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天養一抱拳,作了個團揖,“那就最好不過了。在場的都是前輩,但晚輩還是要冒昧地再次叮囑一句:五行鎖元尺強化成功了,受惠的是大家。若是因人干擾而導致強化失敗,衆位便是自毀機緣,再也別想得到鄢奚寶藏了。孰輕孰重,還請衆位前輩好生衡量斟酌。”
有人道:“可若是你強化不成功呢,那又該當如何?”
關天養只聽到聲音是從正道這一邊來的,卻不知是誰說的,嘿嘿一笑,“除非是我強化不了的,只要能強化的,那就沒有失敗的道理!”
噓聲頓時大聲,好些人都說:“牛可別吹大了!”
關天養冷哼着笑道:“有沒有吹牛一會兒自見分曉。凡請各位管好自己就是!”
“你若是本事不濟,強化不成功,還將五行鎖元尺毀了,那又該當如何?”
關天養當即就分辨出說話之人是張天渝,怒氣霎時涌了起來,臉膛也爲之漲得通紅,循聲望去,見張天渝也是冷冷地看着他,面頰一牽,獰然而笑道:“我若是成功了,你又如何?”
張天渝似乎不敢與他對視,陰笑了兩聲,“強化成功本就是你的份內之責,要不然又何必請你來?”
關天養差點就忍不住衝上去動起手來,好在他理智不失,還知道孰輕孰重,深吸了口氣,將洶涌的怒火壓了下去,這纔對魯長恭道:“魯前輩,請你將【十二元辰幻化大陣】激活!”
魯長恭道:“好!”接過五行鎖元尺,‘雲手’一拉,五行靈氣潮水般的向尺上匯聚了過去。
關天養見此情狀,不由吃了一驚,暗道:“好快的聚靈手法,這分明較我去年在重極門看到的又有所不同了!”
吸足了靈氣之後,五行鎖元尺頓時光華大盛,一座巨大的羅盤緩緩升騰而起,懸浮在慧泉五的上空,竟讓陽光都爲之黯然失色。
十二元辰者,即功曹、太沖、天罡、太乙、勝光、小吉、傳送、從魁、河魁、登明、神後和大吉。每一元辰又應一個時辰,從寅虎功曹元辰開始直丑牛大吉元辰。這其間又包含着羅天之數,八卦五行之理,複雜萬分。
五行鎖元尺的功用是鎖住目標元氣,使其無法祭起經過本命元神祭煉的法寶。而在該尺之上祭煉上【十二元辰幻天大陣】,又封印了一隻百年怨鬼進去,便已失去了本來的功用,反而成了啓動【十二元辰諸天大陣】的鑰匙。
兩陣之間雖只有一字之差,其功用迥異。幻天者爲虛,諸天者爲實,要虛實相應,方纔能夠啓動大陣。要不然任你修爲再高,也是徒呼奈何。
當然,關天養不管開陣,只管修復五行鎖元尺就是。品階下降之後,五行鎖元尺就無法蓄聚足夠的靈力來啓動【十二元辰諸天大陣】,自然無法做到虛實相應,開啓寶庫的大門了。
動手之前,關天養見名聞天下的重極門進道院院主魯長恭居然給自己打起了下手來,心裡說不出的有成就感。但旋想到自己一個籍籍無名的小子,驟然出手就凌駕於重極門之上,縱然魯長恭不說什麼,別人又怎麼看重極門?
對於各個修行門派,關天養印象最好的自然要數小蓬萊,其次就是重極門——化城寺算不得修行門派,要不然還排在重極門之前——魯長恭又是一位令人尊敬的長者,當着天下修行者的面,自己若將所有的功勞全部攬了下來,又將他置於何地?
不論在哪裡混飯吃,路子和交情纔是最重要的,本事反倒在其次。
像樓子方那樣的強者,就因爲不會做人,沒有路子,沒有交情,結果反倒成爲了天下公敵。所以,重極門的關係是務必要打好的,畢竟沒有利益上的衝突,合作得好,反而還會成爲堅固的盟友。
想到這些,關天養就笑道:“魯前輩,你先請!”
魯長恭道:“有什麼要我做的小友只管安排就是,不必客氣!”
關天養搖頭道:“你是前輩高人,我是後生晚輩,不論是見識還是實力,都遠不及你?如何能夠安排得了你?我們來分工合作,材料強化你來做,靈力牽引我來控制。這樣可行麼?”
魯長恭何等聰明的人,一想就知道關天養不想獨佔功勞,就笑道:“行!”就動起手來!
重極門的煉器手法冠絕天下,化符的【雲手】和融煉的【五靈煉天訣】都是聞名修行界的煉器手法。在場的修行者幾乎都或多或少懂一些煉器之道,但要說到精通,卻是遠遠不夠的。見魯長恭動起了手來,都屏息靜氣,眼睛一眨也不願眨,想看看重極門的煉器之道有何特別之處,是否能從中學習到什麼。
關天養見識過【雲手】,卻是隻聽過【五靈煉天訣】,心下也很好奇這天下第一等的熔鍊手法到底是怎樣的。見魯長恭飛快地掐起印訣,一團赤紅色的火焰升騰而起,周遭就爆發出一陣驚呼:“哇,純陽真火……”他心下一動,道:“火是五行之力中最純淨的,常被用來煉除雜質和重塑材料。聽說重極門的【五靈煉天訣】修煉到極高深的境界,可以自如地控制五行靈氣,不但是煉器的無上利器,還能攻敵制勝。端的是神妙萬方。魯前輩所控之火呈橘紅色,元陽之氣充裕,灼熱之極,顯然不是【三昧真火】。靈氣是可以自我進化和修煉的,到了一定程度,便會成爲精靈,這一團火,應該就是魯前輩所掌控的火之精靈了……”
魯長恭的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快得令人應接不暇。關天養將每一招、每一式、每一個變化都看見眼裡,不自覺地評比與自己所會的優劣。
魯長恭修行了將近六百年,這些動作也不知道重複了多少回,作起來自然純熟無比,毫無阻滯,流暢得讓人心底升出一種美的享受來,歎爲觀止。撇開動作上的不論,重極門的煉器之法全是基於靈力爲基礎的,最獨到之處在於他們更重靈氣的使用,而不是控制。對於他們而言,靈氣彷彿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只要用得好,那就煉出好的法寶。
而別的門派,特別是以製作符籙聞名天下的符籙宗,首重的就是靈氣的控制和駕馭,精神力越強大,對靈氣的控制和駕馭就會越熟練和精妙。
在重極門的修煉之道中,靈氣是充盈於天地之間,無所不在的,只要用心卻感悟,就會發現它像水一樣,柔順安寧,不但是天地運行的根本,也是成就一切器物的基礎。
符籙宗等派也認爲靈氣是充盈於天地之間,無所不在的,也認爲靈氣像水一樣,但不同之處在於他們並不認爲靈氣是柔順安寧的,反而像洪水,滔滔不絕,隨時可能氾濫成災。要讓靈氣發揮出應有的作用,就要挖渠修河,引導了控制靈氣按自己的意志運行。
而這兩種觀念正是修行界最大也是最主要的兩個流派。
重極門爲首的是感知應用派,符籙宗爲首的是駕馭控制派。
在歷史上,雙方都曾竭力自誇自己的纔是正道,隔三岔五地就會爆發一場口水仗。關天養經常接觸符籙各種法器,自然對這兩種流派的瞭解非同泛泛。
此時此刻的他看來,不管是感知應用論還是駕馭控制論,其目的都是對靈氣的使用,從而使煉製出來的器物更具有靈性。但不論是哪一派,又都忽略了最根本的一點:靈氣到底是什麼。
在許多的典籍中,靈氣都被稱爲‘天地之稟賦’,並沒有作出更深的解釋,也沒有人去思過這個問題。
而據關天養所知,靈氣雖是‘天地之稟賦’,但並非天地之根本。若拿人體來比喻,頂多相當於‘營衛之氣’,其作用提滋養身體,避免外邪。靈氣的作用就是滋養天地,化生萬物。
你感知,它在那,你不感知,它還是在那;你用,它按既定的規律運行,你不用,它還是按既定的規律運行。
所以,不論是感知論,還是控制論,都是隻是抓住了一點尾巴尖,卻都以爲自己是拿着了根本,而指責另一方捨本逐末。
而人之所以活着,是因爲意志的存在,若沒有了意志,便是軀體還有生機,那也不叫人,叫行屍走肉。
意志在於天地就叫神。
此神非天帝、三清、佛教之神,而是天地之終極意志。
意志的運轉基礎在地宇宙本原的力量,也就是原力。
在人身上,這種力量就叫生命力。
原力無處不在,它可以衍化成各種形式,也可以被人理解爲各種各樣的形式,道也罷,佛法也罷,亦或是其他,總之,它還是它。沒有它,一切都會毀滅,都將不存在,有了它,天地才得以衍化生息,各種的理論派別才得有存在的基礎。
原力的修煉,就是把自己當成一個獨立存在的小小宇宙,以天地的意志爲自己的意志,以天地之心爲心,強健體魄,從而實現儲備和運使更多的原力的目的,最終達到超越天地,不入三界五行的至高之境。
原力既是天地的根本之力,也是天地間最純和之力,在意志的支配下,它可以按使用者所想,轉化爲任何一種形態。正是這樣,關天養纔可以如意地控制靈氣均勻而充裕地分佈地法寶之內,按自己的構想改造法寶,從而不至於因爲靈氣結構和分佈的改變導致法寶從根本上崩潰。
他之所以會在魯有恭融煉材料時想到這許多,便是想從重極門這個天下第一的煉器大宗的手法裡看出他們爲什麼不能做到法寶強化的必然成功,而自己卻能夠做到。
這樣的比較雖然讓他分出了高下之別,但心底卻絲毫產生不了優越感。
爲什麼呢?
因爲不管是什麼東西,總歸要被用出來才能體現出高下優劣。東西再好,智慧不夠,拿出來的作品也未必如人意。而東西不好,智慧卻高,做出來的作品自然也就不是凡俗之物。
就以當下而論,魯長恭的智慧明顯遠勝於他,所以他的起點雖遠比魯長恭更高,卻不敢有絲毫的驕矜自傲。
魯長恭很快就完成了他要做的,就只剩下最後一步,也是最難,他唯一沒有把握的一步:注靈。
注靈也是法寶強化最重要的一步。
成與不成,都能否將靈氣成功地注入法寶,均勻地分佈,激活每一個法陣和每一道符籙。若有半點差池,不論你前面經過了多少努力,都將功虧一簣。
對於關天養來說,前面的各個步驟他也能做,只不過做不到魯長恭這麼快,這麼瀟灑。他甚至在想,自己會不會因爲將所有的材料都融煉完成之後,而沒有餘力注靈呢?
很有這種可能!
畢竟他現在只有八輪的修爲,按他的估量,最多隻能強化靈品五階以下的法寶,再往上就超出了他的駕馭範圍。而這件法寶不是他以前所接觸過的任何一類,既是法寶,又是一把鑰匙,裡面還封印着一隻百年的怨鬼,所需要的靈力無比巨大,容不得半點取巧。真要是從頭到尾都由他一個人來做,雖說最終依舊能夠成功,但怕是也要耗得油盡燈枯,搭進去大半條命呢!
但不管怎麼說這也只是假設,事實是魯長恭已經把前面難的、累的都做了,剩下的雖難,但都是技巧活,累不着他了。
此時,日頭偏西,新月東昇,遠山已籠罩在一片黝黑之中。【十二元辰幻天大陣】投射出的幻影流光溢彩,將整個慧泉寺映照得有如仙境佛國一般。
關天養走上前去,伸手一抓,被【十方定元陣】匯聚過來的充裕靈氣像實物一樣被他抓了起來。他先抓的是赤紅色的火之靈氣,隨着手法的變幻,原來像霧、像濃漿一樣的火之靈氣在他手裡不斷地變幻在形,最後變得與五方鎖元尺一模一樣的形狀。
“他這是要幹什麼?”有人不解地問身邊的同伴。
“誰知道呢?奇怪了,怎麼靈氣到他手裡就變得這麼容易控制了呢?”
不但他們不明白,便是煉器大宗師魯長恭也一樣的不明所以。而在場的深諳煉器的之道的人無法對關天養的靈氣控制手法歎爲觀止,這簡直就是他們夢寐以求的‘大如意’之境呀。隨手抓一把靈氣,想怎麼控制就怎麼控制,想怎麼用就怎麼用,全無障礙阻滯。
搓揉成形後,關天養輕輕一推,火之靈氣便融進了五行鎖元尺。
關天養又抓起了一把土之靈氣,一邊搓揉一邊對魯長恭道:“魯前輩,凡你替我算一下時辰……”
魯長恭知道注靈的時辰不對,就會極大的影響法寶對靈氣的吸收,從而影響到最終的品質,所以他點頭道:“好!”
關天養的手法飛快,一口氣搓成了土、金、水和木四個靈氣方塊,正待要問,魯長恭就說了時辰方位等數,關天養聽了之後,將金之靈氣融進了五行戒元尺,接着又飛快的抓起了才聚起來的火之氣靈,也不及搓成形狀,像砌茶倒水般,‘灌’進了五行戒元尺裡,然後又開始搓揉五行靈氣。
圍觀的修行者越看越是迷糊,有人忍不住道:“他一會兒像是揉麪,一會兒像在倒水,到底是要幹什麼?”
“你懂什麼?這是極高明的注靈手法!沒聽說在這小子手下還從來沒有強化失敗過法寶麼?這注靈的手法很關鍵,連重極門的魯院主都不敢輕易嘗試,可見這小子還是有他的獨到之處?”
“什麼這小子那小子的,小心被他聽到,不高興,以後不給你強化法寶了!”說完,哈哈地笑了起來。
申廣平和幾名重極門弟子就站在關天養身後,他們朝說話者望了望,臉上都浮現出了不悅之色。唯魯長恭彷彿什麼都沒有聽到,一邊掐着手指算時辰,一邊目不轉睛地盯着關天養的手法,彷彿生怕錯過了任何一個變化。
過了片刻,關天養又問時辰,問完又開始注靈。
到第三次上,五行鎖元尺漸漸散發出了絲絲幽藍的光芒,即便在【十二元辰幻天大陣】流光的輝映之下,也有黑夜中的明燈般奪目,動人心絃。
嘩的一聲,在場圍觀的人無不驚歎了起來。
這跡象表明距離強化成功已經不遠了。
將近一個時辰忙下來,旁人看着是成功在望,關天養心下卻是叫苦不迭。這個五方鎖元尺需要的靈氣竟然越出了他的想像,原以爲用‘大灌頂’之法,頂多三輪就能夠完成,卻沒想到三輪過後,竟才只完成了三分之一。旁人看着他輕鬆,他自己卻覺得這活就像過獨木橋,還是又窄又高、又朽又滑的獨木橋。雖說以他的實力,快衝幾步就能輕鬆過去,但卻無法保證品質。所以,只得頂着風險,一步一步地慢慢來。
又過了一個時辰,已經完成了六輪的注靈,五行鎖元尺散發出來的幽藍光芒也越來越盛,不但令【十二元辰幻天大陣】的流光黯然失色,在場所有人無不感覺猶如置身於幽藍的琉璃世界裡,美得如夢似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