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船劃開青綠海水，朝着目標碼頭駛去。
鷺江水道實爲夾在鷺琴兩島之間的海峽，不足四公里的狹長水道是進出鷺島港的主要門戶，每日船隻往來不輟。
孩子們趴在船尾欄杆前，仰着小腦袋看向周圍來了又去的大船小舟，伸手指點、嘰喳分享，歡快的聲音傳出去老遠。
這艘客船早被馬競包下，除了輪渡公司船員，面並沒有外人，倒也不虞打擾到其他人。
稍顯空曠的客艙，馬競下巴微擡，自信滿滿，“還不能有點兒夢想麼？”
這句話讓劉海洋眼皮狂跳，連忙伸手請求道：“能不能換個詞？這個詞聽多了，容易讓人窒息。”
“呃！”馬競很快反應過來，明白對方是在暗諷最近有些狼狽地樂士賈布斯，不由緩緩搖起頭，“不帶這樣的。老賈縱有各種缺點，也是個有夢想和情懷、敢於爲自己想法冒險，並且生活簡樸工作努力的企業家，還是很值得尊敬和同情的，你這樣跟風嘲、諷落井下石，可不是對待創業前輩該有的態度。”
出地，劉海洋並沒有爲自己反駁爭辯，反倒擺出一副認同表情，大點其頭：“對！沒錯！你說的有道理！”
看到馬競愕然，他笑着用力揮手，“光說不練假把式，馬老闆，你該有所行動纔是！”
前者果然鉤，張嘴問道：“做什麼？”
“給大家做表率，用實際行動給自己的言論背書作證明啊！”
不等馬競追問，他甩了一個紅包時代的老梗：“**撩騷怎敵發個紅包?噓寒問暖不如打筆鉅款。這種時候，語言可不如金錢有力量，數字越大越給力，純憑信用更真誠。不用多打，有個五六七八億也差不多了，老賈會感謝你，友也會佩服你！”
“這還叫不多？”
“當然不多，別人可是投了一百五十億好麼！”
馬競晃晃腦袋，無力道：“根本不是一回事好麼？老孫投錢進來，是要佔股份、買地皮的。”
“那你也可以佔股份、買業務嘛，”說着說着，劉海洋自己興奮起來：“真要說起來，樂士和蜜蜂的業務結構還是蠻像的，他們的視頻、電視、影視、手機、汽車、雲計算、金融保險，蜜蜂差不多都有。要是低價收過來，應該能夠很快融合進來，到時候取長補短必然勝過各自發展。所以我很好，你當時有沒有想過投資入股或者收購？”
端起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馬競淡然道：“老賈的確找過我，不過條件沒有談攏。他想要的是拉人船，而我卻只想要樂士體育，看不其他業務，然後談崩了。”
“爲何？”
放下茶杯，馬競兩手一攤，“因爲我感覺他的生態是假生態。無論怎麼講，這些業務最終都是要變現賺錢的，而樂士給自己設定的變現出口，只有會員銷售、版權分銷、廣告分發，以及互聯金融，看似方式多樣、細水長流，有成長爲現金牛的潛質。然而，這些小母牛都還沒有長大，還處在問題階段……”
波士頓矩陣公司將企業的產品劃分爲現金牛、瘦狗、問題、明星四類，現金牛指高市場份額低增長率的穩定業務，能夠持續產生現金收益；瘦狗指的是低市場份額低增長的衰退業務，食之無味棄之可惜。明星和問題都有着很高的增長率，但前者已經開始將市場份額轉化爲收益，因此深受投資者熱捧，而後者的還處在燒錢換取市場份額的階段，未來有着不確定性，成敗參半讓人猶疑。
對企業而言，只有現金牛是有危險的，因爲隨時可能冒出一個免費殺軟、iphone、o2o外賣之類的攪局者，在短時間內殺死你的主營業務。然而沒有現金牛更加危險，因爲這意味企業不能憑藉利潤自我發展，只能借錢燒風投，要是資金斷檔會像現在的樂士一樣風雨飄搖。
“很多企業在初步取得成功後，都會馬不停蹄開始多種經營，爲的是培養第二頭現金牛，以便在主營業務出現問題時順利渡過饑荒。說起來，樂士這麼做也是符合慣例的，電視、手機、汽車，都是規模龐大的市場，雖然彼此關聯較少較難形成合力，卻也避免了黑莓那樣樹倒藤蘿死的慘劇。”
十年之前，當時還叫移動研究公司（rim）的黑莓公司一度風光無限，依託自家黑莓手機的龐大銷量，他們建立起擁有千萬用戶的手機郵件服務，僅憑收取訂閱服務費，讓rim成爲加拿大最賺錢的公司。可惜好景不長，等到全觸屏手機興起，擁有qwerty全鍵盤以及自主系統的黑莓手機迅速過氣，而移動絡的高速普及也讓即時通訊工具和社交軟件大行其道，黑莓的電郵業務同樣迅速萎縮，日子很是慘淡。
“可要是全都是這種互不相連的業務，那會變成徹頭徹尾的悲劇。樂士的問題出在這裡：內容製作、內容分發的路還沒有徹底走通，視頻生態還沒開始‘化學反應’，老賈帶着衆人矇眼狂奔，着急火地搞手機、做汽車、弄互聯金融。新業務全都是需要大量燒錢的問題業務，導致視頻主業造血能力跟不，融資抵押借錢來搞，瘋狂激進無出其右，恰好又碰股市大跌，長期停牌保價，不好通過拍攝韭菜電影籌集資金，自然會出問題。”
“等等，”劉海洋伸手發問，“韭菜電影是什麼鬼？還有這種叫法？”
“我自己總結的，是那些不靠票房分成和版權分銷老實賺錢，一門心思刷高票房然後在股市套現獲利的電影。既然賺的是韭菜的錢，自然得叫這名字了，和專門賺風投錢的垃圾項目是2vc（風險投資）產品是一個意思。”
老劉點點頭，笑着打趣道：“嘿！看來馬總對票房榜怨念很大啊？”
“當然有怨念啊，總有一天，市場要被這幫混蛋玩壞掉！”隨口吐槽一句，馬競回到正題，“總而言之，在我看來，樂士的攤子鋪的太大，需要燒錢的問題產品太多，僅有幾個有奶牛相的項目也被老孫捷足先登，只有體育還算有些看頭，可老賈當初死捂着不賣，結果讓老孫給‘督促’得不成樣子了。”
雖然沒有投資體育業務，但手握大筆現金的老孫卻能通過錢袋子部分控制企業經營策略，結果辛苦多年建立的版權壁壘陸續倒塌，只給體育會員留下一地雞毛。
劉海洋也是唏噓不已，“的確是可惜了，要是早知到有今天，當初還不如把體育業務賣給你呢。”
“是啊，”馬競同樣遺憾悵然，“先後砸了那麼多錢、招攬籠絡了那麼多體育名人，好不容易把主流賽事版權收集齊全，正打算靠着獨播權賣會員回本，結果到頭來卻是黃粱一夢，打回原形，的確怪可惜的。可惜世沒有後悔藥，在當時的情境下，他的首選還是招攬股東拉人船，出售業務只是最後的選擇，何況我的出價還不那麼讓他滿意。”
“後來那些賽解約掐信號時，蜜蜂視頻爲什麼不站出來接盤？”
豎起右食指搖了搖，馬競提醒道:“注意一點，那些所謂的版權其實是限定時間的絡播放權。熱門賽事其實很像熱門遊，觀衆忠於賽事本身而非運營公司，手握版權他們紛至沓來，版權丟失觀衆立馬走人，像魔獸玩家當初丟下九村投奔黃易一樣。樂士體育的版權壁壘策略便是針對這點而來，通過儘可能收集賽事，一層層強化聚集效應，打造獨家品牌抑制競爭對手，把醬油觀衆牢牢綁在自己戰車，從而提高續約議價能力和抗衝擊能力。唯一的問題是太過佔用資金，也需要很好的運營變現能力，要是少量收集，用戶看完閃不會過多停留，導流意義其實不大。”
“嘿！”劉海洋兩手一攤，“被你這麼一說，我怎麼感覺樂士和蜜蜂越來越像呢，它像是激進版的蜜蜂。你不會是兔死狐悲心有慼慼，這才說什麼有夢想的人值得尊敬吧？”
“你想多了，”馬競搖頭站起，“感觸是有，不過並不算多麼強烈。”
劉海洋正要開口說話，耳邊卻傳來一聲響亮的汽笛聲，卻是自己等人乘坐的客船終於駛近碼頭，正好碰對面渡輪啓航。
當下再不多說，站起來收拾物品準備下船。
等待座船靠岸的功夫，劉海洋隨意地看了眼對面碼頭以及後面的島嶼道路，忍不住嘀咕道：“這麼多人？”
“今天是五一長假第二天，遊客高峰正式到來。市民碼頭這邊情況還好，遊客碼頭那邊才叫人多呢。”
“也是啊，都快忙糊塗了，”劉海洋苦笑着搖搖頭，“以前雖然也有加班，趕週末節假日還能稍微休息下出去逛逛街爬爬山什麼的；現在卻是想也別想，一年365天，天天都是工作日，這次要不是你硬拉着，我今天應該會在公司加一天班。”
“創業階段，苦些累些也算正常。不過你最好還是想辦法調節下，要是把身體累垮了，結果有錢沒處花，豈不虧大發了？”
劉海洋點點頭，擡腕看了看錶，冷不丁問道：“又到生日了，今年準備發多少？”
絡有個流傳甚廣的老段子：“今天是企鵝老闆的生日，轉發這條消息到10個鵝羣，有扣幣和經驗拿”。隨着時間過去，段子也在與時俱進不斷更新，卻始終沒人兌現扣幣和經驗。
直到蜜蜂支付模仿紅包搞了個蜜蜂喜糖，這個段子才部分成了真，同樣是社交支付產品，規模更小的蜜蜂喜糖更加強調分享和娛樂性，總是藉着各種由頭髮喜糖鼓勵玩家轉發分享。作爲“首席代言人”，馬競自然是當仁不讓地大發特發，始終霸佔個人發糖榜榜首。
當然，這些喜糖裡面只有少量現金，大部分還是各個關聯公司提供的激活碼、兌換碼，以及優惠券，實際成本遠低於面值，整體成本並沒有宣稱的那麼高。好在馬競和蜜蜂支付頗有節操，獎品籌集活動組織都很得力，並沒有“瑪莎拉蒂500元代金券”之類容易惹人吐槽的無用獎品，各種生日節日過下來，倒也積累下不小的口碑，也讓部分用戶對某些節日有了別樣的期待。
馬競搖搖頭，“還沒定呢，怎麼着也得一個億吧！”
“現金？”
“現金當然有，不過主力還是各種碼和券，不然我會發破產的。”
“知道會這樣，”老劉笑着問道：“接受贊助麼？”
“當然接啊，不過必須控制尺度，給些遊戲道具兌換券好，套套潤滑液什麼的不要拿出來了，不然我又會被叫去喝茶。”
老劉嘿嘿一笑，“沒事，喝多了也習慣了。”
數碼老虎風生水起，創下偌大名頭，他這個創始人也因此進入管理部門視線，隔三差五被約談，老劉表示早習慣啦。
聽見這話，馬競卻是眉頭一皺，沉聲說：“習慣可不是好現象，它會讓你放鬆警惕忽視危險，等到危機真得來臨，躲都沒地方躲。快播老王殷鑑不遠啊，老劉！”
見他說的鄭重，劉海洋也緊張起來，坐直身體看着馬競道：“你是不是收到什麼消息了？”
搖搖頭，馬競繼續道：“並沒有具體消息，只是感覺不太好。”
正色看着對方，馬競給出自己的建議：“你最好在近期組織一次全面清查，有可能出問題的擦邊球最好都處理一下。如娃娃的可選聲音包是個雷點，你們現在直接提供下載的做法太生硬了，鬧個不好會出事。到時候你變成龔鳴第二不說，還會連累那些聲優變成第二個、第三個葉倩彤。”
“這倒是個問題，”濃眉皺成墨團，劉海洋苦思起了利弊對策，“取消聲音包倒是簡單，給運營部門打個電話能拿掉。可問題是接下來怎麼善後？單純退款道歉可解決不了問題。”
馬競倒是有所設想，身後傳來的腳步聲卻讓他把話嚥了回去，“不急，先岸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