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南海之行,楊孟晗原來只計劃帶英丫頭和鄭信、鄭鵬;水根跟他們倆這一段時間天天在一起,相處得很好,就悄悄讓他姐姐馨馨跟楊孟晗說,他也想去;楊孟晗無所謂,沒在意,就答應了。弟弟要走這麼遠,馨馨多少有些不放心;一兩天後,跟楊孟晗說,她也要跟着。
這下聽到風的小梅子不幹了,吵着非要跟着去,理由很充分,去看二毛阿哥;藍嬸發火也攔不住,這幾天小梅子乾脆躲在秦園,天天晚上和馨馨擠一塊,不回老孃那邊院子;小梅子一天天大了,都超過一米六了,小大人了;藍嬸也越來越管不了了。
小梅子也是不懂事,她這一跑,家裡就冷清清剩藍嬸一個人了;嗯,還有小常叔的婆娘,加幾個臨時的幫傭。
好歹芸娘讓她的芸娘苑工程墜住腳了,不然一家全出來了。芸娘苑工程在這個時代,因爲主體工程劇院是挑高層建築,施工難度較大;雖然敏體尼設計公司派駐了現場工程師,進度還是比較慢。
嗯,不墜腳她也不會走,大嫂在呢;芸娘在大嫂身前身後的,呼搭着可緊着來。大嫂對老丫頭印象竟然還不錯,有事還愛跟她商量......
楊孟晗和大阿哥、二阿哥坐車到碼頭時,太陽都丈八高了。
大嫂要送到碼頭,大阿哥沒讓,說別讓孩子跟着來回折騰了;老二家的也不方便吶;只讓二阿哥孟曦跟來。一大家子在秦園門口給楊孟昭、楊孟晗他們送行,藍嬸、小常嬸也在;藍嬸塞給小梅子一個包袱,說有幾樣東西是給二毛的;嗯,藍嬸沒脾氣了。
小梅子上車後,倒是又有點戀家了;轉過身子趴在車後座上,看着有些老像的媽媽,依然向她揮着手;有些眼水溼溼的,有些許後悔自己的小任性了......
天矇矇亮,移民就開始登船了;碼頭有士兵維持秩序,每艘船前,都有大夏公司人員在協調、引導。
這次船隊的總協調是大夏公司的一個副總,陳家人;藍新宇在一旁協助。前導是凌幼樵的三艘兵艦,押後的是新東方號。
在碼頭,楊孟晗哥倆碰到邊吃早點邊等自己的汪百齡、丁默村、敏體尼;丁默村是未來新東方洋行南洋分行的大班;敏體尼是受楊家兄弟特別邀請,去給未來的港口城市——啓德港市做規劃設計的;當然他也順帶着看看,爲將來的法國企業進入婆羅洲,打個前站。
還看到了我們敬愛的法國傳教士小老頭,馬丁內斯.杜蒙;那個如一彎新月般的傷疤,像軍功章一樣,嗯,也像戲曲臉譜中,睿智清明的黑包公那個標誌性月牙兒一樣一樣,依然倔強地頂在腦門上。
見到楊孟晗,還劃個十字,熱情地上來擁抱,用他那洋涇浜中文說:楊先三,見到儂真思加好,每次多會有好事體;儂是天使派來的啦,楊,相信主吧,會給儂帶來無邊的福澤,你還是從了吧......
他因爲去年成功地蓋起了在租界最大的教堂,發展的信衆最多,升職了,當主教了。當然,他不會和現在的中國區主教搶位置,他要組隊去開拓新領域;和大夏公司說好,買了一塊地,去婆羅洲宣傳福音了,要把主的光輝帶到這片廣袤的幽暗森林。
他在軍營兼職做了半年的翻譯,並不知道打他一棍子的女孩,就是楊孟晗身後的周秀英;不知道是他對中國人臉盲吶,還是周秀英變化反差太大,還是當時太混亂他沒看清楚;總之,他一直矇在鼓裡不知道。
中國人都知道,中國人不說。
夏洛特也像尾巴一樣跟來了。夏洛特一見到馨馨她們,頓時雀躍了,熱情地飛跑過來和幾個丫頭擁抱,她這下不擔心路上悶得慌了。
又是仲春時節,長江兩邊的蘆葦蕩新筍,已經有小半人高了,碧綠綠的一望無際,水天一色;鵝黃的柳枝、嬌豔的桃花、一族族一蓬蓬的野薔薇,杏紅李粉梨如雪,還有許多不知名的花兒,在仲春暖陽中,恣意汪洋地堆砌着大地無邊春色的絢麗爛漫。
江南的煙花三月,讓每一個踏青的遊子,沉迷地流連其中,忘掉時間的流逝;也不知不覺中,忘掉回家的路......
春天的大海也溫柔一些,楊孟晗記得自己上次一個小時不到就躺下了;現在都有兩個多小時了,小梅子還像快樂的小鳥一樣,沉浸在第一次見到大海的興奮中;在甲板上,和夏洛特相互追逐嬉鬧,玩蝴蝶雙雙飛......
楊孟晗窩在躺椅上,享受着春日的暖陽,還跟馨馨說:你們運氣好,碰到好日子了,不像我們上次。
呵呵,好話不經說;一會,風浪大起來了;小梅子像醉酒一樣,扶着腦袋趴到楊孟晗身上;在過一會,真像醉酒一樣,嘩地吐了楊孟晗一身。
楊孟晗這次反應不大,就是有點暈;大阿哥也躺下了,楊孟晗趕緊讓大毛盯着,讓鄭信鄭鵬他們也去搭把手。
馨馨麻利地料理好小丫頭,讓她老實睡在套間的大牀上;還幫楊孟晗換了衣裳。
楊孟晗抱着馨馨,親幾口,溫存了一會,問:大丫頭,你怎麼好像沒事人一樣吶,你應該也是第一次出海吧。
馨馨小傲嬌地說:人家天天練舞,哼,這點小來兮的呀。
看來長期練舞,好處還真不少。
英丫頭支起魚竿,中午又要吃海鮮大餐了。
做長途船的壞處是無聊;好處吶,就是有大把無聊的時間,用來開聊齋聊大天。
敏體尼是個談興很濃的人;馬丁內斯.杜蒙只要不宣傳福音,也是個聊天的好對象,他學識挺不錯,也走過很多地方。
楊孟晗包房的小客廳,就成了兩位最喜歡光顧的地方;誰讓楊孟晗有各種讓人脣齒難忘的好茶吶。嗯,還有讓人流口水的海鮮大餐。
吃得敏體尼說:楊,你開一家海鮮餐廳吧;把我吃窮了,都不埋怨你。
楊孟晗在聊天中間,出客廳透透氣;看到周秀英一邊釣着魚,一邊在和一個二十多歲的姑娘在說話;兩人有說有笑的,應該挺熟。
女孩遠遠看着,挺俊俏的,有點小家碧玉的樣子,溫溫和和的神色。看到楊孟晗過來,遠遠虛行個蹲禮,就嫋嫋婷婷地下三等艙去了。
當時沒在意,第二天又看到那個女孩,在沒人的時候,過來和周秀英說話;也看到周秀英有空也老往樓下三等艙跑。因爲三等艙都是部隊家屬移民,青浦人也有一批,楊孟晗以爲可能是碰到老家玩伴了,沒多想。
後來一天晚上,還看到英丫頭鬼鬼祟祟地端一盤魚下樓,就有點奇怪了;吆喝,這麼實心眼的丫頭,也學會藏事了吶,跟誰學的呀。
就故意躲在門後,等英丫頭假裝沒事人一樣輕手輕腳的進倉,楊孟晗一把逮住周丫頭:老實交代,幹什麼去了,不然打屁屁......
英丫頭一開始一驚,正準備發力,看是楊孟晗,就嗲聲道:咿呀,公子,你躲門後嚇我幹什麼?
楊孟晗繃着臉:別打岔,回答問題。
英丫頭一愣,然後臉有些紅了,哼唧唧的不肯回答;楊孟晗摟住丫頭,作勢要打屁屁;英丫頭吃吃笑了:跟你說啦,小心眼,是盼娣啦。
楊孟晗一時沒對上號,沒反應過來;英丫頭在他耳邊輕聲說:盼娣,就是阿爺那個心上人,就是我未來的晚娘啦。
原來,劉二寶一家給他姐姐送嫁來了;也不準備回去了,家裡幾畝地租給別人,就在南洋待下來了;還和他自己二叔兩家商議妥了,把劉三寶名下的一百畝地,分着種了;都在南洋安新家了。
英丫頭後來還說:大伯、三叔兩家,這次也一起過來了,家裡就小叔叔留在家裡,阿爺四兄弟二十畝地全歸他家了;其他人都過來了,還請了幾戶本家、親戚做幫手,要把五百畝地全種了。
楊孟晗沒算過來賬:你周家不就你父親和你堂哥兩人在當兵嗎?才三百畝呀,怎麼多出兩百畝,你父親貪污啦?
英丫頭不依:你才貪污吶,修成堂哥,下南洋前,原來不是代理班長嘛,上次留在南洋,擴編了不是升排長了呀。
楊孟晗:那還多一百畝吶?
英丫頭:嗯~,你賴皮,不還有我的份子田嘛。
噢,還真有;女兵也是兵啦,一樣有田分的吭。
楊孟晗故意惡作劇,拍了一下英丫頭:敗家娘們,那是我楊家的地,好不好......
英丫頭實心眼,繞不出來了,直接耍賴:嗯~,不還沒嫁給你嘛,嗯,哼!就是嫁給你,地也是周家的,哼!不跟你再要幾百畝地做彩禮,就是好講話的了,曉得閥......
這小胳膊肘拐的,有點擰吭......
第三天,大啊哥楊孟昭也加入了羣聊;不一會,尼古拉斯.貝利斯也來了。這位仁兄,楊孟晗是久聞其名,實際上是第一次見面。尼古拉斯.貝利斯有四十歲了,中等身材,瘦精精的,有些眼袋的大眼睛挺亮堂挺清明的。進來時,就脫下帽子,還跟大家一一微微躬身行禮問候;看着蠻謙遜的,舉止也彬彬有禮,沒有西方人特有的傲嬌,或者說粗魯。
尼古拉斯.貝利斯話不多,更多的時候,是個認真的傾聽者;猶太人的謹慎小心,在他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
孟祥大哥也在同一層,但他看到孟晗房間裡,老有幾個鬼佬坐着,就不愛過來;倒是和汪百齡天天在一起。因爲兩家的交情在呢,沒幾天,兩人還真成了無話不談的好兄弟。
孟祥大哥對幾天前,楊孟晗說的那個方子,倒是挺上心;但是,他有點想不通,中藥都是老火慢慢熬的呀?怎麼會到黃花蒿這個方子就不靈了吶?
越想也疑惑,最後還是實在捺不住,也不管鬼佬這茬了,來找楊孟晗解惑;楊孟晗知道這涉及到化學分子遇熱反應問題,說起來可就話長了;而且,自己也說不清楚的。
就問馬丁內斯.杜蒙:你們一起有懂西醫的嗎?
還真有,老杜蒙的搭檔就是個精通西醫的傳教士;傳教士中有不少是醫生,很多時候是利用免費看病來吸引當地人入教;咱和尚、道士早先不也玩過這個套路嘛。
然後,就讓老杜蒙做翻譯,讓那個傳教士醫生給孟祥大哥解釋解釋,藥材加工溫度與藥性的化學變化問題。
小梅子笑盈盈地說:公子,今天是你生日唉,你今天二十歲了唉......
楊孟晗記得很清楚,自己來到這個世界,好好吃的第一頓飯,就是一碗長壽麪、三個荷包蛋。
日子過得好快呀,一晃眼,都一年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