婁萬景手捧着一杯清茗靜靜地看着庭院中的景物,一片樹葉忽然從樹上飄落,正好落入了他的杯中。他從杯中拾起那片樹葉,發現此時不過初秋,這片樹葉卻已經枯黃。
“原來你也不行了!”婁萬景仔細端詳了一番枯葉後將它又輕輕放入了茶杯,緩緩站起身走入庭院中。初秋之際,秋風已經開始不時地掛起,庭院中樹枝一陣搖動,婁萬景忍不住咳嗽了起來,良久才勉強止住。漫步在這熟悉的庭院中,婁萬景又想起了以前的日子:小的時候他和大金牙是鄰居,兩人從小就是最好的朋友,後來大金牙開始混黑社會,他就放棄了自己的學業追隨大金牙,最後金牙幫終於在他和大金牙的手下建立、成長起來,成爲了K市的地頭蛇,但是就在這個時候發生了一件事,讓兩個幾十年的友情破裂了···“父親,有人求見。”一個聲音打斷了婁萬景的回憶,他有些不耐煩地說:“又是李家的人嗎?打發掉。”
“不是的,父親,”聲音似乎有些吞吞吐吐,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出來,“這次來的人說他們是代表王老大來的。”
“代表大金牙來的?”婁萬景皺起了眉頭,不過一陣劇烈地咳嗽打斷了他的思考,蒼老的臉上泛起了一片異常的紅暈。
“父親!”一個面色蒼白的青年跑了過來,輕撫着婁萬景的後背,雙眼有些無神地看着父親斑白的頭髮。
“不要緊的。”婁萬景好不容易止住咳嗽,輕輕地將青年推開,深深吸了一口氣才說道,“雲兒,你說我該不該見。”
“一切由父親做主。”青年面對婁萬景的目光,忍不住低下頭,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小聲地說道,“不過,我覺得還是見一下吧。”
婁萬景滿意地點了點頭:“好吧,帶他們過來。”
聽到父親應允,婁雲蒼白的臉上綻放出了高興的神色,他連忙轉身向外跑去,卻又聽到了婁萬景語重心長的聲音:“雲兒,既然喜歡就要用力去追求!”婁雲的腳步沒有變慢,這句話他已經聽父親說過無數遍,但是他的回答卻依舊沒有變:“不用的,只要她快樂就好。”
看着兒子瘦弱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婁萬景忍不住苦笑起來:“這個孩子還是這麼倔強,什麼她快樂就好?既然喜歡就要把她牢牢地掌握在手中,難道還會有人比你更愛她嗎?”
婁萬景的別墅大門外,陸塵風不時地偷瞄一眼身邊猶如冰山的幽若夢,自從今天早上見到幽若夢她就是現在這副對任何人都不理不睬的模樣,以前的幽若夢只是有些冷、有些沉默寡言而已,但是此刻她給陸塵風的感覺是漠視,而且對陸塵風的態度是徹底的漠視,別人跟幽若夢說話她還會哼一聲,陸塵風跟她說話她卻是連一點兒反應都沒有,好像根本沒聽見一樣。
“喂,**,這個女人到底是誰,怎麼這麼冷?”陸塵風身後,一副彌勒佛模樣的鄭達輕聲問他身邊的鐵狼。
鄭達嘴毒,整個隊伍裡的人都知道,所以鐵狼對自己這個十分低俗的外號也發不起火來,他沒好氣地回答:“別瞎猜,二少不想讓我們知道。”
“我也不想知道她的身份,不過既然是來勸婁萬景的,帶這麼一座冰山在旁邊影響不小啊!”
“有意見自己和二少說去,反正你是說客,跟我沒關係。”
聽到鐵狼不負責任的回答,鄭達笑眯眯的臉上也露出了一絲苦澀,他在心裡憤憤道:“你以爲我沒看見二少一直偷看那女的?八成是喜歡上她了,這個時候我要是勸二少把那女的丟回去,二少還不得要了我小命啊!”
因爲幽若夢,四個人都陷入了尷尬的氛圍中,不過還好這個氣氛沒有持續多長時間,進去通報的青年高興地跑出來說:“我父親答應見你們了,跟我來吧!”
跟在他身後走進庭院,陸塵風有些意外地上下打量起眼前這個面色蒼白的青年,沒想到他就是婁萬景的兒子婁雲,他給陸塵風的感覺只有軟弱,陸塵風實在無法想象一個黑道大哥怎麼會有這樣一個孩子。
在前面帶路的婁雲腳步忽然慢了下來,與陸塵風並排前行,他猶豫了一下說道:“你好,我叫婁雲。”
“陸塵風。”陸塵風伸出了右手,婁雲愣了一下才握了上去。
“那個···王悅馨爲什麼沒有來?”婁雲收回手,緊張地看了陸塵風一眼,才小聲開口問道。
“現在山狗和大華正到處找她,我怎麼敢讓她出來。”
“哦。”婁雲失望地應了一聲,卻有緊張地問道,“那她現在還好嗎?她有沒有受傷?有什麼困難?”
“她還好,就是不能四處走動。”陸塵風意外地打量着婁雲,心裡有些驚訝地想道:“這小子好像喜歡王悅馨那個小丫頭呢!還真看不出來,王悅馨這樣一個根本還沒發育的小丫頭會有這麼多人喜歡,不過看他一臉軟弱的模樣肯定會被王悅馨欺負死的。”
“她沒事就好。”婁雲鬆了一口氣。這時幾個人已經來到了別墅後面的庭院中,婁雲快步走到樹下一個正在品茶的老人身邊,恭恭敬敬地說:“父親,他們已經來了。”老人放下手裡的茶杯,揮手讓婁雲退走,才微笑着對陸塵風幾人說:“過來坐吧。”
陸塵風坐在老人對面,清爽的茶香緩緩飄蕩,陸塵風連忙爲自己倒了一杯茶,看着杯中條條挺立的茶芽,驚訝道:“白毫銀針!”
老人微微笑了一下,點頭說:“貴客登門,自然要拿好茶招待。”
“婁老太客氣了。”陸塵風捧起茶杯慢慢啜飲,沉醉在茶香之中。規勸的事由能言善辯的鄭達負責,陸塵風這次來不過是爲了給足婁萬景面子,原本還以爲會是一段無聊的時間,沒想到還能喝到如此珍貴的名茶。白毫銀針雖然沒有西湖龍井出名,但卻和極品龍井一樣珍貴,而且品選銀針,寸許芽心,銀光閃爍;沖泡杯中,條條挺立,如陳槍列戟;微吹飲輟,升降浮游,觀賞品飲,別有情趣,其中的形、色、質、趣是名茶中絕無僅有的。雖然不能享受到沖泡的樂趣,不過能喝到白毫銀針陸塵風已經大叫幸運了。
在陸塵風沉醉在茶香中的時候,鄭達已經翻起了他三寸不爛之舌,開始勸婁萬景在山狗和大華死後接手那些反叛的幫衆,幫助大金牙穩定K市黑道,可是不管他如何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婁萬景滿是皺紋的臉上依然是波瀾不驚,如果不是他還會偶爾看陸塵風幾眼的話,鄭達還以爲這老頭子已經睡着了。
終於當陸塵風從茶香中清醒過來時,鄭達也撐不下去了,他把無奈地目光投向了陸塵風。陸塵風有些意外,沒想到以鄭達的能耐都勸不動婁萬景,這個騎牆派的膽子也太小了吧?還是說他已經準備投靠李家了?
沒等陸塵風重新組織好思路,婁萬景也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微笑着問陸塵風:“此茶如何?”
陸塵風微微一愣,沒想到婁萬景不問金牙幫的事,反而問茶如何,不過他還是馬上答道:“不愧爲天下一絕。”
“呵呵。”婁萬景輕笑兩聲,又問道,“形、色、質、趣是白毫銀針吸引人的地方,尤以‘趣’最引人入勝,你今天沒享受到沖泡的趣,不覺得有些遺憾嗎?”
“遺憾自然會有,”陸塵風撫摸着茶杯,淡淡清爽的茶香還在鼻間徘徊,“不過能享受到它其他的魅力,又還能有什麼不知足的?”
聽到陸塵風的回答,婁萬景臉上的笑意淡去,有些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精光。他站起身來,對陸塵風說:“想不想陪我這個老傢伙走走?”
“樂意之極。”陸塵風向其他三人遞了一個放心的眼神,快步跟上了婁萬景。
見兩人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庭院的樹木中,鄭達忍不住想鐵狼抱怨起來:“這個老鬼是怎麼回事,我和他說了這麼長時間,他理都不理我,反倒去問二少茶好不好喝,難道她已經老糊塗了?”
鐵狼冷冷哼了一聲:“雖然不明白這老傢伙搞什麼鬼,不過他要是已經偷偷投靠李家,那就怪不得咱們下殺手了。”
幽若夢伸手拿起了陸塵風的茶杯,杯中的茶香還未散去。婁萬景的話她多少聽明白一些,不過也勾起了她的心事,冰冷的面龐上秀氣的眉毛輕輕皺起,心裡暗歎:“知足嗎?如果懂得知足,人就不會有這麼多煩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