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四晚,長安城遠郊。
金水火三僧找了塊風水之地爲土木兩僧的屍體火葬。
“我兄弟五人自出道行走江湖以來,從未如此般狼狽不堪。”金行僧對着大火痛念着,“二弟、五弟。生在異鄉,當作異客,莫怪爲兄不能帶你們回故里安身。而今就隨了這西風罷,來去也自在,不用再受這世道的牽絆了。”
西邊的風捲走了土木兩僧的骨灰,散飛而去。有道是可恨之人亦有可憐之處,五行僧行事雖不論善惡好壞,但卻有忠信,以金銀爲使主,不爭名奪利,性情中人,確有西域之族的闊達。此刻的西風,也算是蒼天的一絲憐憫吧。
“此仇不報,世不爲人!”火行僧也痛念道。
“這中原武林之徒陰險無比!欺我西域者,當殺無赦!”水行僧切齒痛恨。
“明日中原武林大會,四方武林門派雲集長安。”金行僧唸唸有詞,“既然中原要做這招客主……”
“大哥的意思……”水行僧忙問。
“北溟、東海、西域、南疆四大武林門派高手攜從而來,四面八方無不有來客。我們便讓明日成了這中原武林大晦!”金行僧斬釘截鐵狠狠說來。
“這……能來參加這武林大會的皆非沽名釣譽之徒,如今只剩我們三兄弟,如何打得過?”火行僧憂慮道。
“二哥勿自菲薄,六字大明咒雖破,但以我等三人的實力也不居江湖名榜之下。武林大會乃各門派師徒二人攜往,如是單槍匹馬,你我等三人聯手,何人不克?”水行僧建言道。
“二位賢弟多慮了,俗話說莽者力於己以取成,智者假於物而取巧。”金行僧不快不慢的說來。
“願聞大哥高見。”
“看來你們都忘了自己的看家本事了。十八年前我等兄弟五於拜甘涼古道,師從百毒藥王,你們在那藥王谷待了七年,如今卻怎忘記了自己的出道根本?”金行僧娓娓道來。
“莫非大哥的意思是,用毒?”水行僧恍幡然大悟。
“不錯,武林門派多不勝數,若僅憑一己力如何挑得起這整個江湖。假借於物,便可不費吹灰之力也!”
“大哥高明!”
“今夜,我們便動手,三弟,你進城去弄配藥,四弟,你同我負責運水。凝霧之前,我們在此地匯合。”金行僧吩咐道。
兩個時辰後,金水火三僧兌好了毒藥,混合於水箱之中,三人口臉蒙紗布,將長安城外的途徑樹林都灑滿了毒水。
“此乃霧毒之術,藥王曾同我們講解過,用密毒之物混合於水中,夜間撒佈於林木之內。再加上如今秋意性寒,早晚溫差漸大,水易凝,而爲霧,霧易漫,則成毒。”金行僧解惑道。
“大哥好記性,聽得大哥提點,我也記起了隻言片語……”火行僧幡然大悟道,“這霧毒之術的咒語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叫做:霧漫鎖乾坤,問不見來人。”
“不錯!明日我們便隔岸觀火,共銷此恨!”
三僧大笑,遂不見了身影。
八月十五早,長安城。
城門外已經聚滿了民衆,各自都議論着眼前蔚爲壯觀的大霧。大霧將整個長安城圍了起來,但也蹊蹺,這霧非霧,煙非煙的一簇一簇十分規矩,且有一種奇異的香味,又因隔得遠,聞得並不真切,只淡淡清香罷。然此“霧”高不過樹巔而已,大霧之上亦是尋常風雲,所見之人皆無一不稱怪喝邪。
同時長安城內數家藥鋪均遭盜竊,所盜之藥均是禁物。城池渾濁似猶水牛攪擾。
不多時,皇帝李瀍和國師趙歸真登上城樓。
“國師,你看今日此兆是何寓意啊?”李瀍問道。
“上有晴空,下有迷霧。若談寓意,這上爲天子,下則應是羣臣庶民。天子清明,皇上之下皆是迂濁。可喜可賀啊,陛下。這天瑜乃是說,天下皆迂,唯君獨明,陛下已經爲天神選中,羽化登仙指日可待啊!”趙歸真虛張聲勢假意捉摸這此情此景後,連忙跪地恭賀道。
“國師快快請起,朕能有今日也全是國師的功勞啊,等朕得道,定不會輕待國師!”李瀍昏庸無道,無知的道。
此時,樓下劉玄靖卻心中不寧,立即派了兩個手下進入大霧中一探究竟。
可這一進就是半個時辰,不見人影出來。過了半刻,終於見着兩個人影衝出了大霧,待看清那人臉時,突然兩個人渾身冒火,自燃而亡。可見這毒厲害至極,這兩人均有防備在先,面裹嚴布,誰知亦不能防範此毒。
那毒霧正一步步往長安城裡蔓延過來了。 此狀瞬間驚慌了滿城民衆。
“是霧毒術!”劉玄靖暗念道,“這種毒術,發酵之極便無孔不入。但此毒只有藥王谷百毒藥王能施,可他早已不問紅塵退隱江湖,莫非,他也得到了火玉的消息,重出江湖了?”
“這毒霧將通往長安城的路徑都封鎖了,師公他若誤入這毒霧可怎麼辦!?”這個身着武當派道服的年輕人正是武當派第三弟子寒鬆。
“清風他也還沒到呢。”武當山第二弟子歲柏道。
“這霧來得還真巧,午時大會,早晨便起霧。”巖泉念道,“武林門派奔赴大會,均是拿時踩點而來,此人深曉其中門道,想必這布霧之人也是這江湖中的高手。”
“拿時踩點?”寒鬆不解問道。
“三師弟還有所不知,若按常理,赴會之人自然會先至會所,以規避舟車勞頓之疾,安歇一夜次日便可安然與會。”巖泉解釋道,“但這武林大會就不可以按常理來說了,江湖之內各門各派都是冤家對頭,若要說舟車勞頓先此歇息,以免次日疲倦。但殊不知這江湖事一向都是夜長夢多,恐怕多歇息一夜,第二日便不知自己身首何處了。”
“原來如此,大師兄果然見多識廣。若非今日,我還不知這江湖深淺呢。”寒鬆慚愧道。
“當務之急,是想辦法通知師公師弟他們。勿入此霧啊。”歲柏道。
“呵呵,幾位小徒孫多慮了。以你大師公的資歷,這種小伎倆,早已經不入眼裡了。”劉玄靖一旁調笑道。
“二師公說的是,就只怕我那四師弟不懂事,分不清是毒是霧。”巖泉回劉玄靖道。
“你們屈避於那武當山中,不會都將這腦子給鏽木了嗎。”劉玄靖責罵道,“這霧高不過樹巔,簇簇清晰,普通百姓亦能分辨好壞,何況你們皆是習武之人!”
“這……”三人啞口無言。
這時,城門外還有一個人,望着這一片迷霧。
“難道這是天意?”江南自言自語着,“當我要放下這一切的時候,你卻不給我留退路!”
崇玄館。
被關押着的顏道趁亂找到了逃脫之法。他打暈了看守他的侍衛,取回了自己的銀槍,直向江南私宅走去。
顏道,闖進了江南的私宅,找到了關着九月的屋子。
“你……”九月望着顏道很是茫然。
“我救你出去。”顏道自那天第一眼看到九月時便心有所屬了,而如今特意來救她更是心有情切,“我不是壞人。”
九月不說話,待顏道打開房門,他欲要拉九月,卻又猛然發現不合時宜,便又收回了手,換作了一句話“跟我來。”
九月跟着顏道逃出了私宅。
“你叫什麼名字?”九月停下來問道。
“顏道。我只是劉玄靖撿回來的義子,雖然這些年我一直跟着他,但我重來沒有做過任何傷天害理的事。”
“外面發生了什麼?爲何這麼亂。”九月問。
“我聽說長安城外郊起了毒霧,將整個長安圍住了。城中民衆以爲是天譴,於是便躁動了起來。”
“城外起了毒霧?”九月心想着,“那城裡的人出不去,城外的人也進不來了?”
“別怕,我會想辦法帶你逃出這長安城的。”顏道堅定說來。
“帶我去看霧!”九月道。
顏道很疑惑,但還是聽話的把九月帶到了南郊無人區,九月立即折下一枝柳條,綁在顏道的銀槍上,把槍往霧裡舞了幾下,然後用布取下柳條。那柳條上結滿了水珠,九月用布吸乾了那些水珠。
正當九月將鼻子靠近去嗅的時候,顏道突然把她攔下來了,“你做什麼,這水有毒!”
“我跟我奶奶學過醫術。如果不瞭解毒,是不可能找到破解毒的方法的。”九月執意要嗅這毒霧。
九月輕嗅片刻便道:“是瘴。入秋之瘴乃新禾,清早起來,咫尺之間人不相見。凡人誤入此中,但見叢林灌木之內燦燦然作金光,忽而從半空墜下來,小如彈丸漸漸飄散,大如車輪忽然進裂,非虹非霞,五色遍野,香氣逼人。人受着這股氣味,立即**而亡,這叫作瘴母,最爲可怕。”
顏道問:“既知是瘴,又該如何解?”
“雖知道是瘴,可這又並非自然瘴氣。人爲之術,如果按理配拿解藥,稍有偏差,解藥便又成了毒藥,毒上加毒,不堪設想。”
“這又如何是好?”顏道對於武道從未如此難爲,可對於這文道便捉襟見膀了。
“帶我去醫館。”九月似乎有了主意。
此時,長安城毒霧之外,已經聚集了有些武林門派。但對於這迷霧,江湖老客們自然能夠分辨好壞。但不免有些出生牛犢,首次下山初入塵世,卻又早已久仰新奇這長安城的繁華,便走得快了些,誤入了毒霧。
這不,西域鬼刀門潑魔王的大弟子竄天猴似的,一頭竄進了這毒霧之中,化作一團烈火,灰飛煙滅了。
這下可好,西域之族哪裡容得了這麼個意外。千里迢迢奔赴這武林大會,眼看到了門口,自己的大徒兒未戰先亡。潑魔王不忍直破口仰天大罵道:“你們中原小兒竟是如此卑鄙無恥之徒,假意召集我等前來赴會,竟不想着你們在這家門之外設計陷阱,謀我徒兒性命。我看這中原者皆是些道貌僞君,陰間小人,這武林大會也是一個上下其手的圈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