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
人
佛眼
人眼
東廠有一間特別的房間,裡邊沒有桌椅,沒有書架,沒有陰謀詭計,也沒有魑魅魍魎。有的,只是一個蒲團,以及一尊雕像——釋迦牟尼世尊的金像。
一丈高下的金像,雙目微垂,俯瞰着塵世間不得超脫的螻蟻。
“這種地方有這麼一間佛堂,很奇怪吧。”徐如意負着手,在佛像前擡起頭,與那雙空洞的雙眸對視:“無從驗證的謊言很難被拆穿,但在這裡,會簡單一些。”
“東廠多負罵名,但大門的牌坊上卻懸着精忠報國的牌匾,入門處也是嶽武穆的塑像,呵,廠公的心思倒是很難猜呢。”
“是啊,很多時候,咱家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麼。”徐如意笑了笑,轉過頭,看着凌虛子:“本來以爲來的會是沈紅仙,沒想到卻引出了你這位老前輩。他們還以爲你早就死了。”
“死,有時候也沒那麼容易。”凌虛子將鬢角的一縷白髮撩起,在指間打了一個環:“紅仙那孩子有些怕你,想想,我便來了。對聞名天下的東廠廠公有些好奇,今日一見。。。”
“如何?”
“不虛此行。”
“何解?”徐如意雙眉一挑,等待凌虛子的回答。
“人心中當有敬畏。”凌虛子沉吟片刻,沒頭沒尾的平淡開口:“不管是誰,總是要怕點兒什麼,纔算是一個完整的人。沒有恐懼的人不算是人,而是兵器。
老夫虛活這幾十年,勉強的也算是閱人無數。善、惡、正、邪,看的多了,也看的淡了。不過似廠公這等天人,卻是生平僅見。”
凌虛子頓了頓,指着身前的佛像:“佛堂爲靜心之所,安寧祥和之地。但廠公的佛堂確是一處戰場。廠公與滿天神佛的戰場。廠公是要戰勝這天意嗎?”
“咱家活着,本就是對這天意的忤逆,自然要戰。若是順而從之,咱家便不應該在這南京城,往北而去纔是正理。”
徐如意話中的含義凌虛子自然是不明白的,總覺得其中隱着什麼驚天的秘密,但一時還是不能領會。
片刻,
徐如意一雙丹鳳眼眯了起來,笑眯眯的看着凌虛子:“乾爹他。。。真的死了嗎?”
凌虛子不假思索的點頭:“千真萬確。”
“有何憑證?”
凌虛子疑惑地看着徐如意,這是他的反問:難道你沒有看到那顆人頭?
徐如意擺了擺手:“先人的智慧無有窮盡。活人帶張人皮面具都能以假亂真,死人的臉,呵,未必便能做的真,尤其是從你們金針沈家帶出來的腦袋,看得見,摸得着,咱家也總覺得不像那麼回事兒。
天蠶魔功,天底下看過的人屈指可數,練過的恐怕還不過這五指之數。但你應該是知道的,憑乾爹的修爲,想死,很難。”
“廠公是在自欺,當時。。。”
“咱家不想聽。”徐如意擡起手,打斷了凌虛子的辯解,幽幽道:“你既然敢跑到咱家的眼前,故事自然是編的圓滿了。咱家恐怕是看不出破綻的,就不必費那個時間了。”
“那廠公想聽些什麼?”
“化鵬飛,他人在哪裡?”徐如意的目光越發的銳利,在這昏暗的靜室之中如有精光爆射,利劍彎刀刺向凌虛子的心底。
“他。。。還活着。”凌虛子以一種極度平淡的語氣回道:“天蠶七變,他還活着。至於身在何處。。。老夫確實不知。”
“活着啊。。。”徐如意的聲音很複雜,失望,但也有慶幸:“活就活吧,好好的活着,老實的活着,最好,永遠不要再出現在咱家的面前了。”
徐如意走出了佛堂,又想着前廳而去。那個什麼天下第一釀酒師和天下第一神探還在等着,自己也想去看看。
今天是第三天,拿到任笑的人頭的第三天。
兩天的靜默枯禪徐如意想了很多,卻無有收穫。他好像拿起了什麼,又好像放下了。日子總還要過下去,他沒有等待的資格。
穿過兩條迴廊,前廳遙遙在望。巡邏的番子和僕役在看到他身影的第一時間便跪倒,直到他的身影消失纔敢起身。
遠處似乎有喊殺聲響起,只轉瞬間便歸入沉寂,融進這濃濃的夜色當中。肯定又是不知道哪裡來的想要懲奸除惡的江湖豪俠來取他的性命,也不知道是怎麼想的。
守門的番子躬身接過徐如意隨手解下的大氅,待他走進廳中,將廳門輕輕地掩上。
楚楓正襟危坐,看到徐如意走進來,將身旁一臉醉態的江進酒抓起來,兩人拱手施禮。
“草民楚楓。”
“江,江進,進酒”
“見過徐公公。”
徐如意看着兩個人,皺了皺眉,旋又舒展開來,頷首道:“能背上天下第一之名,二位必有驚天之能。咱家對真正有本事的人一向佩服,此處無有外人,便不必多禮了,坐。”
三人落座,徐如意將目光投向已經神志不清,卻猶自抓着手裡酒葫蘆不放的江進酒:“人生得意須盡歡,江進酒之名倒是深得詩中三昧。兩位來咱家這東廠,不知有何貴幹?”
楚、江二人是與凌虛子還有蘇竹生他們一起來的。
凌虛子和蘇竹生是爲了送人頭,但楚、江二人卻不是。按照蘇竹生他們的說法,是回京的路上偶遇這二人,因爲覺得他二人有用,便將他們帶來東廠。
對於這個說法,徐如意是一個字也不信,權當放屁。
不錯,天下第一莊招攬天下第一之士。這二人對徐如意或許確實有用,但這天下第一莊的建立也不是一天兩天,早怎麼不來?別人或許還能用鼠目寸光、孤陋寡聞這些理由來解釋,可天下第一神探?
如是,徐如意直截了當的問道:“簡單些吧,從咱家這裡,你們想要些什麼?銀子?還是女人?”
“血蔘。”
“血蔘?”徐如意眨了眨眼,對這答案很是意外:“這東西。。。咱家有,可咱家爲什麼要給你們?”
楚楓站起身,深施一禮:“這要徐公公來說,一顆血蔘,上刀山下油鍋,我二人萬死不辭。”
“是嗎?”徐如意看向江進酒:“你呢?”
“一,一樣。嗝。”
“好。”徐如意拍拍桌子,點頭:“南京城最近混進了幾隻老鼠,告訴咱家他們要做什麼,咱家便把血蔘給你。”
“一言爲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