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宮,枯坐了一天的熊心,一直從日出等到日落,宮門關閉,油燈燃起,都沒等到昭、景、屈三家派來接觸的使者。
熊心的心情隨着時間一點點流逝,由最初的躊躇滿志,久候不至後轉爲坐立不安,再到太陽西下時難以抑制的失望,直到宮門關閉時的心如死灰。
用過晚飯後,熊心將服侍的人全部驅散,獨自來到擺放楚國曆代靈位的宗廟,跪伏在地,滿臉悲憤。
“列祖列宗在上,世人皆說,楚國雖滅,楚人依然心向熊氏,可出身熊氏的昭景屈三戶,都只顧自身富貴,不顧熊氏死活,不肖子孫熊心實在不知該如何振興大楚。”
“列祖列宗若在天有靈,請給個指引,不肖子孫在此給列祖列宗磕頭了。”
熊心說完後,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響頭。
縱然有些聰慧,可熊心畢竟只是個十四歲的少年,精心謀劃昭景屈三家支持一事慘遭失敗後,病急亂投醫也好,尋求心裡安慰也罷,忍不住來到了宗廟,訴苦求助。
可熊心面前擺放的,畢竟只是一塊塊用上等楠木新雕刻好的普通牌位,無法給他迴應。
跪了一段時間,腿麻了,心涼了,熊心才緩緩起身,祖先們沒有迴應,只能依靠自己了。
這時宗廟外忽然吹來一陣寒風,穿着略顯單薄的熊心,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哐當”一聲,突然一尊擺放穩當的靈位,從架子上掉了下來,砸在冰冷的青石地面上。
熊心大驚,連忙上前將靈位拾起,仔細檢查了一遍,發現並無損傷和裂痕後,才舒了口氣。
熊心找到靈位掉落擺放的位置,打算將其放回原地的時候,突然瞥見靈位上的名字,不由臉色一怔,手上的動作突然停頓了下來。
“楚莊王熊侶之位”
熊心轉身看了一眼宗廟之外,微弱星光照射下,一片平靜,哪有半點風的痕跡。
熊心低頭看了一眼手裡的莊王靈位,眼神明亮,璀璨發光。
“列祖列宗這是在暗示我,將會像莊王一樣,興盛楚國嗎?”
這個念頭猛然在熊心腦海裡浮現,隨後不可抑制擴大了起來。
原本滿心的失落和失望,一掃而空,一股豪情和熱血將其取而代之:本王一定會成功將楚國掌握在手裡,再帶着楚國稱霸天下,四方來朝。
熊心的這股豪情足足持續了數十息,才慢慢平復下來。
只見他滿臉堅毅,用衣袍將楚莊王靈位上的一些灰塵輕輕拭去,雙手捧着放回原位,恭恭敬敬再次磕了三個頭,打算就此離去。
對熊心來說,這趟宗廟來的值了。
“祖先的暗示”給熊心帶來了無窮的信心,他一掃來宗廟前的頹廢,開始冷靜思量,除了昭景屈三家外,還有誰值得拉攏。
楚國復國後,有無數舊楚勳貴卿士後人從各地冒頭,拖家帶口,蜂擁而來,十分積極響應支持楚國的復國大業。
至於這裡面有多少公心,有多少私心,就只有他們自己清楚了。
身份地位和實力擺在那裡,這些人成功躋身新楚貴族行列,像他們的祖先一樣,“協助”楚王掌控楚國。
這些人的實力,雖然遠遠比不過昭景屈三家,可手裡掌握的力量,亦不容小覷。
況且這些人可不止一兩家,而是足足有數百家,熊心估摸着自己若是能將這些人全部收爲己用,實力將比昭景屈三家不知強了多少倍。
當然全部收服是不可能道,熊心也沒有這麼樂觀,他只想着能收服一半,就差不多了。
嗯,明天本王就讓人準備名單,一個個去分析拉攏,孤王不信,偌大的楚國,難道一個忠臣都沒有?
熊心昂首挺胸,大步走出宗廟,彷彿康莊大道,就在眼前。
熊心不知道的是,在他走出宗廟的那一刻,原本完好的楚莊王靈位,突然裂開了數條細縫。
尤其是那個“王”字,從中裂開分爲兩半,似乎昭示着某種不詳。
……
第二日一早,熊心就讓內務總管去全力收集,會稽城內大小家族的實力排名。
內務總管雖然對此有些疑惑,但身爲楚王的侍從,本能的盡心盡力完成了此事。
中午,內務總管就整理好了厚厚一疊的名冊,送到了熊心面前。
熊心隨後打開第一頁,看着最頂上的項字,有些發怔。
半響後,熊心抽出一支筆,在項字上方,添加了一個熊字。
隨後熊心將介紹項氏的第一頁和介紹昭景屈三家的第二頁丟開,認真從第三頁看起。
鄂君後人,盛君後人,陽城君後人……
無一例外,排名靠前的家族,祖先都是舊楚的那些封君。
足足看了一下午,眼睛發酸的熊心,才讓人將這些散落的名冊整理好。
這一次,熊心並不打算親自出馬招攬這些家族,因爲宋義曾跟他說過,擁有楚王身份的他,一舉一動,都會被人看在眼裡,故不可妄動。
先前招攬昭景屈三家,熊心會親自出馬,則是有其他考慮。
一是三家實力不弱,值得讓他冒點風險。
二是在熊心看來,三家都是楚國公室,熊氏分支,應該會全力支持自己。
可結果他都知道了,所以熊心不願再冒這個險。
先前宋義還活着的時候,這些招攬的活,熊心都是交給他暗地操持的。
如今宋義無端死於項籍之手,熊心得另外找個人才行。
想到此處,熊心對項氏的厭惡,又濃郁了幾分。
“項氏不死,熊氏難興”,這個念頭深深紮根在了熊心心底。
就在熊心打算物色新的代理人時,一名內侍匆匆來到他的面前,躬身行禮道:“大王,宮外來了一名怪人,他說大王患有重疾,將有生命危險,而他有妙法醫治。”
熊心聞言,勃然大怒道:“哪裡來的混賬,竟敢詛咒孤王,爾等爲何不將其抓起來,加以懲戒?”
看到熊心發怒,內侍連忙跪伏在地,連連磕頭道:“大王恕罪,臣就在通知侍衛將其抓起來,由大王處置。”
熊心這才臉色稍緩,冷哼了一聲,揮了揮手道:“去吧。”
內侍連忙從地上爬起,擦了擦額頭冷汗,打算退去。
突然內侍的腳步停頓了一下,臉上露出猶豫不定的神色。
熊心敏銳發覺了這點,皺着眉頭問道:“怎麼,還有其他事嗎?”
內侍心一橫,咬牙說道:“那個怪人還說,大王這重疾,昭景屈三家治不了,只有他能治,請大王務必考慮清楚。”
熊心聞言臉色大變,面色複雜遲疑了數息,果斷說道:“快將這位怪人請進來,孤王有事要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