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傑約馬爾,去抽根菸嗎?”
一個菲律賓工人喊了一聲左重的化名,手中搖了搖美軍配發的香菸,熱情地向左重發出邀請。
傑約馬爾,菲律賓很常見的名字,等同於民國的二狗子或者美國的約翰、湯姆,用其做假名最合適不過,就是容易引起誤會。
比如剛剛那句傑約馬爾,立刻引得五六個菲裔工人擡頭,當確定不是在喊自己後,這才低頭繼續吃飯。
左重衝着喊話者比劃了一個手勢,大步走了過去,對方也是個日菲混血,故而兩人相處的不錯。
走到跟前,他用英文喊了此人的名字並問了一句:“約書亞,船塢內允許抽菸嗎?”
“當然……不可以。”
年輕的約書亞賣了個關子,笑嘻嘻解釋道:“但有個地方可以,快跟我來吧,美國人不會管的。”
說着他走在前頭,來到船塢一角彎腰直接鑽了出去,原來看似堅固的牆體上有個半人高的破洞,看樣子經常有人從這裡進出。
左重無語地跟在後面,怪不得對方敢在滿是易燃物和油料的船塢抽菸,敢情是前人栽樹後人乘涼。
從黑黢黢的洞口鑽出來,眼前的景象豁然開朗,碧藍的大海近在咫尺,迎面吹來的涼風令人心曠神怡。
讓人震驚的是,數十米外便是珍珠港的核心碼頭,剛剛左重在船塢內看到的鋼鐵巨獸就這麼毫無遮擋的出現在面前。
此地除了約書亞和左重外,還有另外一羣菲律賓工人在抽菸,這些人正小聲聊着天。
“傑約馬爾,這裡是我們的地盤,怎麼樣,不錯吧?”
約書亞扔給左重一根菸,得意的問道。
“很好的地方,不過美國人真的允許我們這樣做嗎?”
左重幫對方將煙點上,他還是有點無法想象,這樣重要的地方竟然沒人看守。
“爲什麼不允許?”
約書亞抽了口煙反問道,接着仔細爲左重說明了其中因由。
“如果美國人不允許我們在這裡抽菸,我們就會偷偷的抽,那樣船塢隨時都有着火的風險。”
似乎是爲了證明他的話,一隊士兵從衆人身旁路過,對方看都沒看工人們,沿着洋灰道路大步走遠。
甚至還有兩名美國水手走下軍艦,跟約書亞要了兩根菸,美美地抽了起來,一派“官兵魚水情”的動人場景。
左重靠近兩人,聽着他們對軍中生活的討論,從中提取到了不少有用的信息。
比如,太平洋艦隊將所有軍艦分成了三個批次,分別執行不同的任務或者進行休整。
具體一點,就是一批在海上巡邏,一批靠岸補給休整,一批進入船塢維修。
靠岸補給艦船的水兵可以下船在附近活動,但不得離開瓦胡島,一旦收到命令,必須在三個小時內返回戰鬥崗位。
進入船塢維修艦船的水兵相當於休假,可以返回本土或者離開夏威夷,短時間內沒有作戰任務。
這種三個批次的輪休制度,保證了水兵們擁有足夠的休息時間,也能延長艦船的服役時間。
唯一的問題是一旦港口被敵人偷襲,整個艦隊會立刻失去三分之二的戰鬥力。
正在左重記憶和思考的時候,一名水兵對另外一名水兵說起了一個小道消息,內容很是驚悚。
“聽說了嗎,防禦性停泊區似乎發現了德國潛艇的蹤跡?”
防禦性停泊區,一種海軍的專用名詞。
靠岸休整的軍艦並非全部繫留在碼頭,還會分出一部分兵力進行戰備值班,屬於太平洋艦隊的戰略預備隊。
這些軍艦不下錨不繫繩,艦上戰鬥人員數量至少達到百分之八十,可以隨時拉出去作戰,它們所在的區域便叫防禦性停泊區。
左重此行冒險進入珍珠港,一項任務就是搞清楚繫留地和防禦性停泊區的位置,後者是日本人的第一輪攻擊目標。
“上帝,德國潛艇怎麼會在太平洋出現。”
另一個水兵發出一聲驚呼,兩隻眼睛瞪得溜圓,手上的菸頭抖了抖差點燙到自己。
自從歐洲開戰,在各種報道的宣傳下,德軍幾乎成了無敵和兇殘的代名詞,現在聽到珍珠港有德國潛艇出沒,此人有這種反應很正常。
“誰知道呢,或許德國佬想要偷襲珍珠港。”
第一個水兵撇撇嘴,將菸灰抖落到地面之後對太平洋艦隊上層的某些部署發表起意見,言語中滿是怨氣。
“該死的大人物們認爲珍珠港的水深太淺,根本不需要部署防雷網,如果德國人真的出現,防禦性停泊區裡的軍艦就像是煙花,砰~~明白嗎?”
他做了個爆炸的手勢,顯然是反對這個安排,可惜沒人會在意一個小兵的意見。左重將情報記下,準備引導對方說出防禦性停泊區的位置,哪怕這麼做有些冒險。
“長官,防禦性停泊區離這裡有多遠,船塢不會有危險吧?”
結果沒等左重開口試探,約書亞就主動詢問兩名水兵,他來港口是爲了賺錢,不是替美國人賣命的。
如果船塢真的有危險,那他寧願去火奴魯魯港口當搬運工,賺錢是好,可也要有命花啊。
事關生死,此事不僅約書亞關心,其它菲律賓工人也移動腳步靠近,想要聽聽美國人的回答。
或許是看在香菸的份上,第一個水兵看了看周圍,指着碼頭上的一排電線杆,壓低聲音對約書亞說道。
“沒關係,只要不越過那條線,你們就是安全的。”
約書亞趕緊點頭,將還剩下大半包的香菸全部塞給了對方,反正是從工頭那偷來的,不心疼。
左重的目光在電線杆上停頓了片刻,輕輕吸了口香菸,腦海中自動生成了一張地圖,並在上面做了標記。
他當然知道所謂的德國潛艇是謠言,某鬍子的狼羣還沒有徹底成形,沒能力遠渡重洋來太平洋攪風攪雨。
不過謠言就謠言吧,能弄清防禦性停泊區位置就行。
水兵收到香菸,頓時樂得眉開眼笑,再次看了看周圍,又告訴了約書亞一條消息。
“沒有特別的原因,不要去福特島,最近從本土來了50架新型戰鬥機,所有進入福特島的人員都要接受ONI的審查。
你知道的,那些該死的秘密特工很無禮,幸虧瓦胡島不是本土,否則胡佛先生肯定會把檢查站設到軍艦上,哈哈哈。”
老戴的同行——FBI首任局長埃德加胡佛在美國民間的風評堪憂,說臭名昭著那都是客氣的,夜可止啼更準確些。
這代表了美國人對秘密情報機關的態度——反感、恐懼,罵胡佛就是政┴治正確,前提是別被特工們聽到。
左重沒心思嘲笑胡佛先生,一次性得到了這麼多情報,即使是喜怒不形於色的他,這會也在心裡樂開了花。
防雷網情況,繫留地位置,防禦性停泊區位置,福特島增援數量全都到手,此行不虛!
左重踩滅菸頭,在上工的汽笛聲中鑽進洞口回到了船塢內,又一次掄起了大錘,資本主義的工人真特麼不好當啊。
晚上六點,腦袋瓜子嗡嗡,雙臂酸脹的左重隨着人羣走出基地大門。
美國人不是慈善家,上工時爲了效率派卡車接,回去自然就沒有了,工人們只能步行返回住宿區。
這也是件好事,左重在回去的路上從其他人口中打探到了一些情報,這讓他對珍珠港的瞭解程度有了進一步提高。
回到住宿區後,他跟約書亞道了聲別,走進了一間不起眼的木棚。
檢查了一遍屋內的記號,左重點上油燈,從空間中取出珍珠港手繪地圖開始標註,爲鬼子的宏大計劃添磚加瓦。
爲了假身份的安全,這段時間他都會住在這裡,儘量避免去火奴魯魯市區,防止遇到認識“南佳一郎”的人。
而“南佳一郎”作爲一個生意人,東奔西走很正常,消失一段時間不會引起懷疑,蔗糖商社有小澤出面就足夠了。
處理完蒐集到的情報,左重出門找了家小飯館,熟絡地裡面的客人打着招呼,完美融入了菲律賓日裔羣體。
“嗡嗡嗡~~~”
巨大的螺旋槳聲從船塢上方呼嘯而過,船塢內的工人用各種方言問候起美軍飛行員,白人工頭們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嘴裡嘟嘟囔囔罵着什麼。
左重擡頭看了看棚頂,擡起榔頭狠狠往下砸去,這已經是他潛伏珍珠港基地的第十天。
在這十天當中,他初步搞清了基地內部的各功能區劃分,對空、對海警戒力量的位置,物資、彈藥、燃料倉庫的所在,那張手繪地圖變得越來越詳細。
另外,藉助跟美軍水兵的交流,他還蒐集了衆多美軍艦艇指揮官的姓名、行事風格、大概的作息時間。
是時候撤退了,將一根通紅的鉚釘砸進船體,左重升起了離開的念頭,再在這裡待下去沒有任何意義,剩下的只是水磨工夫。
就算未來太平洋艦隊的軍艦、人員有調動,但基地總體情況不會變,在山頂制高點保持持續監視,便可完成鬼子軍令部的任務。
要是日本人按照前世的時間發動偷襲,距離現在還有一年多,他沒功夫陪日本人耗下去,小澤川應該有能力接手這一攤子事。
應該有吧?
左重想了想突然有點拿不準,對方對美國海軍很熟悉,理論說得頭頭是道,行動上卻是個矮子,萬一暴露就麻煩了。
算了,自己還是手把手教小澤一段時間吧。
他無奈地做了個決定,日本人偷襲珍珠港絕不能出差錯,民國需要日美打起來,世界人民需要山姆大叔的下場。
望着從船塢門縫透進來的夕陽,左重放下錘子拿起隨身物品快步離開,“傑約馬爾”該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