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奴魯魯菲律賓人聚集區,左重將臨時居住的小棚屋房門關好,提着行李與剛認識不久的“朋友們”依依惜別,表情頗爲不捨。
衆人不斷拍着他的肩膀或者與他擁抱,簇擁着他走出聚集區,雙方站在門口聊了幾句後,左重堅定地向着港口方向走去。
約書亞望着“傑約馬爾”的背影搖搖頭,像對方這樣待了一段時間又離開棚戶區想要闖出一番事業的人,在這個地方實在是太多了。
這些人每一個都懷揣夢想,但最終都會回到此地,繼續用汗水謀生。
他們的膚色已經決定了結果,美國人需要的是廉價工人,而不是競爭者,偏偏很多人不明白這個道理。
約書亞默默爲朋友祈禱了幾句,便衝向了前來招人的美軍基地卡車,無論誰走誰留,生活總得繼續。
另一邊。
左重在火魯奴奴街頭轉了起來,活像一個沒見識的鄉巴佬,路過的美國警察都懶得檢查,他們沒必要在窮鬼身上浪費時間。
經過數個小時的反跟蹤以及不斷試探,確定身後乾淨,左重走進了一條技館雲集的小街,好奇地打量着兩邊。
當看到其中一家日本技館門前的紅色招牌時,他的目光猛地一緊,接着摸了摸乾癟的荷包,在各種語言的招攬聲中悄然離去。
“死信箱作廢,更換聯絡方式。”
想着紅色招牌所代表的含義,左重沒有任何猶豫,快速脫離了預警點所在的區域,並在提前準備好的中轉點更換服裝,改變面部僞裝,完全抹去了“傑約馬爾”在瓦胡島的痕跡。
情報行動上的撤退,不需要太大的動作,也不需要太過複雜,悄無聲息纔是常見情況。
下午時分,左重與小澤川在蔗糖商社內再次匯合,兩人來到靜室內對近期掌握的情報進行了交換。
“南佳君,三天前美國人的情報機關開始對日裔居住區清查,很多人被要求提供證件和近期行蹤,用不了多久就會查到你我,不會出什麼問題吧。”
剛坐下,小澤川就說了一條壞消息,清查意味着美國人已經意識到夏威夷的日本間諜活動在加強。
左重淡定地擺擺手讓對方不要緊張,先前看到預警點傳遞的消息,他就猜到形勢發生了變化,並且這種變化跟鬼子駐夏威夷領事館有關。
根據以往經驗,美國人應該是從領事館的電報頻率上發現了問題。
ONI不是傻┴子,日本使領館的電文數量猛然變多,與本土的聯繫突然變得緊密,此事只有兩種可能,要麼是戰爭,要麼是情報行動。
同時,清查也證明了美國人沒有確鑿證據,連前往死信箱收取情報的鬼子情報官都沒抓到,只能用這種笨辦法打開突破口。
跟後世的CIA等後輩相比,現在的ONI還很稚嫩,完全不是日本外務省情報機關的對手。
左重對小澤川說出了自己的推測,暫時穩住了對方,說完又拿出手繪地圖,將這段時間的偵查結果做了通報,並宣佈了應對措施。
“既然美國人有所察覺,那麼接下來接收命令就使用無線電廣播,情報投放也使用備用死信箱,暫時切斷我們和領事館之間的雙向聯絡。
今晚我會將地圖送出,等待東京方面下達新的指令,在新的指令到達之前,你我保持靜默狀態,小澤君,你意下如何?”
小澤川恨不得舉起雙手雙腳表示贊同,這會的他早就從目睹國民受辱的激動中冷靜下來,心裡想的只有自身的安全。
見其沒有反對,左重收回地圖,默默完善下一步的行動細節,不管ONI的威脅大不大,必須提高警惕。
那位說過,對待敵人戰略上要藐視,戰術上要重視,兩者不矛盾。
數小時後,回來不久的左重再一次出門前往備用死信箱,沿途他看到了不少便裝ONI特工,不時有日本人被對方攔下盤查。
部分表情緊張,行蹤詭秘的可疑人員更是被直接帶走,接受更爲嚴格的審查。
反觀左重昂首挺胸,泰然自若,看不出任何心虛,順利抵達了備用死信箱所在的位置——一處偏僻的十字路口。
小心觀察了一番後,他裝作彎腰繫鞋帶將手繪地圖等情報塞進了路邊一扇氣窗中,轉頭踏上了返程。
路上,他還不忘買了幾瓶清酒,這麼做一是給外出找個理由,二是確定有無跟蹤者。
“小澤君,看我買了什麼……”
走進商社大門,左重的話只說了一半就看到幾個白人站在櫃檯前,櫃檯後的小澤川乖巧得如同一隻鵪鶉。
不速之客們不是別人,正是來自ONI的特工,對方身上那股子秘密警察特有的味道,隔着半個地球都能聞得出來。
這幾人聽到聲音,一起回頭看了過來,目光中有警惕,也有懷疑。
其中一人走到左重面前,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好幾遍,看完又讓他出示證件,還問了幾個問題,比如近期是否外出過等等。
面對近在咫尺的美國特工,左重從容取出了護照,言明自己確實經常出門,但都是爲了聯絡生意。
ONI探員沒說話,將護照做了登記就帶人走了,事實上他們也知道這種大規模盤查不會有任何結果,威懾大於實際意義。
笑呵呵送走美國人,小澤川坐在椅子上呼吸急促,藏在櫃檯後的雙腿微微抖動。左重見狀沒說話,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間,並未像之前那樣安慰對方,有些事必須親身經歷一回,否則永遠無法適應。
時間過得飛快,一轉眼又過去了好些天,距離1941年越來越近,瓦胡島的新年氣氛也越來越濃。
託鬼子快速擴張的福,蔗糖生意很好做,不管有多少貨,日本海軍都能一口吞下,給錢非常痛快。
有時候小澤川都忘記了自己是個間諜,全身心投入到商業活動中,只有每晚固定收聽日語廣播時,纔會想到還有任務在身。
這天晚上,左重和小澤川圍坐在收音機旁,將波段調整到某個日文頻率,聽着播音員喋喋不休的聲音淡定等待。
“大日┴本帝國……”
“東亞局勢……”
收音機裡播放的依然是日本人宣傳大東亞共榮的陳詞濫調,沒有一丁點新意,小澤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聽了十多分鐘,就在他準備關閉電源的時候,喇叭中突然發出嘈雜聲,而後一段毫無感情的數字播報聲響起。
“船長呼叫水手。”
“船長呼叫水手。”
“1534,3546……”
呼叫和播報聲分別持續了三遍,左重拿出紙筆快速記錄,小澤川則立刻走到窗口監視外面,這串數字的背後是東京的最新命令。
第三遍播報結束,廣播戛然而止,左重打亂波段旋鈕,起身裝作從隱蔽處,實則從空間中取出密碼本破譯密電。
對照密碼本的頁數、行數、字數,又進行了複雜的二次轉換,電文被譯出,但內容讓兩人都皺起了眉頭。
“地圖已由瓦島運往東京,儘快查明太平洋艦隊高級指揮官官邸位置,確定紅山油庫掩體數據。”
小澤川面色鐵青,東京方面把他們當許願石了嗎,美國軍官的官邸還好說,油庫數據要怎麼調查?
戰略燃料儲備倉庫的防禦定然十分嚴密,普通人根本無法接近,更不要說進入了。
左重也想罵人,鬼子有了珍珠港的氣象、水文資料,地圖,搞清楚了上百個問題還不滿足,真是不把情報人員當人看啊,甚至連個請字都不說,真是豈有此理。
良久,他將電文點燃燒成灰燼,收好密碼本,看着小澤率先打破了沉默。
“獲取官邸位置簡單,通過跟蹤便能完成,美國人的警惕性很低,此事就由你負責。
可如何確定目標的姓名、官階、軍銜、職務是個問題,小澤君,說說你的想法。”
左重來夏威夷不是當奶媽的,不能所有的工作都由他做,對方必須得出把力。
小澤川也明白,兩個任務一個困難一個簡單,南佳已經將簡單的那部分交給他了,他總不能一點貢獻都不做。
沉思中,小澤想到了什麼,擡起頭說了兩個字。
“郵箱!”
“郵箱?”
“對!”
小澤川對左重的反問給出了肯定了回答,繼而解釋道。
“爲了方便郵遞員投遞郵件,美國人習慣在住宅前安裝郵箱,上面都會寫有房主的姓名。
得到了最關鍵的名字之後,剩下的工作就不難了,可以從酒吧、技館中的美國水兵口中獲得其它信息。
這是項長期工作,南佳君,請您放心,我一定會蒐集儘可能多的美軍指揮官情報。”
這個辦法怎麼說呢,穩妥但效率很低,很適合小澤川這種半路出家的特工。
左重滿意頷首又囑咐了對方几句,從專業角度提供了一些建議,還有跟蹤時需要注意的點。
交談間,他明確警告小澤,如果有暴露的風險,寧願放棄任務也不能被發現,大不了以後再找機會。
小澤川哈依了一聲,患得患失地去做準備了,別看回得痛快,其實能不能完成任務,這傢伙也沒有把握。
左重沒管對方,坐在原地開始思考如何搞到紅山油庫的建築數據,這個任務的困難程度很高,得想個萬全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