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露重，疏星點點。
樓頂的露天咖啡廳，侍者送上咖啡和點心，道聲慢用悄然離開。
捻起小勺隨意攪着，張俊傑扭頭看了眼旁邊45度角仰望天空的董雷，忍不住踢了他一腳：“看啥呢？”
“找銀河呢？”董雷回過頭來，“不是說老美的天空乾淨的像水洗一樣嘛，怎麼找半天都沒看見？”
老張聞言斜眼看他：“居然想在亮燈城區找銀河，你也是腦子有坑！”
伸手劃過樓下散發光亮的車河與建築，老張接着道：“周圍有這麼多燈，就算用天文望遠鏡也看不見銀河，人眼更加沒轍了。”
愕然看着這位暴躁老哥，董雷弱弱道：“我就是心情緊張隨便感慨一下。本來想說外國月亮也不亮來着，找了半天才想起月亮要到下半夜纔出來。”
“就你這狀態，”老張以手加額，“等下還怎麼採訪？也不知道那位是怎麼想的，居然答應你個新人小白的約訪！”
“我也不知道，”董雷撓了撓頭，“先前跟你說完話，我想着試試看就給他發了個採訪郵件，真沒想到人家居然會答應。要不，還是張哥你來吧？”
“不用了，”老張搖了搖頭，他雖然有些羨慕嫉妒恨，卻也不至於和新人同事搶機會，隨手把面前的筆記本電腦推過去，“採訪提綱我幫你改過了，看看有沒有問題？等下好好表現！一定不能讓人家小看了！”
他們倆大晚上不睡覺跑到樓上喝咖啡，可不是爲了體驗原汁原味的美式小資生活，而是爲了等人。之前聊到蜂遊爲什麼上線四款新概念網遊，董雷試着給蜂遊CEO許鍾發郵件約訪，誰也沒想到對方居然給了回信，和他約定在發佈會結束後進行簡短專訪。
對於這樣一個結果，老張只能用莫名其妙，傻人有傻福來形容。
遊戲作品更新雖快，卻不像影視圈那樣嚴重依賴新作，是以對傳媒的依賴程度遠低於影視時尚圈。實在有新作上線需要宣傳，也有社交媒體和自家官網兩個渠道可用。
廠商不積極買通稿，遊戲媒體的日子自然不會好過，採編新聞需要上微博照抄、評測遊戲要跟遊戲主播自媒體搶速度、就算接通稿跪舔也要和幾大寡頭自家媒體比姿勢，既沒有尊嚴也沒有實惠，着實有些悲催。
行業未老先衰，董雷作爲去年入職的新人，更加談不上有什麼業界影響力。
反觀許鍾那邊，情況卻是大不一樣。
雖然頭上有個愛插手研發、愛人前顯聖的老闆，極大壓制了他的光彩和名氣，但他終究是蜜蜂遊戲這艘千億航母的實際掌舵人，手裡權力不小、年薪分紅獎金更是羨慕死人，妥妥的打工皇帝、成功人士。
有馬競頂在前頭，許鍾自然很少接受採訪，誰也沒想到他居然會接受了董雷的臨時約訪，張俊傑也只能暗歎一聲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看了眼經過修改的採訪提綱，董雷心裡暗道一聲薑還是老的辣，心悅誠服站起身來：“張哥你改的很好，要不還是你來問吧！”
“人家約的是你不是我，”張俊傑搖頭，看了眼露臺入口發現，“好了，你的貴人來了，好好表現！”
聽見老張的提醒，董雷連忙將嘴邊話語嚥下，扭身離座對正在走來的蜂遊許總送上歡迎笑容。
快步走到倆人桌旁，許鍾微笑致歉：“不好意思，有點兒事耽擱了，讓你們久等了。”
“沒關係，我們也是纔到，”董雷殷勤笑着，主動介紹道：“我是星空網的編輯董雷，多謝許總特別抽時間接受我們的採訪，這位是我都同事張俊傑。”
老張見狀便拿起照相機，“你們聊，我找角度拍幾張照片。”
“不用這麼麻煩，”許鍾笑着擺手，“之前收到董編輯的郵件，讓我感覺發佈會上有些東西沒有講透，索性把你們約出來私下聊聊，大家不用那麼正式。”
老張馬上換了個新建議：“那咱們合個影吧？”
“沒問題。”
快門聲響，將兩中一青三個男人的假笑合照定格在存儲芯片上。
拉開椅子坐下，許鍾轉頭對走來的侍者說道：“一杯熱牛奶。”
轉頭對兩人亮出中老年男人的無奈笑容：“年紀大害怕失眠，濃茶咖啡這些都不敢喝了。”
“您年紀可不大。”
“已經很大了，”許鍾再一次擺手，“遊戲行業畢竟是你們年輕人的天下。還有，說話不用那麼拘束，就當是在私下聊天。”
寒暄了幾句，等許鍾看過採訪提綱，董雷伸手打開錄音筆，示意正式開始。
“那我開始問了。還是之前那個問題，蜂遊今年一口氣拿出四款網遊大作，全都搭載了很新的技術，你們是如何考慮的？不怕風險失控麼？”
“四款遊戲同時推出，主要是考慮話題效應，而且四個題材各有不同，也能儘可能擴大覆蓋面。”
謝過侍者送來的熱牛奶，許鍾接着說道：“至於技術風險，其實沒你想的那麼大。這些技術已經在行業內有所應用，這次整合到一起，對我們來說也不是太困難。”
董雷邊聽邊點頭，時不時還在筆記本上寫幾句感想，心裡卻是恨不得瘋狂大叫麻賣坯。對面的回答聽着逼格滿滿，他卻全然聽不見半分乾貨。
不想被人敷衍了，他連忙追問道：“我有玩過‘諸天萬界’還有‘蠻荒’，感覺其他遊戲都是在吹牛，江湖沒有呼吸、NPC也沒啥智力，完全不在同一個層面。”
許鍾哈哈一笑：“我們的遊戲始終用的是自家引擎，不像其他公司那樣經常更換引擎，自然有時間有能力深入研究相關技術。”
董雷聽得想打人，這時張俊傑卻插話進來，“確實，蜜蜂的引擎技術稱得上是殺手鐗。別的不說，光是‘PT引擎加速’和實時光線追蹤就足以碾壓所有其他引擎了。”
“沒那麼誇張，”許鍾搖搖頭，“引擎加速本質是美術素材複用以及偵測預渲染技術，用犧牲畫質來換存儲空間和幀數，主要是面向中低端設備。至於實時光線追蹤，其他主流引擎也都有關注這方面，談不上什麼獨家技術。”
“那也很厲害了，”老張接着吹捧，“別家還只是演示Demo，你們卻已經拿出了可以玩的遊戲，進度甩他們一大截。”
他這邊吹得起勁，許鍾反倒不好意思起來，搖頭解釋：“別人是主機和PC，我們是手機平臺，技術難度差太多。”
“除了手機平臺，不還有‘家園4’麼？”
“那款遊戲確實採用了光線追蹤技術，但是普通主機不支持實時追蹤。”
董雷終於恢復心態，開口接過話題：“所以需要新機器？這次新發布的那個PowerCube？”
那款新產品是一個奇葩，從硬件角度看，它像是電池容量翻倍的PT2 Pad，卻唯獨少了後者那塊1080P的7英寸屏幕。沒有屏幕當然不影響遊玩，只要給它找一個支持WiFi連接的手機、智能眼鏡或者電視充當顯示器就行了。顯然，這是一款定位明確的輔助設備，專爲手機、智能眼鏡性能不足的玩家準備。
聽到這話，許鍾卻是搖了搖頭，“PowerCube暫時還不支持RRT。”
董雷聞言眼前一亮，“所以說以後會支持？”
“嗯，確實是這樣，不過僅限手遊。”
眼見對方貌似知無不言，張俊傑也忍不住插話問道：“對了許總，能說下PT2 PE麼？這次的發佈會上貌似沒有提及這款設備。”
前段時間歐美玩家爆料，說是在蜂遊的推廣活動裡見過這款機器，性能有了炸裂級別的增長，還支持實時光線追蹤技術。只是可惜，雖然他放出了機器照片和遊戲畫面，大部分玩家卻都表示不信，因爲官方沒有任何消息。
“確實有Power Edition這個型號，”許總點頭，接着搖頭：“不過它是面向開發者的新版開發機，主要用來搭配開發RRT遊戲，並不會公開銷售，所以沒有公開發布。”
“這麼說網上的傳言都是真的？蜜蜂實際上已經掌握了主機級別的實時光線追蹤技術？”
“還差一點，現在實現主機級別的實時追蹤還需要堆砌硬件，成本和功耗不是很好，所以暫時還沒有推廣到主機平臺的想法。”
“那麼PC平臺呢？”董雷接着追問。
“PC當然沒問題，”老許也不隱瞞，“最晚到年底，你們就會看到支持RRT技術的蜜蜂遊戲。”
聊完了技術話題，董雷看了眼筆記本，換了個運營問題：“許總，我注意到這次發佈會上出現了不少跨平臺遊戲的身影，請問這些遊戲支持跨平臺聯機麼？”
“這個取決於發行商，我們自家跨平臺遊戲當然會支持，第三方就要看情況了。”
爲了儘量增加曝光度、拉攏其他平臺玩家，蜜蜂遊戲始終堅持全平臺發行策略，硬是把自己變成新銳的跨平臺開發商。當然，說是全平臺發行，PT平臺依然有着先遣測試、首發限時獨佔、獨佔VR版本等特權，親兒子的待遇終於要有些不一樣。
董雷挑眉追問：“也包括PS平臺？”
“這個還有一些問題，”許鍾端起杯子喝了口牛奶，“這種事情，畢竟需要你情我願纔好。”
跨平臺讓玩家得到方便的同時，遊戲發行商也能順便推銷自家的帳號服務，反倒是平臺方的利益會略有損失。微軟遊戲、任天堂、蜜蜂遊戲在主機戰爭中處於下風，爲了拉動第三方發行商以及玩家樂於輸送利益，索尼互娛目前佔據優勢，卻是懶得搭理那些要求跨平臺的聲音，畢竟老子天下第一還要啥自行車？
類似的吐槽已有不少，玩家們早就產生了免疫力。董雷很快就放下這件事，換了個他們更感興趣的新話題。
“許總，蜂遊這次推出的主機遊戲：‘家園4’、‘哥布林2：魔法帝國’、‘龍與地下城：浮空城’，還有‘蒸汽時代’全都是針對西方市場而去，這是不是意味着你們調整了發展策略，開始進軍歐美市場？”
“當然不算，”許鍾丟下擦嘴紙巾，大笑着搖頭否認：“這裡畢竟是洛杉磯，E3畢竟是主要面向美國市場的展會，我們挑選遊戲當然要考慮到受衆的喜好。要說進軍歐美市場，我們其實早就在做了，不但在歐美各國開設分公司運作國產遊戲，也在一些國家開設工作室開發本土化的遊戲。像是這次一同發佈、收穫不少好評的‘奧林匹斯山’、‘職業模擬器’就都是出自海外工作室。”
這兩款遊戲董雷都看過演示視頻，也都有一點兒瞭解。
《奧林匹斯山》是特殊的沙盒動作遊戲，玩家在裡面就是各種爬山、各種蒐集文物，看起來還算不錯。
《職業模擬器》正如其名，是一個用來模擬各種職業的角色扮演遊戲，但它很有創意地將衆多職業放在一座小城市裡面，並且引入了動態關聯設計，玩家角色在遊戲裡的所作所爲將會傳遞到下一個角色，是謀篇深遠瘋狂鋪路，還是一着不慎挖坑埋自己，全憑玩家自己做主。
東路還在回想先前看到的視頻，張俊傑卻輕咳一聲插話進來，“問題是，去年還有前年的E3，你們的遊戲陣容可不是這樣。那時有‘美猴王’、有‘絲路’，還有‘武林至尊’，現在卻只剩下一個‘天意’。”
“除了‘天意’，還有‘蒸汽時代’，這兩個都是帶着時代朋克風格的半架空遊戲，國內玩家應該會感到非常親切。”
聽他提到那款衚衕飆車的遊戲，董雷也是忍不住脣角帶笑，不過他還是問了個比較尖銳的問題，“那這兩款遊戲什麼時候上架？‘天意’電視劇都已經播完了。”
許鍾打了個哈哈，“我們儘量在公告時間把它們帶給大家。”
“11月能行麼？我是說國內能夠同步上市麼？”
許總面色一囧，“我們一直在跟進這事，儘量爭取同步上市。要是實在上不了，也會給大家相應的補償。”
“能知道是什麼嘛？”
“這個還在籌劃階段，暫時還不能透露太多，不過可以確定的是將會免費提供。”
找東哥買了個新枕頭，脖子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