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屢偷糧 終被擒獲
逃脫後 行兇喪生
敖杆大隊光棍漢張連生,刀砍知青馬向鋒後,走上了逃亡之路。在他的印象裡,馬向鋒頭部捱了三刀,頭皮掀開,又流了那麼多血,當場栽倒在地。肯定是死了。自己已經攤上人命官司了。如不趕快逃跑,殺人償命是天經地義的事兒。特別是殺害知識青年,那是百分百的死罪。是要挨槍子的。
張連生從敖杆大隊逃出來後,一步也沒敢停留。直接向南山狂奔。他邊跑邊想,往哪兒逃呢?怎樣才能不被抓到呢?經過幾番冥思苦想,他終於想起住在外縣的大姑家。那裡較爲安全。大姑家住在山裡,交通不暢通,信息也閉塞,就上她那去吧。能躲過一時算一時。他跑過山樑,看到村莊,本想討點水喝、弄口飯吃。又一想,這個村肯定是敖杆大隊的鄰村,他不敢進村,就從村旁的莊稼地裡繞過去。一直等到天黑才停下腳步。
張連生累的要不行了,肚子餓的“咕咕”直叫。他四下觀望,想尋找能夠下肚的食物。他看到不遠處有一片地瓜地,就過去用手摳了幾個沒長成熟的地瓜,用衣襟擦了擦,坐在地邊啃起來。他一連吃下幾個生地瓜,總算止住了飢餓。他拍了拍衣襟繼續往前走。不知道什麼時候天黑了。就找個隱蔽的地方眯一會兒,醒來後起來再走。就這樣風餐宿露、十幾天以後他終於看到大姑家。
張連生小時候在大姑家住過一段時間。對大姑家的場景歷歷在目。他在大姑家附近的小溪旁洗淨臉上、身上的血污,等到天黑,悄悄地摸進大姑家。大姑看到侄子狼狽不堪的樣子,很是吃驚。問其原因。張連生編了個理由說:“敖杆大隊有個女知青不知道讓誰給禍害了,他們懷疑是我乾的,就把我抓起來,五花大綁,狠狠地打。逼我招供。你說大姑,我一個轉業軍人,能幹那事嗎?我實在受不了啦,趁他們沒注意,偷着跑了。只能上你這躲一躲,過一段時間,等他們把事兒弄清了我再回去。”大姑聽他說完後,很是同情,就安排他小時候住過的西廂房暫住。爲了掩人耳目,張連生每天天不亮就起牀,帶上柴刀、乾糧、水,上山砍柴,等天黑再回大姑家。由於山裡住戶少,相互之間又都離的遠,社員們並沒有注意到大姑家來了外人,只見她家的柴禾垛高高的隆起來。
張連生在大姑家躲避一段時間後,總想回敖杆大隊探個虛實。他跟大姑說回去看看,如果風聲沒過再回來。他離開大姑家後,仍然不敢見人。白天走山路、夜晚走村寨,一連走了幾日,纔到敖杆南山。趁夜晚潛回家中。老爹告訴他,事情早已過去。知青馬向鋒安然無恙。他纔敢公開露面。
敖杆大隊李書記聽說張連生回來了,就找到他說:“你別以爲沒事了,你先把偷人家女知青的衣服送回去,給人家賠禮道歉。看人家是否能原諒你,我再處理你。”張連生一聽忙辯解說:“書記啊,我拿她們的東西,是跟他們鬧着玩的。我根本沒往家拿,順手藏在知青點院裡的苞米杆垛裡,他們可能早就找到了。我現在去賠禮道歉,他們打我怎麼辦?”李書記一想,如若遇上馬向鋒,很可能弄出大事來。就沒在追他,教訓他一頓,這事就這麼過去了。
秋天來了。莊稼的果實把大地裝典的五顏六色。但沒呆上幾天,這些紅高梁、黃穀子就都不見了。秋收開始後,社員們把莊稼全部割倒。把高梁穗子、穀穗子掐下來,把苞米棒子劈下來,送往隊裡的場院。豐富多彩的大地,變的淒涼許多。
場院裡垛滿了莊稼穗。特別是高梁穗垛特別醒目。一連幾天,看場院的社員發現,高梁頭垛好像有人動過,每天都有一捆的空缺。他把這事告訴隊長。隊長連忙向李書記彙報。李書記找來大隊治保主任,讓他找幾個民兵在場院蹲守幾夜,抓住小偷。治保主任找倆基幹民兵,夜裡在場院屋裡蹲守兩宿,沒發現有人偷,但早晨起來查看,高梁頭捆還是少了。
李書記得知這一情況後,心裡很是着急。他分析了敖杆大隊的情況。敖杆大隊隊連隊、戶連戶,居住集中不說,又都沾親帶故。大隊裡的一些行動方案是保不住密的。派隊裡的社員去蹲守,有人走漏消息是很正常的事。有時,大隊研究的事兒,沒等公佈,大家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如果偷糧的人是本大隊的,派社員蹲守,一點作用都沒有。即便是起了作用,能抓住偷糧的人嗎?他們看見偷糧的人能敢抓嗎?必須想出一個既不露聲色、又能見到成效的方案。李書記想好了一個辦法後,就通知治保主任說:“既然有人看着,糧食還是丟了。從今晚開始,蹲守的民兵全都撤掉,回生產隊幹活。過兩天我去公社開會,再另想別的辦法。”
李書記想到的辦法是受知青鄭方同回到大隊的啓發。他想啓用知青來破獲這起糧食失竊案,是有他的考量的。他認爲知青敢想敢幹、見識多、沒顧慮。特別是鄭方同走南闖北,經驗豐富、號召力強。他們定能把小偷抓住。
當晚,李書記到青年點找到鄭方同,說明隊裡連續丟糧和捉賊未果的情況。要求鄭方同帶領知青挑起捉賊重擔。鄭方同深知敖杆大隊的人際關係和宗族觀念的具體情況,很理解李書記的良苦用心。就對李書記說:“這事交給我們您就放心吧!你也別讓其他人知道你找過我們。我保證用不了幾天,你就能聽到好消息。”李書記聽完鄭方同的話,接着說:“好!你們除了做好保密工作外,還要注重自身安全。實在不行,能看準是誰偷的也可以。”說完,李書記悄悄地走了。
李書記走後,鄭方同他們瞞着女知青,把男知青的房門關嚴。大家共同研究制定出一整套抓捕方案。包括潛伏時間、隱藏地點、攜帶武器等。做完詳盡布屬後,大家都佯裝睡覺了。
深秋的夜晚,刮起來的風,不像夏天的風那麼柔和。儘管風力不大,也使人感到冷嗖嗖的。鄭方同領着馬向鋒等幾名知青,翻牆進入場院,埋伏在場院的谷垛後面。他們進場院,連看場院的社員都不知道。他們都穿着棉大衣、拿着手電、木棍等應手傢伙,在谷垛的陰涼處找好位置。或蹲或坐,靜靜地等待。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大家始終沒有發現異常。已經到了下半夜了。天空中拉直線、最明亮、距離最近的三顆星斗,俗稱“三星”,已經向西墜下去了。預示着黑夜即將過去。也不知道是風兒停了、還是他們呆的地方蔽風,給人的感覺暖和不少。知青們都睏倦了。有的提出輪流值守,換班去場院屋裡休息;也有的提出,天快亮了,不能有小偷來了,乾脆回青年點算了。這些意見鄭方同都沒有同意。他告訴大家,如果實在太困,就在原地眯一會兒,等天大亮再回去。幾個知青抱着應手傢伙,一會兒就睡着了。
鄭方同一點睡意都沒有。他在想,這是誰這麼大膽子?連續作案,有人蹲守都沒停手,而且還沒被發現。這絕不是一般的小偷。不僅膽子大、而且情況熟。切不可掉以輕心。如果盜賊知道今晚蹲守的人都撤了,他更應該來偷。想着想着,他也有些睏倦。他擡頭望了望天,天空已經出現藍白色。灰濛濛的夜色逐漸退去。東邊的大山與天邊的接匯處,放出了白光,出現魚肚白。天快要亮了。
鄭方同感覺到,今天可能是沒戲了。當他正準備伸伸胳膊、活動活動腿、緩解一下睏倦時,只聽不遠處“撲通”一聲響。他順着聲音看去,從牆外跳進一個黑影,鬼鬼祟祟向高梁頭垛摸去。估計這個人在場院牆外已經蟄伏很久,確定沒人蹲守後才跳進來。鄭方同捅醒了挨着他的馬向鋒。他倆緊隨其後,一左一右的包抄過去。只見黑影並沒發現有人跟蹤,從腰部掏出麻袋,抱起高梁頭捆就往麻袋裡裝。
所說的高梁頭捆,是指高梁收割後,社員們用掐刀把高梁杆上的穗子掐下來,把高梁頭一顛一倒地碼在一起。用高梁秸牢牢地捆起來。一捆高梁頭,約有七、八十個高梁穗組成、有六、七十斤重。偷糧賊裝好高梁頭,剛要背起來走,被一聲:“把高梁頭放下!”的斷喝,嚇得沒敢動彈。小偷仔細一看左側有人過來,掉頭就跑。被迎面趕來的鄭方同攔住。小偷停住腳步,順手抽出腰裡的柴刀,向鄭方同撲去。
馬向鋒在後面看的真切。緊走幾步,掄起手中的木棒,照着小偷的腰眼就是一棒。這一棒好像打的並不重。馬向鋒也沒想打壞他,只是想讓他束手就擒。小偷打了一個趔趄,差點沒跌倒。他站穩後,並沒繼續逃跑。他可能也想到了跑不掉。就揮動柴刀向馬向鋒砍去。鄭方同搶先一步,掄起鎬把,砸中小偷持刀的手臂,把他的柴刀擊落。馬向鋒照他背部狠砸一棒,把小偷打倒在地。
聞訊趕來的知青,七手八腳把他捆牢。由於天色暗淡,大家忙於格鬥,沒顧得辮認小偷是誰。天放亮了,大家才發現此人不是別人,正是張連生。馬向鋒一看是他,上前又是一頓拳打腳踢。鄭方同忙把馬向鋒拉開,怕他失手、惹出麻煩。此時的張連生,由一條瘋狗變成了落水狗。現在他心裡明白,自己落到知青手裡,那就算完了。很難逃脫嚴歷的制裁。
張連生被押回大隊部。李書記讓知青領着民兵搜查了張連生家。從他家苞米杆垛裡搜出九捆高梁頭。這些高梁頭加工成糧食,足夠一人一年的口糧。李書記爲了慎重起見,決定把張連生送往公社。送走他,李書記是有考慮的。一是張連生偷的糧食數量大、夠線;二是放在大隊難以看管,弄不好又再生事端。張連生一聽押送公社,苦苦哀求放她一馬。在大隊怎麼處理他都行,千萬別送公社。李書記沒同意。張連生被押送公社後,暫時把他羈押在一間木匠幹活的閒屋子裡。工作人員把門鎖好,以待派出所來警察處理。
一直到晚上,警察們因一起刑事案件沒來提他,想明天再辦理此案。張連生被繩索捆綁的雙臂發麻、被知青打的渾身疼痛。他越想越倒黴。治保主任這些蹲守的人,不是都撤了嗎?知青怎麼會來抓他?他們是誰派來的?很多疑問在他的腦袋裡翻騰。他越想越生氣。小青年你們是官報私仇,逮住一個偷糧食的犯得上這麼打嗎?李書記本應該在大隊處理我,非得把我押送公社,明擺着是往死裡整我。明天派出所來警察,還能有我的好嗎!這回怕是逃不過去了。與其坐以待斃,不如拼死一搏。他想到這裡,恨的咬牙切齒。惡從膽邊生,報仇的慾望涌上心頭。他要玩命了。
張連生仔細觀察室內的情況。地上擺滿待修的窗戶扇和一些桌椅。窗戶臺上放着木匠幹活的工具。錛、鑿、斧、鋸樣樣俱全。他慢慢地立起身來,緊貼牆皮蹭到窗臺旁,用綁着的手按住斧頭,把身上的繩索貼近斧印,用力蹭起來。不一會兒,繩子被割斷。他使勁一掙,繩子就落在地下。
張連生活動一下麻木的胳膊和疼痛的身體,看到公社院裡沒啥動靜,他操起斧子,打開窗戶跳出,迅速竄到公社圍牆根下,越牆逃跑,直奔敖杆大隊青年點。他想先把鄭方同、特別是馬向鋒收拾了,然後再找李書記算賬。他來到青年點大門前。青年點大門很簡單,就是用手指粗細的柳條編的柵欄。沒有鎖、也沒法上鎖。他順利推開大門,進院後,慢慢向青年點五間大房子靠近。
在青年點的建築中,最大的房舍就得屬這裡了。一般的青年點都是四間房。住人的屋子一大一小。而敖杆大隊考慮具體情況,東、西兩側住人的房屋都是大的。住上十幾個人不成問題。敖杆女知青住房子的東側,鄭方同、馬向鋒他們住西側。
今晚說來也巧。睡在東屋的楊末麗尿急。打開手電想去解手。她不經意地向窗外照了照,冷眼一看,窗外好像有人影在晃動。她仔細看去,這個人影好像蹲在窗臺底下了。她心裡害怕,失聲大喊:“是誰?幹啥地?”他這一喊,驚動了知青所有人。
知青們通常都比社員們睡的晚,大家剛躺下不久。像鄭方同這樣愛看書的知青,也就才吹滅油燈不一會兒。大家紛紛坐起來,點燃油燈。問怎麼回事?楊末麗說窗外有人。馬向鋒迷迷瞪瞪地說:“別聽她知驚扒古的了,沒事啊、睡覺吧!”說完就又躺下了。可鄭方同沒有這麼想。他聯想白天發生的事情和以前的一些往事,立刻警覺起來。就大聲說道:“都給我起來。穿好衣服、拿好應手傢伙,到外邊看看。”大家慌忙爬起來,抄傢伙、奔屋外。
張連生躲在窗外,聽到屋裡的一切。知道自己已經驚動了知青。如果硬闖過去,力不抵衆,甘等吃虧不說,一旦被捉住還得罪上加罪。如果就此罷手,接着逃跑肯定不好使了。回公社吧,人家已經發現我逃跑了怎麼辦?我的仇什麼時候能報?回去是自投羅網。不能就此收手。在青年點的砍殺計劃無法實施,就去下一個目標。他轉身貓着腰、貼牆皮,溜出大門口,飛也似地直奔李書記家跑去。由於他太着急,腳步太重,青年點房後,幾家住戶養的狗都驚叫起來。
鄭方同領大家在室外查找,什麼都沒發現。當他走到大門口的時候,發現大門半開着,就問知青們,誰是最後一個回來的,爲什麼不關門?可大家都說不清楚。這時,鄭方同聽到房後住戶的狗叫聲,斷定有人來過,楊末麗不會看錯。他告訴大家,千萬不要放鬆警惕,都不要脫衣服睡覺,天亮了再說。馬向鋒還是一個勁的嘟囔:“多大點事兒,就不睡覺了,能咋地啊!”鄭方同生氣地說他:“你也不好好想想,今天的事和你以前跟人家的過節,有人報復咱們怎麼辦?”馬向鋒不服氣地說:“不就是個張連生嗎?他不送公社去了嗎?”鄭方同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說:“偷跑出來了呢?他能放過咱們嗎!”
就在這時,李書記家附近的狗叫聲連成一片。隱隱約約像是有人在呼救:“殺人啦!抓歹徒啊!”鄭方同一聽,這聲音怎麼這樣熟悉。是周明!他感到事態嚴重。忙拉起馬向鋒,招呼大家:“走!拿着傢伙,快去看看去!”
張連生像一頭受驚的野獸,一路猛跑,很快就到了書記家門口。農村,特別是偏遠的地方,莊戶人家夜間睡覺是不插門的。人們睡覺前,只是關嚴門而已。張連生熟識李書記家裡情況。進院後,直接奔李書記睡覺的房間。他輕輕推開房門,看見炕頭睡着了的李書記,高高舉起斧子向李書記的頭部砍去。
木匠用的斧子一般有兩種。專業的木工斧子還可能更多。常用的兩種,一種是立印斧,另一種是偏斧。偏斧的印子自然是偏的。主要用來砍半成品木料凸起的部分,由於斧印偏,不致於砍的太深、影響木料的使用。昨天正趕上木匠家裡有木工活,木匠把立印斧子帶回家裡,只剩下這把偏斧。張連生用的就是這把斧子。
斧頭無情地落在李書記頭上。但由於斧印偏頗,斧子落到李書記頭上之後,滑向一邊,只把李書記額頭掀掉一塊皮。劇烈的震動和疼痛驚醒了李書記,他不知發生什麼事,隨口喊了一聲:“誰?”就用雙手支撐身體想坐起來。張連生一看他要坐起來,心裡直打怵。李書記是受過專門訓練的老兵,他要是起來了,我張連生沒個好。他要是活着,我的命就沒了!乾脆一不做、二不休,他狠下心來,急忙用左手摁住李書記那鮮血淋漓、頭皮倦縮的額頭,使勁將他摁倒。右手舉起偏斧狠狠地砍下去。
也許是黑夜看目標不太清晰,也可能是他心驚膽顫動作沒那麼準確,他摁着額頭的左手躲閃不及,斧頭正砍到自己的手指上,三根手指在關節處齊茬而斷,蹦出去挺遠。但他用力太大了。即便是這樣,斧印透過手指,還是砍開李書記的頭蓋骨。傾刻,白色的漿體連同血絲從李書記被砍開的頭骨縫隙中流了出來。李書記一動也不動了。張連生見狀,顧不得手指的劇痛,拎着斧子,慌忙逃跑。
這一切,驚醒了睡在李書記身旁的老伴、也嚇壞了她。她拼命地呼喊着、嚎啕大哭着、雙手抱着李書記的頭顫抖着。周明和李麗蒙聽到上屋的哭喊聲,趕緊跑過來,點亮油燈。他們看到奄奄一息的李書記都嚇壞了。畢竟是見過世面的年青人,很快反映過來。周明跑出去,大聲呼喊求救。李麗蒙跑到大隊部掛電話報警求救。
就在這時,鄭方同他們趕到了。鄭方同看了一眼滿臉血污的李書記,明白了一切。他急忙領着馬向鋒等知青向狗叫集中的方向追去。順着狗叫聲,一直追到村南帶有苞米茬子的莊稼地裡。莊稼收割後,苞米秸杆已經拉走,大地一望無際。藉着手電筒的光亮,老遠就能看見有一個人拎着斧子、踉踉蹌蹌的朝南山走去。鄭方同他們跑步追了上來。張連生經過一天一夜的折騰,體力消耗殆盡,他別說跑,走也走不動了。聽到後邊有人追趕,他無力、也無膽量再回去拼殺了。
張連生走到兩根帶有變壓器的電線杆子旁,他再也走不動了。只見追趕上來的人越來越近,他抱住電線杆子、踩住變壓器底下的橫擔,向上面爬去。試圖逃脫追趕。由於他手握極易觸電的斧頭,沒往上爬幾步,只聽“啪”的一聲,隨着一道刺眼的火光,一團濃煙在變壓器上方升起,一股難聞的燒糊東西氣味散發出來。張連生從電線杆上被擊落下來。一瞬間,他身上的衣服全部被燒焦。整個頭部被電擊成黑炭模樣。只有兩隻轉動不靈的眼珠和牙齒是另色,全身漆黑一團。他捲縮在電線杆下。
鄭方同、馬向峰等知青和聞訊趕來的社員們,已經追到近前。他們藉着手電筒的光束,所看到的眼前的這個東西,決不是一個人物,而是一尊被大火燒焦了的尤物。已無法辮認他究竟是什麼東西。張連生從地上爬起來,晃盪兩下。背靠着電線杆,手裡舉着斧子大聲喊叫:“我告訴你們,誰都別想過來,誰過來我就砍死誰!”知青和社員們聽到他的喊叫聲,一下子愣住了,停下了向前的腳步。
鄭方同向前邁了幾步,試圖說服他放下斧子、不要與人民爲敵。可馬向鋒並沒有這些考慮。他聽完張連生的話,端着手裡看青用的扎槍,直接向張連生奔過去。張連生一看是馬向鋒,心裡想,在青年點我沒有機會收拾你,你倒送上門來。我今天就把你也一起做了。只見他用腳蹬了一下電線杆,身體向前撲出挺遠,迎着馬向鋒舉斧就砍。馬向鋒一看張連生是想要他的命,就端扎槍直接刺向他的前胸。
張連生當過兵、是個久經沙場的人物。再加上現在這種境遇,他什麼都不怕了。他用盡畢生之力,伸出斷指的左手,死死地攥住馬向鋒扎過來的槍頭,右手舉起利斧,直劈馬向鋒腦門。馬向鋒注意力和全身的力量都在這杆扎槍上。當他感到斧頭的到來,躲閃已經來不及了。如果這一斧砍下去,馬向鋒性命難保。就在這千鈞一髮的生死關頭,早就觀察動向的鄭方同舉起手中的鎬把,照着張連生的頭部猛砸過去。
鄭方同沒有別的選擇了。他這一鎬把,砸向張連生任何部位、包括手臂,都難以使馬向鋒脫險。只有這樣了。也許是張連生電擊後骨肉疏鬆、過於脆弱;也可能是鄭方同用力過猛,只聽張連生“哼”的一聲,倒退了兩步,倒下去了。他倒下去的那一刻,手裡的斧頭還在不停的揮舞着。張連生躺在地裡,頭上冒出來的血流了一地。血流過的地方,不是紅色的液體,看上去像是黑乎乎的油漆。
過了一會兒,張連生揮舞的手臂開始僵直,緩緩地拍在地上。彎曲的雙腿開始挺直,雙腳用力蹬了兩下,整個身驅向頭部方向稍有移動。脖子一歪,就再也不動了。手握的斧子也落在地上。大家上前確認,張連生死了。
公社唯一的一輛吉普車拉着兩名警察來到敖杆大隊。警察們看完李書記後,就去了抓捕兇手現場。大家忙把李書記擡上車,送往公社衛生院。衛生院條件有限,只能做簡單處理,需轉大醫院救治。
李麗蒙在掛電話報警時,她知道父親轉業前曾在省軍區後勤部門工作過,而且前些日子和首長還有電話聯繫,就給省軍區轉掛了長途電話。首長得到消息後,立即派一架直升飛機,把李書記接往軍區總醫院搶救。李書記經過高水平救治,從死神那裡奪回了生命。經過六個多小時的手術,粉碎的頭骨用鋼板代替,砍斷的血管、神經大部分接通,一切都非常順利。手術後,李書記說話、走路都沒有啥問題。只是經常頭痛、抽搐、流口水,需長期用藥物控制。傷愈後,李書記回敖杆大隊。
斗轉星移、日月如梭,時間過得很快。鄭方同回來已有半年多時間。他生產勞動、任勞任怨;助人爲樂、從不怠慢。不管是知青還是社員找他幫忙,他都在所不辭。小學老師缺課,他幫助代課,共青團演出編排節目找他,他也前去幫忙。敖杆大隊,不管男女老幼,都對鄭方同讚不絕口。可鄭方同所在意的並不是這些。在他心裡除回城外,還有一件事老是放不下。
有一次,馬向鋒見他回來後提個精美的皮箱,就問過鄭方同是誰送給他的?被鄭方同搪塞過去。這次,他找鋼筆寫字,無意間發現皮箱內的一張字條,寫有上海地址。就問鄭方同是誰的通信地址?鄭方同又沒跟馬向鋒說實話。但他心裡時常睹物思情,掛念王欣。他不知道王欣現在怎麼樣了?鄭方同曾經想給王欣寫一封信,告之自己現在的情況。可又一想,自己沒安排工作,回到農村。說不定人家在上海早就有了工作。人家都沒有給你寫信,你給人家寫信,說些什麼?人家是否早就把相互通信的事兒給忘了?別自做多情了。儘管他想到這些,但還是抹不去對王欣的這份思念。
王欣送給鄭方同的這隻皮箱,算不上什麼高貴禮品。但要是把它做爲情人之間的定情物,就顯得十分珍貴了。整個皮箱用牛皮製成。皮箱的外八角用銅角包着。以防箱角磨損。開口處,兩把黃銅製作的扣鎖,十分精製,開鎖後能自動彈起。箱裡邊花格布做襯,內有暗格。內八角用竹板支撐。外觀方方正正,油光鋥亮。箱外皮是古銅顏色。看上去莊重大方、十分美觀。是一般年青人所不能持有的。
閒暇的時候,鄭方同看着皮箱,經常發出無限的感慨:皮箱啊!皮箱,我不會丟棄你,我會讓你陪伴我一生,你能願意陪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