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遠默默地坐在原處,劉揚走到他身前,卻一下子語塞,不知該說些什麼了,只能在牀邊坐下。沉默了一會兒,之後,劉揚才說道:“那個……你……什麼時候能下地活動?”
吳**靜地回答:“如果需要的話,現在就可以。”
劉揚笑了一下,說道:“看來恢復得不錯嘛,我原以爲,你要躺一個月呢。”
吳遠動了動身子,隨即皺了一下眉頭,一絲痛苦從眼中閃過,當他擡起頭時,發現劉揚已經站在了他面前,一臉關切地問道:“很疼嗎?”
吳遠一下子怔住了。
“喂,吳遠,怎麼了?”劉揚有些驚慌失措了,“難道傷口又裂開了嗎?還是毒復發了?”
“沒什麼,只是有些驚訝。”吳遠淡淡地說道。
“驚訝……什麼?”
“我曾經是你的敵人,可你卻這樣關照我。”
“吳遠。”劉揚笑着說,“我們現在已經不是敵人了,雖然名義上你是我的下屬,但我更希望你能成爲我的同伴。也許這……會有些困難,但我真的是這樣希望的。”
吳遠沒有說話,他垂下眼簾,像是在思索着什麼。
“我們有問題要問你。”一直沉默不語的段雯雯發話了。
劉揚重新坐回椅子上,說道:“九契的本質,是什麼?”
“它是一種力量。”吳遠說,“不屬於人間的力量,因爲契約的存在而留在了人間。”
“那契約是什麼?”劉揚說,“契約的意思,應該和合同差不多吧?雙方都遵守一定的規章,付出一些東西。所以,你付出的是什麼?”
“我不知道。”吳遠說道,“對於我來說,契約的作用就是阻止九契的反噬和暴走,讓它能夠順利地爲我所用,但是這需要我付出代價,而我不知道代價是什麼。”
“你不知道?契約不是你簽訂的嗎?”
“從我有記憶起,九契就附着在我身上了。”吳遠說,“我不知道它爲何存在,也不知道契約是什麼。我只知道,只有我可以發動它的力量,只要我遵守契約,它就不會攻擊我。”
“那麼,之前一定是發生了違背契約的事。”段雯雯說。
“白啓雲。”吳遠說道,“他的火焰對九契有強烈的壓制作用,恐怕和那個有關。”
“這麼說,繼續情況現在還是不可知……”段雯雯思考着說。
“對了,還有件事我很好奇。”劉揚說,“彼岸花……爲什麼你會造出那麼大一片彼岸花田?”
“那不是我有意造出的。”吳遠說道,“那是九契的標誌物,九契停留的地方,彼岸花就會出現。”
“爲什麼?”劉揚問道。
“我不知道,也許是因爲彼岸花是黃泉路上的花朵吧。”吳遠說,“事實上,我對九契的瞭解很淺。”
“我明白了。”劉揚說。
“等等。”段雯雯說道,“既然這樣,你自己應該有查過九契相關的信息纔對。”
“他們沒有給我那樣的機會。”吳遠說,“對他們來說,九契的力量纔是最重要的,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並且,九契是非常神秘的存在,儘管我曾試圖注意有關九契的信息,但那樣的信息幾乎不存在。”
段雯雯的眼神中仍帶着一絲懷疑,劉揚說道:“還有一件事,我一直搞不明白,當時的幻術中,我父親的形象非常真實,可你是怎麼知道那些信息的?”
“我不需要知道。”吳遠說,“你知道就夠了。幻術只是一個激發想象的媒介,真正創造出你所看到的那些東西的人,是你自己。你問了自己懷疑的事,然後在記憶中提取答案,將答案映射在你看到的場景中。”
“我不明白。”
“簡單說,你看見什麼,並不是由我決定的。”吳遠說,“幻術就像人在睡夢中聽見的一聲聲響,有人會夢見東西掉在地上了,有人會夢見槍響。所知覺到的幻境因人而異,我所要做的,只是達到牽制你們的目的罷了。”
“難怪……所以通過尋找破綻來破解幻術是很難的,是嗎?”劉揚說。
“沒錯。”吳遠說,“要破解幻術,除了以幻術反攻,就唯有靠直覺。”
劉揚站起身,說道:“好吧,我們問太多了,其他事,還是等你傷好了再說吧。”
半個月後,劉揚獨自一人來到這幢大樓,他來的時候,治療室的門關着,劉揚小心翼翼地打開門,首先看到的是千苓,然後纔是坐在牀上的吳遠。
“來接他的嗎?”千苓淡淡地說,“他現在已經可以自由活動了。”
“謝謝。”劉揚說道,“吳遠,我來帶你……去我們的基地。”
吳遠默默地下了牀,站起身,千苓說道:“有件事要提醒你,劉揚,你別忘了當初你是不顧別人的反對把他救下的,你今天把他帶回去,那些當時反對你的人,就算不對你發作,也肯定不會給他好臉色看。”
“我知道。”劉揚說。
“還有。”千苓說道,“他的傷雖然已經好了不少,但是我之前也說過了,他的身體一直以來都太弱了,所以,他會虛弱很長時間。”
“我知道了。”劉揚說,他看了看吳遠,吳遠的臉色蒼白,事實上,如果沒有發生過之前的戰鬥的話,劉揚定然會認爲吳遠只是一個需要保護的弱氣青年。
“跟我走吧。”劉揚說。
走出治療室的時候,劉揚再次對千苓說道:“謝謝。”
儘管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是,當基地別墅的門打開,劉揚看見顧靈鬆和白思凡那不怎麼善意的表情的時候,他還是感覺心裡有些發緊。
“我把他帶回來了。”劉揚說,“吳遠,這些是我的……戰友。”
“你用不着介紹。”顧靈鬆說,“我想他應該還記得我們。在東廈市的時候,關於我們的資料也看過不少吧。”
“呃……”劉揚撓着頭說,“這位是顧靈鬆,還有這位,叫白思凡……我……能不能讓開一條路,讓我們進去?”
顧靈鬆和白思凡朝兩邊讓開了,劉揚走進去,想了想,嘆了口氣,說道:“罷了,我還是不多說什麼了,吳遠,這邊還有一個空的房間,你先住在那兒……”
劉揚把吳遠帶到房間,再走出來時,顧靈鬆和白思凡都已經坐在沙發上,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般了。然而,氣氛有些尷尬……一股冰冷的氣息,在空氣中不斷地擴散着。劉揚心裡犯堵,不知是該保持沉默,還是應該說點什麼。
最後,他還是憋出一句:“段雯雯呢?”
“不知道。”顧靈鬆冷冷地說。
劉揚嘆了口氣,顧靈鬆再次冷冷地說道:“滾去做飯吧,雯雯的份也要。”
“呃……好吧,好吧。”劉揚連忙說道,好在他之前一直是一個人生活,簡單做些小菜,也難不倒他。
劉揚進了廚房,聽到油煙機響的時候,白思凡一下站起身,叼上一根菸,就朝吳遠所在的房間去了。
白思凡一腳踹開房門,看見吳遠正站在窗前,聽見聲音,吳遠回過身來。白思凡幾步走到他面前,一時間,誰都沒有說話。
白思凡用手夾着煙,朝着吳遠吐出一股煙霧來,吳遠眯了眯眼睛。
“我知道你對我有敵意……”吳遠說。
“談不上敵意,我犯不着敵視你。”白思凡說道,“我只是想說,我知道你是個威脅。”
“你們不信任我。”吳遠淡淡地說,“但是,劉揚救了我,所以我會忠於他,並且也忠於他的同伴。”
“哦?”白思凡側着頭,說道,“那,如果劉揚和我的利益互相矛盾了呢?”
吳遠沉默了一會兒,淡淡地說道:“我會站在他那一邊。”
白思凡微微仰起頭,看着吳遠的眼睛,無論是紅色的右眼,還是黑色的左眼,都平靜得如同一潭死水。看起來,吳遠一點都不爲自己不受信任這件事而感到苦惱,他或許根本就沒有把這當成一個問題來考慮。
“喲,談得怎麼樣?”這時,顧靈鬆也從門口走了進來,“思凡,你讓開。”
白思凡一側身,倏然間,幾道電流帶着巨大的聲響,閃着光朝吳遠襲去,吳遠身子一歪,躲過了。電流穿過窗子,劈在外面的樹上,樹立刻熊熊燃燒起來。
“把火滅了。”顧靈鬆說,“憑九契的力量應該很容易吧?”
吳遠轉過身,他的右眼裡發出紅色的光芒,那大樹上的火焰,漸漸地湮滅了,吳遠重新轉回身來,他的臉上也是一片平靜。
“你爲什麼不生氣?爲什麼不解釋?”顧靈鬆說。
“解釋什麼?”
“喂!你當初和我們作對的時候,表現得可是挺聰明的。”顧靈鬆說,“我們這樣敵視你,你就不想爭取我們的信任嗎?”
吳遠淡淡地說:“現在解釋什麼,你們都不會信的。”
正在這時,劉揚闖了進來:“喂,你們在幹什麼?剛剛什麼東西聲音那麼大?”正說着,他一擡眼瞥見窗外那顆燒得半焦的樹,“你們……”
“放心。”顧靈鬆說,“你都費勁辛苦把他救回來了,我總不能殺了他。我只是想了解一下他的品格罷了。”
“品格?”劉揚說。瞭解品格,需要動用能力嗎?
“你剛剛說過的吧。”白思凡說,“你會忠於劉揚。怎麼樣,你願意向他跪下嗎?”
“思凡……”劉揚剛剛開口,吳遠已經朝他走了過來,走到他面前的時候,毫不猶豫地,跪下了。
“喂,吳遠……”劉揚吃了一驚。
“劉揚,你救了我。”吳遠用依舊平淡的語調說道,“從今以後,你就是我的主人,你的願望就是我的願望,你的命令,我一定會遵從。”
“說什麼主人不主人的。”劉揚連忙說道,“……起來吧。”
“喂,不覺得有點假嗎?”白思凡高聲說道,劉揚頓時露出尷尬的神色。
顧靈鬆湊到白思凡耳邊,小聲說:“但是有一點很奇怪,如果是僞裝的話,這回答,應該更聲淚俱下一些纔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