決,一羣人長時間不說話,要如何不引起周圍人的懷疑。
另外,那三個在飯館出現的嫌疑人面部皮膚白皙,這與他們出身軍中的背景不符,也是一條值得注意的線索。
所以,敵人會不會假裝啞巴,分散躲在防空洞裡,只有這樣纔可以全程保持沉默,同時形成膚色的異樣。”
衆人反應過來,是啊,一羣青壯年本就顯眼,要是再不說話就更顯眼了。
爲了躲避日本人的轟炸,山城挖了不少防空洞,那裡確實是不錯的藏身地點,足夠安全、隱蔽。
但鄔春陽馬上搖了搖頭:“市區周邊的防空洞沒有空置的,很多難民沒有地方住,平時就在防空洞活動,那裡人多眼雜並不適合藏身。
況且一個兩個啞巴還正常,鬼子的行動人員有40人左右,都裝啞巴不現實,搜查的弟兄也沒有發現。
我倒是覺得,咱們可以從另一個方向入手,有沒有這樣一個地方,不僅不說話不會引起懷疑,還能蒙面或者缺乏光照。
我個人以爲,蒙面的可能性更大點,畢竟敵人敢於在飯館露面,說明他們不怕咱們通過模擬畫像追查,這就是我的意見。”
不說話,蒙面。
所有人都皺起眉頭,有這樣的地方嗎,總不能是賊窩吧?
就算是賊窩,自己人在一起也不用蒙面,那不是謹慎,那是腦子有病。
有病
電光火石間,古琦腦中想到了一個地方,他猛地起身,用拳頭狠狠砸了一下面前的桌子沉聲道。
“醫院!對!就是醫院!”
聽完他的話,在場之人要是再想不明白,那就白乾這麼多年情報了。
不說話可以僞裝成疾病,乃至使用某些方法造成短暫失聲,這樣不但能騙過醫生,而且不怕任何形式的試探。
至於蒙面,面部包紮是治療面部燒傷、外傷的常見手段,有繃帶擋着,難怪敵人不怕泄露樣貌。
一般情況下,不會有人去醫院搜查,即使去搜查,也不會注意到躺在牀上不能動彈的病人,狡猾的鬼子!
“老古,不錯。”
左重面帶笑意說了一句,然後朝桌上扔出一份文件,又朝衆人揚了揚下巴,再次提了個問題。
“這裡面是山城所有醫院的資料,包括軍方、民間和洋人的診所,一共有24家,時間這麼緊,接下來該怎麼查?”“很簡單,只用查軍方醫院。”
古琦神情自信,起身解釋:“如果我沒記錯,這幾個月有不少沙城前線的將士被送到後方治療,其中恰好有一批因吸入毒氣受傷的人員。
這些人不僅身體和麪部有包紮,同時還因爲呼吸道灼傷,失去了說話的能力,對方完全可以利用這兩點僞裝身份,藏身山城!”
他口中所說的沙城前線,乃是第一次沙城戰役後,國府和日軍之間的拉鋸戰。
從去年年末直至此時,中日雙方圍繞沙城周邊的多個陣地展開爭奪,湘茳大地遍地烽火。
日本人出動了包括燃燒彈、毒氣彈、重炮在內的各種技術兵器,對處於防守的果軍發動進攻,一時間果軍傷亡慘重。
某次戰鬥中,一個營的果軍遭到化學武器攻擊,只有7人因爲身負重傷,提前退出戰鬥得以存活,其餘400多人全部壯烈殉國。
這些從前線撤下來的傷兵,大部分會送到山城治療,日諜混在裡面,醫院方面很難分辨。
原因很簡單,傷兵的編制都被打散,只要有證件和前線醫院開的路條,醫生不會懷疑對方的身份。
這兩樣東西,對日本情報機關來說都不是難事,可以僞造,可以搶奪,還可以花錢買,千萬不要高估果軍某些軍官的道德底線。
混過入院檢查就更簡單了,那麼多傷兵等着治療,日諜主動推讓,別人高興還來不及,又怎麼會多想。
嘩啦~
衆人的掌聲響起,古琦的推斷符合當前已經查明的線索,下面只需摸排那幾家軍方醫院,便能找到剩下的日諜。
左重緩緩起身,雙手摁在桌面上,下達了命令:“馬上行動,一處負責偵查,二處負責甄別,十個小時,我要見到人!”
“是!”
衆人齊聲回令,緊接着一個聲音響起。
“副座,爲日諜提供安全屋鑰匙和情報的鼴鼠要如何處理?”
問話的是古琦,有隻鼴鼠隱藏在身邊,不把對方找出來,他連睡覺都睡不安穩。
左重沒有回答,敲了敲桌面後問了所有人一個問題,這個問題前兩天剛回山城開碰頭會時鄔春陽就問過,今天他又問了一遍。
“你們說,假設向日本人透露南洋慰問團行蹤和泄露安全屋情報的內鬼是同一個人,對方爲什麼不跟鬼子說我也在慰問團當中?”
下面的宋明浩、宋明浩、吳景忠三人紛紛發表起意見,有說內鬼不知情的,有說內鬼不確定的,還有說不敢的。
鄔春陽卻一直覺得此事有些蹊蹺,內鬼能接觸到安全屋情報,證明級別不低,按說應該知道副座去了西北纔對。
不敢更不可能,內鬼都敢賣國了,還有什麼不敢幹的,有機會抓到副座,對方絕不會放過這麼大的“功勞”。
當然,這些話他只會在心裡想一想,說出來好像自己盼着副座出事一樣,慎言,慎言哪。
聽着衆人的議論,歸有光大咧咧來了一句:“不用搞那麼複雜,一個人做事,無非是爲了名和利,內鬼不出賣副座,說明他要的不是利。”
震驚!
所有人震驚地看着大光頭,開始懷疑這傢伙是不是被人奪舍了,這種有腦子的話是對方該說的嗎。
但古琦聽到他的話,馬上明白了副座爲什麼要對外放消息,說欠提供日諜線索的人一個人情,這是在下餌啊。
內鬼賣國是爲了圖名,準確的說是功名,自然不會向日本人透露副座的行蹤,因爲在軍統之中,沒有人比副座更適合當靠山。
這個鼴鼠是個雙面間諜,既想從日本人手裡拿好處,又想往上爬,標準的兩頭下注。
別看對方現在跟鬼子打得火熱,一旦知道“人情”這件事,估計轉頭就會把日諜賣了。
確定了這一點,他們只要對抓捕剩餘日諜的行動進行嚴格保密,不讓消息泄露,到時內鬼會自己跳出來。
見衆人領會了自己的意思,左重微微一笑,暗暗猜測內鬼究竟是什麼人,竟然連日本人都敢耍,確實有點膽色。
日本人的心眼比針眼大不了多少,要是知道自己被人忽悠了,定然不會放過內鬼,槍擊、炸彈總有一款適合對方。
他揮揮手,示意手下們立刻行動,自己回到辦公室換上了便服,準備親自加入偵查。
封鎖解除前26小時。
山城沙瓷區軍政部第一醫院內,身穿教會護士服的護士端着托盤來回走動,紅┴十字的標誌隨處可見。
院落最外層,兩個腿部受傷的傷兵坐在院中石桌邊下象棋,其餘腿腳靈活的圍成一圈,一邊看棋一邊議論。
人羣裡一個身材敦實,頭部包得跟木乃伊一樣的果軍士兵默默觀戰,口中一言不發,眼睛不時瞥向大門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