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喧鬧一天的沙灘重歸平靜，默默迎接晚潮的到來。
近岸高坡上，一隻只帳篷被主人點亮，黃的藍的綠的紫的，星星點點宛如天星落地。
細看這些星星，又能看到晃動的黑影，就像活的琥珀，充滿別樣的美感。
“啪！”
一隻巴掌重重拍在劉海洋的右肩膀上，嚇得他雙手一抖，手裡的望遠鏡失手掉落，幸而被人一把撈起。
天上只有一鉤峨眉月，不過望遠鏡機身上紅色的可樂標還是清晰可見，那人笑着打趣道：“喲呵，還是萊卡的望遠鏡，夠下本的嘛！”
轉身看了眼來人，見是馬競那個傢伙，劉海洋放下心來，“沒辦法，誰讓德國人的鏡頭好呢？三分錢一分貨，這玩意兒花了我兩萬多，想想就肉疼。”
“嘿，願打願挨，有啥辦法？給你的兩萬多！”
眼見對方接過望遠鏡，又仔細收好裝進保護皮盒裡，馬競開動吐槽模式：“把女朋友丟在樓下不管，自己卻跑到樓頂偷窺別人辦事。不得不說，你這愛好還真是特別。”
劉海洋老臉一紅，連忙辯解：“我是上來看風景的，你看着池中彎月多有美感？”
“然後你就背對水池，站在東邊用後腦勺賞月？”
“額，這不是看久了無聊嘛，我就換個方向看看晚潮，然後順便掃了眼那邊的帳篷。再說了，來來去去就只有影子在晃而已，看不見臉不知道身材聽不見聲音，其實沒啥意思。”
“知道得這麼清楚，果然老司機！”馬競豎起拇指，手動點了個贊。
意識到說漏嘴了，老劉連忙試圖補救。
抓瓶飲料塞過去，自己也拿一瓶打開喝了口，這才問道：“你怎麼也跑上面來了？生日糖都發完了？”
“還剩下最後一輪，”轉過身倚靠在內側欄杆上，馬競隨口答着，“今晚天氣很好，風平浪靜星斗漫天，不來拍張照片實在對不起老天爺。”
“這倒也是，”劉海洋仰頭看天，輕易找見北斗七星，接着順着斗柄方向找見北極星，然後他就茫然了。搖搖頭黯然放棄，他小聲問道：“對了，半人馬座在哪兒？”
馬競指給他看，後者卻只找到幾顆亮星，完全沒法拼湊出半人馬射手的英姿。
“這東西本來就是要腦補的，星座裡的暗星都被污染抹掉了，自然不好看出原來形象。你把手機星圖打開，這樣會好認一些。”
“不用了，”老劉搖搖頭，“開了星圖就沒那個味道了。對了，新版補丁已經做好了，你看什麼時候更新比較好？”
接到馬競提醒後，數碼老虎的工程師立即開工，只用一天就完成緊急更新包的製作和測試工作，只等老闆一聲令下就開始實裝。之所以這麼快，是因爲本次更新的內容非常簡單，來來去去只有一個“刪”字。
更新補丁生效後，語音玩偶的控制系統就會自動檢測本地語音數據，反註冊並刪除指定的詞句，並對剩餘語句進行重新編組，以便抹除這些產品身上的法律瑕疵。這個過程幾乎瞬間完成，用戶基本無感。當然，要是他或她忽然來了興致取出深藏在衣櫃裡的玩偶，就會發現自己的愛物突然變得沉悶而冷淡，令人興致大減只想罵娘。
接到老劉的請示，馬競卻是笑着搖頭，“問我做什麼？老虎是你的不是我的，該怎麼做你自己拿主意就好。”
“嘿，大股東的意見還是要尊重的嘛！”客套一下，劉海洋說出早就準備好的計劃，“那就這樣吧，我現在就讓人推送強制更新。”
“還是等到週四吧，”馬競出爾反爾，出言勸說道：“現在就更新，玩家鐵定要問候你。”
節假日向來是娛樂產品消費高峰期，發佈更新必然打擾使用，並且還是嚴重削弱發音功能的更新，等待老劉的只能是全國用戶花樣繁多的文明用語。
“沒關係，”老劉搖頭拒絕，“關鍵時候，還是快刀斬亂麻的好。國內玩家要抱怨要吐槽，就讓他們來找我好了。再說了，我都給他們留了後門小路，真正有需要的人肯定能看得到。”
本次綠化更新只針對國行機型，海外版、日版、美版、歐版機型並不在此列，而用戶也可以通過刷機更改分區的辦法，“修復”自家玩偶的語音功能，至於因此變得奇怪的港式口音，就只能說抱歉了。
“也是，”馬競點點頭，“很多人爲了看到第一手的美劇、新番、韓味綜藝，都去自學英語日語韓語了，只是刷個機還難不倒他們。只是這樣一來，你們的國內市場必然會有個萎縮過程。”
“大勢如此不得不爲，我能有什麼辦法，”劉海洋幽幽一嘆，“這一塊本來就有些曖~昧模糊，向左是醫療器械，向右是助興玩具，被人詬病指摘是遲早的事情。”
說到這裡，他又把話題扯到馬競身上，“倒是你的蜜蜂視頻，這又是唱的那一出啊？電視劇頻道陣亡，只剩各種紀錄片，眼看着就要變成動物世界了，以後還能不能愉快地一起玩耍了？”
“電視劇頻道還在呢好吧？陣亡什麼的純粹是造謠污衊！”
灌下一口本地產的混合果汁，劉海洋笑着看完對方的表演，這才說道：“這裡又沒有外人，你裝這些又有什麼用？電視劇頻道的確還在，但是很多劇都消失了，特別是你們賴以起家的穿越劇。‘反轉’系列不就全體陣亡了麼？”
“沒有陣亡，臨時下架是爲了技術升級，推出4k和全景版本，到時候大家就能看到了。”
老劉卻沒有接受這個解釋，笑吟吟看着對方：“裝，你繼續裝。重新上架怕不是得等到下一個猴年。”
“好吧，”馬競輕吐口氣，“我們的確處理了一批不符合規範的自制劇，光電早就提出要‘臺網同標共準’，只是一直沒有切實執行下去罷了。現在這隻靴子終於要落地了，我們也只能想辦法適應。提前內部處理，總好過事到臨頭手忙腳亂，第一個動手還能賺回來一些媒體曝光度，也能挽回一些損失。”
“那別的視頻網站呢？它們爲什麼不這麼做？”
“可能是還在糾結，心存僥倖吧？”馬競擺擺手，“他們的問題更大，爲了搏眼球爭流量，各種違規情節都犯了，怕是真的要陣亡一大批劇集還有網綜。相比之下，蜜蜂這邊就要好很多，除了涉及‘魂穿附體，發動對外殖民戰爭’的反轉系列，其他劇集基本都沒問題，改起來自然飛快。”
“打擊封建迷信我沒意見，怎麼連魂穿附體都要禁？”老劉忍不住吐槽起來，“管得也太寬了些。”
“其實還好吧，”馬競倒是看得很開，“有規矩總好過沒規矩，戴着腳鐐跳舞難是難了些，卻也不是沒有好處。只有要求提高了，劇本纔會受到重視，纔能有更好的故事出現。”
“切，那只是某些人的一廂情願。打造精品週期險高，哪有無腦複製來的省心省力省錢？這麼做只會讓都市言情劇、家庭倫理劇越來越多、越來越雷，就像前幾年的抗日雷劇一樣。”
“不說這些了，”吐出一口濁氣，劉海洋問道：“反轉大明這下是沒戲了，那麼‘祖龍傳’還有‘張騫傳’呢？不會也受到影響了吧？”
看着天“影響是有，不過問題不大，‘祖龍’已經制作完成並且拿到了發行許可，等到暑假時就會在三秦衛視播出。‘張騫’還在籌備階段，國師還沒開始建組呢。再說了，就衝着西影還有國師這麼兩尊大神，順利過關問題不大。”
“嘿，關鍵時刻還是家鄉人來得可靠啊，話說這幾年你有意加強在老家的投資，也是在爲這個做準備？”
“沒有，當時可沒想得那麼長遠，”馬競搖搖頭，否認了這個說法，“時機到了，自然會去做。”
對方明顯不願深談這個話題，老劉自然不好勉強。想了想，他笑着說道：“這一刀子切下去，怕是會把很多用戶重新趕到那些雞毛小站上去，硬盤也會跟着漲價也說不定。”
“已經漲了，固態硬盤比去年貴了接近一倍，內存也在瘋狂漲價，採購單看得我肉疼肝顫。”
“然後你們就對個人雲盤空間砍了一刀，容量直接縮水一半。”
“沒辦法，成本上漲了嘛。再說，砍掉一半，也總比直接取消好吧，發公告取消雲盤功能的手機廠商可不是一個兩個。”
“唉，這果然是個比爛的時代啊，”老劉搖頭嘆氣，故作感慨。
嘆氣傷肝，說着說着他自己也信了，一時沒了說話的興致，樓頂泳池這裡暫時陷入沉寂當中。
良久，馬競主動開口，說道：“你說的那種情況很可能不會出現，因爲用戶都是懶惰的，習慣了在線視頻，就很難回到以前那種下載後本地播放的模式了，對手機用戶來說尤其如此，畢竟32gb的儲存空間可放不下多少高清視頻。”
“這倒也是，”劉海洋點點頭，“對了，你們的媒體路由還有硬解u盤賣得還好吧？美劇下架、動漫撲街，肯定會有一批人回到本地播放的老路上的。”
在快播停止更新、暴風轉型賣電視後，功能全面、完全免費的蜜蜂播放器迅速進入獨孤求敗狀態，在本地播放器領域一舉拿下pc九成、手機六成的市場份額，頭把交椅坐得穩穩的。只可惜，這番繁榮盛景正在逐漸消退，主力用戶羣，尤其是手機用戶向在線視頻遷移的潮流不可逆轉，本地播放器市場正在緩慢而堅定地萎縮着。
蜜蜂自然無法扭轉大勢，更沒法通過增加廣告長度、強制捆綁軟件來增收。面對逐漸變少的活躍用戶數，他們除了繼續更新功能維持用戶粘性，也開始嘗試深挖用戶需求，推出個性化產品來提高收入，然後就有了劉海洋口中的那兩款堪稱老設備救星的產品。
前者是時下流行的智能路由的升級版，內置蜜蜂播放器使其具有完整的視頻播放與輸出能力，可以通過hdmi直連、dlna/miracast投屏、網頁流媒體等方式，將視頻畫面傳輸給電視、投影儀、手機、pc等設備，堪稱家庭媒體中心。後者則是專爲老舊pc和手機設計的usb外置顯卡，顯示能力一般但硬件解碼播放視頻的能力卻很強大，配合蜜蜂視頻播放器能讓老機器煥發第二春，因此被用戶戲稱爲“硬解u盤”。
“還可以吧，市場還在開拓當中，”馬競笑了笑，“最近銷量的確有所增長，說起來還是沾了比特幣暴漲的光，硬解卡銷量增加了好幾倍。”
“啊？”劉海洋長大了嘴巴，兩者完全是風馬牛不相及好嘛，當下驚問道：“比特幣礦場不都在用專業礦卡麼？他們要你的硬解卡做什麼？難不成蜜蜂芯片挖礦更加犀利？”
“只是一般犀利，沒有更加犀利，”馬競搖頭否認，不過看起來更像是在自誇自得。
“不是吧？還真有人這麼幹？能挖出來麼？”
“當然，不過不是比特幣，”馬競點頭，接着補充道：“不過不是比特幣，而是其他模仿者。實際上，那些囤積大量中高端顯卡的礦主，也不是玩比特幣的。那玩意已經進入尾礦階段，產量低下的厲害，顯卡挖礦太不經濟。”
“這樣啊，那你們是怎麼做到的？能說說麼？”
“這也不是什麼秘密，挖礦有兩個核心要點：效率、功耗，效率越高越好，功耗越低越好，這些都和算法與硬件息息相關。顯卡挖礦比cpu挖礦效率高，定製芯片比顯卡功耗低，所以大型比特幣礦場都使用定製芯片製作的專業礦卡，只有那些二三線虛擬幣纔會使用顯卡，效率是低了點兒，但是更加方便。蜜蜂硬解卡之所以受歡迎，自然是因爲有了更好用的挖礦算法，效率和顯卡不相上下，電費和採購成本卻少一大截，自然受到市場歡迎。”
“明白了，”劉海洋咂咂嘴，“那個算法一定是你們自己開發出來，然後散佈出去的對吧？”
“然也。”
“那我就想不通了，既然有算法有芯片，你們爲什麼不自己挖？”
“這是個好問題，鐵匠有力氣又有鐵器，爲什麼不去開荒種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