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零幺”是市局請來幫忙的,查到什麼眉目自然要先跟市局溝通。人家沒把南淮分局矇在鼓裡,能第一時間通知分局已經很給面子了。
項局長一接到電話,立即命令專案組所有成員待命,然後帶着對案情最熟悉的刑偵副大隊長鬍政才,匆匆趕到市局刑偵局。
已是晚上8點46分,大樓裡燈火通明,大樓外停滿警車。
重案二大隊的幾個幹警,形色匆匆的跑出來,連招呼都顧不上跟他們打,就拉開車門、鑽進警車一溜煙而去。
一樓大廳左側的警務室裡,兩個幹警在給一個衣着暴露的女孩做筆錄。生怕她緊張,“八零幺”的二號人物夏莫青科長,正慢聲細語的提醒着什麼。警務室斜對面的一間辦公室裡,上演着差不多的一幕。
難道孫有碧帶得這兩個小姐下得手,項局長越想越荒謬,側頭看了兩眼,噔噔噔直接跑上二樓。
“時間地點很明確,嫌疑人體型和衣着也掌握了,現在的任務是以肇事路段爲原點往前查、往後看,摸清嫌疑人當天的活動軌跡,周邊民用監控一個不能漏掉,爭取在最短時間內截一張相對清晰的照片。”
“是!”
吳卓羲顯然已毫不猶豫地接過案件管轄權,剛給圖偵大隊的兩個幹警交代完任務,又拿着一張模糊的監控截圖命令道:“老劉、老張,現在我們有這張截圖,有兩個當事人提供的大概體貌特徵,嫌疑人年齡20左右,身高1米7左右,體型偏瘦,滿臉青春痘,說話帶南湖或北湖省口音,沒什麼錢,生活在社會底層。如果在江城有前科。應該不難查清他身份。”
“吳局,我知道了,我們立即聯繫各轄區派出所,問問到底有沒有處理過這個人。”
老劉老張接過監控截圖剛走。他又給另外兩個待命的幹警下達命令:“小陳,你們負責火車站、汽車站,調看監控,查購票記錄,時間段暫定爲案發後三天。鐵路公安處那邊古局已打過電話,他們會全力配合。”
“是!”
分局的案子最終還是落到市局手裡,肯定是局領導爲確保今年現發命案破獲率能夠達到100%,纔要求刑偵局接手的。
項局長心裡很不是滋味兒,摘下帽子苦笑道:“吳局,也給我們佈置點任務吧。”
吳卓羲這才注意到他站在門邊,急忙轉身道:“項局,我這邊人手不夠,分局有任務,就算您不來我也要給專案組打電話。具體要做些什麼我跟政才同志交代。您趕快去三樓會議室,陳局、古局和韓處長都在上面。”
陳局親自過問,項局長心裡咯噔了一下,正準備打探一下陳局心情怎麼樣、是不是很生氣,一門心思撲在案子上的吳卓羲,已把胡政才拉到一邊佈置起任務。
術業有專攻,在這兒只能給他們添亂,況且兩位局領導和省廳積案清查組組長正在樓上等他。
邁着沉重的步子走上三樓,正準備敲門喊報告,就聽裡面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
“韓處長。當裸官當得你這麼理直氣壯,放眼全國估計也沒幾個。哎呀,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沒想到張教授也可以說走就走。這日子過得快活,滋潤,瀟灑,跟你一比我跟老古簡直生活在水深火熱中。”
陳局是廳黨委成員,好不容易見一次面,肯定關心關心韓律師的工作和生活。聽說他又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協助市局偵破完這起案子就要帶着“人生大贏家”去美國過什麼感恩節,過完感恩節又要過聖誕節,給自己一放就是兩個月的假,頓時大發感慨。
古副局長放下茶杯,一臉羨慕地笑道:“陳局,韓處長跟張教授都是從海外引進的高層次人才,都是‘千人學者’,回國前跟省裡簽過協議,每年只要在國內工作六個月,你以爲像我們這些土鱉一樣獻了青春獻終身,獻了終身又要獻子孫。”
陳局笑得更厲害了,韓律師不好意思的解釋道:“陳局、古局,其實這次不光是休假,要利用這段時間認真研究省內那幾家企業被美國提起反傾銷調查的案子,聖誕節一過就要開公聽會,雖然機會不大,我還是希望能夠贏得初裁,不然真對不起人家給的那麼多律師費。”
“這件事我聽說過,你們嚴主任專門給彭副省長打過招呼,讓廳裡不要佔用你太多精力。”
陳局笑了笑,旋即話鋒一轉:“韓處長,提起‘洋官司’,我想起彭副省長上次在廳黨委會上提出的一個設想。他說你在西郊植物園幫省裡培養第一支反傾銷反壟斷應訴團隊,準備來個依葫蘆畫瓢,想請你抽出點時間,幫廳裡培養幾個具有發散性思維的刑偵人才。
他認爲現在的‘八零幺’當初是在刑偵局大案要案處基礎上組建的,格局太小,規格太低,力量不夠。計劃從全省各市縣局抽調思維沒僵化、敢打敢拼的精兵強將,充實‘八零幺’的力量,讓‘八零幺’成爲全省命案偵破的最後一道防線。”
彭廳長真是老謀深算,居然不聲不響的又打起他主意。
什麼都學正義律師事務所西郊分所,一次又一次剽竊白主任的創意,韓均被搞得啼笑皆非,不動聲色地問:“有這樣的事?”
“有,這麼大事我能騙你?”
陳局長喝了一小口水,慢條斯理地介紹道:“現在正在搞調查研究,主要工作由江廳長牽頭,除了人員編制、經費來源、辦公場地和後勤保障之外,還要考慮到全局,考慮到制度建設。
可以預見不久的將來,除了省市縣三級責任捆綁、刑偵總隊長(副總隊長)負責制之外,我省公安系統將會在全國首創一套積案清查機制。命案發生之後,一環套一環,你們‘八零幺’是最後一環。”
很多積案只是沒受到重視,如果下大力氣去查,就算沒他韓均一樣能讓死者之冤得雪,一樣能把兇手繩之以法。
省廳下定決心“還欠賬”,這是好事。韓均當然不會反對,也沒資格反對,而是一臉疑惑問:“陳局,廳裡一下子把‘八零幺’拔這麼高。那把刑偵局置於何地?”
陳局大手一揮,哈哈笑道:“這你就不用擔心了,省廳刑偵局、我們市局刑偵局、下面的刑偵大隊,要管轄刑法規定的126種違法犯罪行爲,命案只是其中一種。並且是實在沒辦法之後纔會移交給你們‘八零幺’,誰也不希望案子變成懸案,董副廳長和韋樂山非常支持。”
他們願意搞就搞吧,反正自己願意上班就上班,不願意上班就放假。
正準備開口說點什麼,古副局長突然笑道:“韓處長,據陳局透露,‘八零幺’升格之後的人員以借調爲主,也就是說關係仍在原單位,工作在你們‘八零幺’。一是考慮到警力下沉。省廳沒那麼多編制。二是爲了更方便開展工作,畢竟從地方借調的同志對地方熟悉,清查起來得心應手。
我們市局整理了一份名單,明天一早讓人把履歷給你送去,感覺行的你在名字上打個勾,感覺不行我們再在全市局範圍內甄選,保證讓你滿意,決不能讓他們給你拖後腿。”
看着他若有所思的樣子,陳局長似笑非笑地問:“韓處長,這個機會我們市局非常看重。你是我們市局的老朋友,你那些部下全是從我們市局出去的,不會這點面子都不給吧?”
韓均再傻也明白,肯定不會是送人去“八零幺”培訓這麼簡單。廳黨委成員、江子躍巡視員親自牽頭,廳領導這麼重視,被借調到“八零幺”的人肯定會像王思強和生薑一樣得到提拔。
這種事他是不會摻和的,裝出一副倍感無奈的樣子苦笑道:“陳局,古局,如果我推測得沒錯。殺孫有碧的兇手應該就是截圖上那個人。如果他仍在江城,估計這個案子很快能告破,機票都訂好了,案子一破我真沒時間管這些。您二位跟夏科長商量着辦,她是市局出去的,是您二位的老部下,肯定會把事情辦得漂漂亮亮。”
夏莫青肯定會幫忙,關鍵她做不了主。
在人事問題上,只有領導小組成員纔有發言權。而他又是領導小組成員中最具分量的一個,要是讓他不高興,撂挑子不幹,那這個領導小組也就沒有了成立的必要。
在門口站着好久,聽了很多機密,項局長不敢耽誤,立馬大聲喊道:“報告!”
“關前同志到了,進來吧。”
“是!”
“陳局,古局,韓處長,讓三位領導久等了。”
項局長大步走進會議室,擡起胳膊給三人敬禮問好。他是正處級,韓均不能拿架子,放下茶杯起身相迎。
“八零幺”極少出錯,尤其眼前這位年輕人,只要說案子有眉目,基本上八九不離十。
案子有望在年底前告破,陳局心情非常愉快,一邊招呼他坐下,一邊滿面春風地說:“關前同志,韓處長這次又幫了我們大忙,我們不瞭解案情,具體情況他給你介紹。”
項局長連忙伸出右手,一臉感激地說:“韓處長,那就麻煩你了,到底是什麼情況,到底誰下的手?”
“項局,你們分局專案組工作很細緻,排除了很多可能,這讓我們‘八零幺’非常疑惑,被害人孫有碧跟誰有這麼大仇,一定要殺她而後快?要知道從現場勘查結果看,兇手顯然是有預謀的,不是偶發性案件。
爲了更多地瞭解孫有碧,我扮成她在sZ時曾包養過的一個小白臉,跟她帶過的兩個小姐一起重建她在江城的生活。
剛剛過去的三天,我去過她曾去過的網吧、商場、小吃店、理髮店、大排檔、麻將館、醫院……知道她的喜好,瞭解她的爲人,連她的生理期在哪天,用得是哪個品牌的衛生巾都知道。
結果表明她是一個謹小慎微的人,不會輕易得罪人,並且富有同情心。對她帶的小姐非常好,看見可憐的乞丐很大方,幾十幾十的給,認爲她賺錢要比乞丐容易一些。”
韓均輕嘆了一口氣,一臉凝重地繼續說道:“就在我幾乎絕望的時候,其中一個小姐提起了她的車,於是我們就去了停車場,在停車場裡她又無意中提及一起小交通事故。而在那起交通事故的處理上,由於急着送人去醫院,由於被撞壞的是新車,她失去了以往的冷靜。
抓着一個翻護欄橫穿馬路的年輕男子不放,要那個男子賠錢。從監控記錄上看,當時有很多人圍觀,那個年輕男子口袋裡就三十多塊錢,被搞很尷尬。下面做筆錄的那兩個小姐當時在場,跟她一起說了很多難聽話,口無遮攔,用侮辱來形容一點不爲過。”
項局長急切地問:“韓處長,你認爲是那個年輕男子懷恨在心,實施的報復?”
韓均微微點了頭,一臉惋惜地確認道:“除此之外,我想象不出有其它可能。一個平常和和氣氣的人,因爲一時沒控制住情緒招來殺身之禍;一個小夥子因橫穿馬路險些釀成交通事故受辱而懷恨在心去殺人,如果這一切能夠得到查證,那這起命案簡直是悲劇中的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