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四章、遙看西嶺千秋雪
稍稍休息幾天以後,大家又開始重新忙碌起來;尤其是明年的作戰任務,可能還要重一些,要第一次在兩個方向,同時用兵。尤其是在南海風雲變幻莫測之背景下,未來的局勢發展,有了太多的變數;英法美邪惡勢力的強力介入,也讓衛國軍第一次,對局面發展,失去了掌控能力。
大家還是放鬆不下來,也不敢放鬆。
中國的東部海岸線太長,好幾千公里;要是全面要塞化,憑着兩江現有的財力、物力,是不現實的;修河、抗災、剿匪、移民,等等等等,要花錢的地方太多了。
楊孟晗也在私下心裡琢磨,和英法在未來的“二鴉”中,雙方大打出手的可能性,到底有多大。
嗯,按照另一個時空的後來結果推斷,只要不是自己“主動勤王”,“誓死保衛我大清,與我大清共存亡”;迴避和英法交手的可能性,應該是大概率事情;甚至有大概率的可能,對方都會找上門來,反過來遊說自己。
嗯,有老布爾布隆和愛棠在,他們肯定會極力反對法軍與兩江開戰;嗯,這也會嚴重損害他們以及背後一大票法國商人的利益。
嗯,英國的遊說團,到時候,規模恐怕也是隻大不小。在滬上與兩江、在大夏、在澳洲等三地的英國商人,實際上是同一批人;或者說,至少互相關聯,相互持股;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而且,和中國本地商人,很多也是緊密的生意合作伙伴關係,和上下游的商業供應鏈關係。
所以,英法兩國軍隊,就不一定敢打。而且,就是打起來,鬼佬在兩江的地盤上,想輕鬆打贏,也沒那麼容易。
當然,不排除擦槍走火的可能;這個時候的歐人鬼佬,可不是斯文人,行事風格很霸道的;只要雙方稍微管控不好,錯誤判斷對方意圖,一起誤會,意外地幹起來的可能性也很大。嗯,衛國軍這些年下來,中下層軍官,牛叉叉的,也搞習慣了;好多都是楊孟清這樣事的,就是你不惹我,我還想惹點事吶。
按照楊孟晗的判斷,有衛國軍這樣一支強大的陸海軍力量在;英法聯軍即使現在,在海上還有些優勢;但是,只要一上岸,肯定是會被揍得滿地找牙的。而且,這種情況,英法方面都是心知肚明的。所以,按照英國佬一貫刁蠻油滑、欺軟怕硬的尿性,英法兩國在東方的軍事行動,應該比另一個時空,更加審慎纔是。
嗯,除非他們摸準了,衛國軍對四九城的真實態度;可以有恃無恐地,確保兩江不會介入;他們只是爲了定點清除我大清的死硬保守派而已,全流域打開東方市場;並且,不會激起全體中國人的反抗與反感。
也對,另一個時空,“二鴉”時,滬上的進出口貿易量,還遠不如當今吶;就是那樣,人家這些紅眉毛綠眼睛的半職業海盜們,都對滬上,一個小指頭碰都沒碰一下,愛護有加。
對頭,老阿禮國,我怎麼忘了這個傢伙了呢。
這個老狐狸,一年一度的外交工作彙報,向上司,不會不說這些事的。而且,英國佬的情報刺探和情報分析,本來就是世界上做得最好的;楊孟晗從來就不相信,羅伯遜爵士是不是真的像表面上那樣,那麼老實地,一天天坐在領事館裡喝茶看天。
能這麼閒適地,整天無所事事的,一杯茶一本書,光拿薪水不幹活的;可能就是被金能亨架空的空心大老倌,美利堅駐上海領事馬輝老兄了。嗯,馬輝在東方的幸福感,和他的前任文惠廉,一樣一樣的。
楊孟晗讓幾位都分頭各自好好想幾天;等上班後,各自把手頭事,幾天忙個差不多以後;楊孟晗在晚上,把方子詹、袁翔甫、凌幼樵、何卓人,一起叫到月季園西跨院書房。
喝了一會茶後,楊孟晗示意何卓人,先把最新的情報,跟諸位大致說一下。
何卓人:嗯,我講幾個緊要的,福建那邊,在石達開、楊輔清遠走廣西后;那幾位基本是去意已決,連最後的一絲僥倖都沒有了。嗯,坐普通郵輪,途中是要停靠補給的;各地也有例行過境檢查。普通小囉囉兵,查就查了,也無所謂;但這些土匪大當家的,就有些忌諱了。爲了解除他們最後的這一絲顧慮,小達子把自己的私家遊輪,都拿出來了;專門用來送他們這些高層頭面人物,直接點對點地、一站式的,往新幾內亞島那邊送瘟神了。
楊孟晗有些疑惑地問道:嗯哼,卓人,小達子哪有幾個錢啊?楊家又不像定遠其他四大家族,他們都沒分家的;嗯,所謂的楊氏企業,一開始也就是楊孟晗家三兄弟和大伯家三個堂兄弟的;後來,在大夏、澳洲,有幾家新建的楊氏企業,是把沒出五服的大排行堂兄弟都帶上了;但這些個企業,規模都不算大,給各家的分紅,還是很有限的。嗯,每年的分紅,他們喝酒吃肉過日子,當然沒問題;但達子他哪有這麼多錢,又娶小老婆、又買大遊輪的吶?
嗯,就是汕,就是他的帶頭大哥孟懷,娶個包小妹,還費了牛勁吶,要想各種歪主意吶;一年多前,孟達還一直是個大頭兵吶,能有幾個錢;這一晃眼,一年不到,怎麼就見風就長,飛也似的抖起來了?
何卓人:哼哼,壞哥是個二混子,小達子他就是個“二柺子”、二白唬蛋;他對做生意矇事,還真有些天賦。嗯,你家孟德二爺就特別看好他,還說過,楊家終於找到一個,以後能給他搭把手的柺棍了。別的生意,像搞國際對縫的、兩頭賣柺的生意,咱就不用說他,玩的那叫一個溜乎。嗯,光就僱了幾條大船,幫羅大綱、胡以晃他們拉人出海,就賺得盆滿鉢滿。每送一個人頭,不賺個十兩八兩的,他自己都不好意思出門的。嗯,太平軍送出來的茶葉、山貨,別的正經商人爲了避嫌,怕將來有麻煩,也不願意接貨;也基本上,都是他老兄一口低價吃進了;然後走幾步,拉到啓德港,價錢就翻幾個跟頭,笑嘻嘻地倒給二毛的大舅哥加布裡埃爾.敏體尼。嗯,這一年多,大洋賺得不要太輕鬆;嗯,就是活脫脫的,藉着楊家這杆大旗,拉大旗扯虎皮,躺着掙錢汕。
楊孟晗:羅大綱、胡以晃他們,也不是省油的燈吶,都不是吃虧的主;怎麼會有這麼大的便宜,給小達子這麼賺翻了呢?
方子詹:呵呵,他們也是無本起利汕;這些茶葉、山貨,又不是他們一個汗珠摔八瓣,辛苦種出來的;恐怕他們都是“講道理”講來的,來得容易,自然也就不那麼心疼。嗯哼,銷售渠道,被小達子壟斷了、卡死了;他們即使想賣高價,也是賣不成呀;嗯,連賣不賣得掉,脫不脫得了手,都是個問題。
袁翔甫:“講道理”、收山貨,也算是太平軍在當地的一種變相收稅,是吧?
何卓人:嗯,差不多,以前我大清官府,對茶農、茶商,盤剝得也比較狠的;現在,這個好處,暫時落到羅大綱、胡以晃頭上而已;對茶農、茶商來說,區別不大。嗯,在幾轉幾轉,全讓孟達老兄撈着勺子了,好處的大頭,落他腰包裡了。喝喝,還有,小達子窮漢乍富,腆胸疊肚;有錢就騷包,有錢就變壞。現在,倒不需要再冒充大頭鬼了,已經就是個大頭鬼了汕;嗯,現在,他就是個在大夏、澳洲地面上,地地道道的“錢多人傻”的花花大少了,挺招大姑娘、小媳婦喜歡的。
好嘛,定遠老楊家,多少代了,終於長臉了,終於出這麼個出醜弄怪的風雲人物了。
楊孟晗:諸位,根據情報部門的分析推斷,正在廣府珠江之上,發生的武裝衝突;目前,還在繼續,沒有平息的跡象;或許,愈演愈烈,搞成雙方衝突升級,進一步大打出手的可能性很大。所以,今天請諸位過來,主要是商量一下,怎麼面對後面可能的武裝衝突;以及,明年是否要進軍湖北的問題。嗯,幼樵,你先說說。
凌啓德凌幼樵:海岸炮臺,我不主張修得太多。一是現在技術升級太快,花太多的銀子,修的這個炮臺;也許,過不了幾年,就完全淘汰了,有點勞民傷財。第二是,如果我們表示出,不和英法對抗到底的做法,西洋鬼佬和我們發生武裝衝突的可能性不大;所以花很大的價錢,修這個炮臺,可能也派不上用場。嗯,所以,我主張只修建吳淞炮臺和膠澳炮臺;對是否修建江陰炮臺、鎮江炮臺,也持無可無不可的態度;其他地方,我認爲,能不修就不修了。嗯,還不如,省下部分錢來,好好多造幾艘主力軍艦。
方子詹:嗯,幾位老先生也這麼說,隨着新式火藥的發明;未來的十年八年內,會倒逼着,大炮的鑄造技術,有可能會再上新臺階;火炮性能會再次出現革命性升級。嗯,現在的最先進的要塞炮;不幾年,都會面臨淘汰,淪爲一堆廢鐵。
袁翔甫:歐洲鬼佬,都是奸商加海盜的思維模式;只要我們不犯槓精,我也覺得,和我們打起來可能性不大。人家打仗,是爲了讓你開門和他做生意;我們已經很主動地和他們發展貿易了,只要他們不是一時腦子進水了,是不會和我們打仗的。開戰的邏輯就不存在,是吧?
凌幼樵:嗯,我和艾倫.蓋爾聊天時,他也說,他想不通爲什麼四九城裡那些人,就不願和外面的人接觸,不願做生意。如果僅僅是厭惡鴉片,認爲它是毒品而不是藥品,你可以像滬上這邊這樣,內部禁止、管制、治理呀;英國人又不會,舉着槍逼着你買。實際上,英法兩國,在貿易平衡之後,還是好說話的;不平衡時,摩擦會多一點。
何卓人:廣東那邊很怪,鴉片已經充斥大街小巷了;甚至,連鄉村四野,三更半夜,都還有鬼火般的鴉片燈,在村頭路邊閃爍明滅,到處瀰漫着迷幻般的鴉片香氣了。可是,就這麼奇怪,沒有人反對鴉片,肆虐在街頭巷尾;卻還堅持不讓西夷進城。好像只要西人不進來,鴉片就沒有氾濫似的;這種做法,很是弔詭,也有點不知所謂,有點無厘頭。
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古有“買櫝還珠”,今有廣東佬只反洋鬼、不反鴉片。
凌幼樵:也是,這當初一開始反洋人,就是爲了反對他們賣鴉片汕;反洋教,應該還處於次要位置的。現在倒好,鴉片已經不反了,聽之任之了;那還這麼羣情洶洶的反洋人做什麼?你還反你個孃的蛋啊?
楊孟晗有些玩味地問大家:嗯,邏輯亂了,本末倒置了;可是,還這麼轟轟烈烈搞形式,做樣子給別人看;你們說說,這個葉名琛大人,是聰明絕頂,目光遠大,憂國憂民,爲着國家的長遠未來,防患於未然呢;還是,盛名之下其實難副,就是個樣子貨,就是一個萌萌噠糊塗蛋呢?
這個問題,可不好回答;大家和葉老大人,都沒接觸,不好貿然下結論;嗯,連方子詹都是笑笑沒吱聲。
何卓人:嗯,各位,湖北那邊的消息,北王韋昌輝本來以爲,自己帶頭“勤王”,誅殺了反賊東王楊秀清;現在,論功行賞,不管是資歷,還是能力,都該順理成章地,讓他坐上老二這個位置。嗯,可是,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洪大天王已經不想再讓下面失去控制,於是,同時提拔了自己的兄弟洪仁達、洪仁發爲安福二王,參與政事。嗯,所謂的參與政事,就是一天到晚,跟韋昌輝扯皮、搗蛋、唱對臺戲。嗯,另外一個“勤王”功臣燕王秦日綱,已經看到風頭不對,跑回荊州軍中,不再摻和襄京中這些爛事破事了。
楊孟晗摸着鼻子聽着,這個節奏,還是有點熟悉,似曾相識啊;嗯,沒有了石達開的反對,洪大教主不能借力打力,不能借機翻手爲雲、覆手爲雨地,順手廢了、宰了韋昌輝;可是,這對付韋昌輝的手段,還是原先的那個配方,還是那個熟悉的套路啊。
方子詹笑笑:看來,這洪大教主,也真是那個“可以共患難,不可以同富貴”的那種角色啊。嗯,要不是他自己手中實力,實在有限;說不定,能把這些一起打江山的老功臣,全都給一個一個廢了。殺了楊秀清,已經冷了下面人的心;現在,還這麼如法炮製,如出一轍地對待韋昌輝;傳出去後,外面的兵頭,會更加離心離德,更加失去掌控了啊。從今往後,也許,太平天國這杆大旗還在,還能打幾天。但是,已經是與前朝立國之初,紅巾軍起義後期的態勢,有幾分相似了;已經大有各過各的小日子似的,分竈吃飯、互不買賬、分崩離析的兆頭了啊。
楊孟晗:對我們來說,不是壞事;分裂的太平軍,總是要好對付一些。諸位,你們說說,是不是該乘着他們內亂未平之際,進軍湖北。嗯,也許,他們還會繼續望風跑路、聞風轉進;但只要留點心,想辦法逮住了洪秀全,把紅毛大仙教的神話,給他捅破了。嗯,長毛髮匪信仰崩塌後,沒有了宗教狂熱加持,後面就好辦得多了。
袁翔甫:同時打福建和湖北,兵力是有點不夠;今年秋季作戰,就把江蘇調得一兵一卒都沒有,玩起了空城計。嗯,幼鳴,老這樣冒險,可不是好習慣。
楊孟晗摸摸鼻子,還沒開腔吶,何卓人倒搶着說話了。
何卓人:幼鳴當家不易,養兵太貴嘛;嗯,況且,太平軍真的越來越不經打。我倒是不太擔心,兵力夠不夠的問題;而是更關心,一旦我們進軍湖北,這長毛向哪個方向跑路的問題。嗯,長毛各部,對自己的地盤,看得可緊了;其他友軍進來,可是不行的。嗯,就是洪大教主本人進去,再想在天京、襄京那樣,生活奢靡,作威作福,恐怕很難了。
方子詹:這就是報應,等到一起創業的老兄弟,都死光光了,他就更孤單了汕。
這麼一說,倒是提醒了楊孟晗;或許,真有可能,人家洪秀全,就貓在襄陽不走了吶;因爲,茫然四顧,他也沒什麼好地方可去了。
你讓洪大天王,寄人籬下,做個空筒子教主,他是哈不下去那個腰的。
還有一點,因爲,京中沒有了楊秀清這跟定海神針以後;已經沒人敢做這個主,有膽闖進天王府,把洪大教主從深宮裡強行拖出來,一起跑路了。
另一個時空,洪大教主生生憋死在“小天堂”;最後,不得已舉火自焚,一草一木,也不留給清妖。從根子上說,就是這個原因。
嗯,真要是洪秀全不走了,“焦土抗戰”了;襄陽攻城戰,就沒那麼好打了汕;如果還有那麼幾個忠心耿耿的狂信徒,過來拼命救援,明年秋天的湖北之戰,細說起來,還真是有點囉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