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蔣委員長在上午是全無體統地掄着掃帚,把一干令他暴怒的黨國大員們趕出了會議室,但等到當天下午,隨着在武漢街頭密集響起的槍聲,又迫使蔣介石不得不再次下令召開緊急軍事會議。
遺憾的是,這一次開會的場面,似乎比上午的光景還要更加慘淡,諸多將星璀璨的黨國大員們,此時幾乎一個不見——不僅是曾經信誓旦旦要打一場武漢保衛戰的唐生智早已化裝出逃,就連財政部長孔祥熙都跑了,同時消失的還有陳立夫、陳果夫、吳稚暉……以及從日本人那邊放回來的海軍司令陳紹寬,整個兒一副樹倒猢猻散的場面……只剩下倒黴的戴笠這個受氣包,用顫抖的嗓音向蔣委員長彙報最新戰況。
——在賀勝橋、汀泗橋一線的防禦陣地被突破之後,龜縮在武漢近郊的各路國民黨軍隊原本就惶惶不可終日,整排整連地開小差。全靠幾位將領組織督戰隊,一口氣殺了上千逃兵,這才勉強穩住戰線。
誰知偏偏就在這個時候,紅軍政工人員居然再次祭出銀彈戰術,公然派飛機撒傳單,上面明碼標價各項賞格:只要國民黨軍官願意收錢離職滾蛋,那麼每拉過來一個師,給三百萬美元,拉過來一個團,給二十萬美元,甚至拉過來一個連,都給五萬美元!唯一的要求就是限時十二小時,過期不候……
這個超豪華的價目表一拋出來,集結在武漢準備作最後決戰的數萬國民黨軍隊登時譁然。就算上層那些黃埔嫡系將領還想着“一死以報君恩”,下面那些領了幾個月廢紙的團長連長卻顧不得委員長的“恩德”,全都一窩蜂地丟了節操換鈔票,舉起紅旗或白旗就地倒戈了,弄得紅軍陣地前面一時間門庭若市……
接下來,當小股紅軍先遣隊潛入武漢市區的時候,相當一部分城防部隊非但沒有進行抵抗,反而主動綁了死硬派長官出來當投名狀,同時熱心地給他們帶路……除此之外,地下黨工作人員也在催促這座城市的警察局長,說:“這次你要打定主意,不可反悔!”警察局長則連聲表示:“決定了,決定了!”
——眼見這一年的赤黨居然絕地大翻身,連小日本都能操翻打爆,英國佬也能輕易擊倒,即使是最反對的傢伙也不能不心頭忐忑。而偏偏這些赤黨又很識趣地大撒鈔票,害得諸多窮困潦倒的國民黨狗腿子,居然爭先恐後綁了身邊的上司投共,唯恐綁的晚了換不到美鈔,或者連上司也“投奔光明”了。
頃刻之間,位於長江以南的武昌已經淪陷大半,而漢陽的工人市民也再次發動武裝起義,佔據了好幾個街區,正在跟少數最忠心的“黨國義士”和趕來鎮壓的日本和法國駐軍展開激烈交火之中……
當戴笠結結巴巴地彙報完當前的武漢戰局之後,蔣介石的臉孔已是青黑如鍋底,隨即更是咆哮起來:
“……你們怎麼能讓赤黨大搖大擺地進入武漢三鎮!黨國的情報機關已經敗壞到了這種地步嗎?!所有的官員都試圖欺瞞我,甚至連復興社也是!每一個官僚和將軍都是些不忠不義的懦夫!我不惜喪權辱國,向帝國主義列強借了那麼多的外債來養你們這些懦夫,叛徒,飯桶……結果呢?幾箱鈔票就把這麼多的人給收買了?黃埔精神到哪裡去了?!這些人都是黨國的渣滓!沒有一點身爲軍人的榮譽感!”
蔣委員長用兇狠的目光掃過在座的大貓小貓兩三隻,嚇得他們一個個低下了頭顱……但問題是,怒吼咆哮代替不了子彈,黨國精神更是抵不上軍餉,無論委員長大人在會議室裡如何歇斯底里地發作,把手邊能抓到的花瓶、魚缸、茶杯統統砸爛,還是無法阻止武漢國民政府一步步跌落毀滅的深淵。
——直到一雙芊芊玉手放上他的肩膀,暫時驅散了他心頭淤積的怒氣。
“……達令,冷靜一下吧!眼下不管再怎麼生氣也是無濟於事,”
身穿海派旗袍的宋美齡,不知在什麼時候悄然站到了蔣介石的身後,一邊輕輕地幫他捶打着肩膀,一邊和顏悅色地柔聲說道,“……達令,這武漢看來是怎麼也守不住了,還是想想接下來的退路吧!”
“……退?我們還能往哪裡退?我們還有什麼地盤可以退?”蔣介石甕聲甕氣地嘟囔說。
“……乘船走長江航道,往西去四川!眼下,陳誠還在拼死守着岳陽,從武漢進川的水路還算通暢,漢口租界的日本、法國和英國炮艇,也表示願意給咱們護航——他們同樣在向重慶轉移僑民……
“……進川?進了四川又能怎麼樣?眼下我們已經不再代表中央政府,而是成了喪家之犬,劉湘和其他四川軍閥可不見得會歡迎咱們,倒是很有可能會把咱們當成肥羊來宰。而且,如今的赤黨已經勢大難擋,英法美日四國聯手出兵都鎮壓不住他們,就憑蜀地的那些四川耗子,更是不可能有什麼指望……”
蔣介石一臉沮喪地搖了搖頭,“……就憑黨國眼下的這副慘狀,已經不可能在四川紮根立足,繼續與赤黨正面對抗——別忘了,川北和貴州如今都是赤黨的地盤,兩面夾擊之下,川軍還能堅持幾天?”
“……達令,我的本意就不是在四川安家,也沒對那些川耗子抱有多大指望,而是建議你先進四川,然後借道雲南出國,去緬甸、印度或馬來亞組織流亡政府……”
宋美齡微微一笑,眯縫着眼睛說道,“……赤黨雖然仗着他們的那個什麼核子武器,一時間勢大難擋,但如此胡作非爲,早已結怨於天下友邦。所以,只要我們能夠逃出國境,英國、美國和法國就都會支持我們,提供給我們足夠的資金和軍火援助。接下來,我們只要耐心地休養生息、積聚力量,同時積極地尋找機會,那麼在全世界文明國家的幫助之下,黨國遲早總會有捲土重來的一天……”
聽了宋美齡的這番話之後,蔣介石原本猶如朽木般絕望枯槁的眼神中,總算是漸漸有了些光彩……
——9月21日,在相對輕易地攻佔了漢陽和武昌之後,經過一番凌亂而激烈的巷戰,付出上千人傷亡的代價,工農紅軍最終殲滅了漢口租界區的日本與法國駐軍,完全佔領了武漢三鎮。
但問題是,蔣介石和武漢國民政府的諸多要員,卻已經在一天前登上輪船,在兩艘日本炮艇的護送之下,走水路逃往上游,並且於9月30日抵達重慶,在重慶的英國領事館發表“戡亂救國宣言”,發誓要跟紅軍死戰到底,從而贏得帝國主義列強的一片誇讚之聲,稱其爲“對抗布爾什維克惡龍的屠龍勇士”!
接下來,蔣介石等人又繼續向西轉進,最終於昆明機場搭上英國飛機,成功飛抵印度的新德里,宣佈成立“流亡國民政府”,隔着喜馬拉雅山發電報“遙控”指揮國內戰爭——可惜似乎已經沒有哪一路實力派還肯把他當根蔥了。只有兩湖戰場的一干紅軍將領,因爲沒逮着這個老冤家,而紛紛扼腕嘆息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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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方面,在千里之外的上海,紅五方面軍的諸位領導人對於蔣委員長的“成功轉進”,並沒有太多的在意——反正這位“花生米”已經被打成了死狗,地盤、軍隊丟得一乾二淨,即使逃了出去,頂多也就是在宣傳輿論上給黨中央添一些噁心而已。
倒是廣州黨中央的一些“左-傾盲動主義錯誤”,正讓他們感到頗爲囧囧有神,乃至於頭大如鬥……
——雖然在本時空的紅軍同-志們看來,這些建議和計劃都是異常合理,並且極爲迫切的。
“……什麼什麼?要我們提供技術支持,打撈和修復沉在香港的二十多萬噸英國海軍艦艇,尤其是那幾艘戰列艦和戰列巡洋艦?!讓新生的紅色政權立刻擁有一支世界級海軍?!這是在開什麼玩笑?!!”
上海紅五方面軍司令部的會議室裡,王秋幾乎是哭笑不得地把一封電報拍到桌子上,“……黨中央到底以爲遠洋海軍是怎麼搞的啊?就算是撈出來了幾艘鉅艦,眼下的中-國有配套的港口輔助設施嗎?有能夠維護保養戰列艦的大型船塢和造船廠嗎?有合格的造船專家和航海人才嗎?特別是戰列艦……一艘數萬噸級的戰列艦,通常需要一千到兩千名海員來維持運轉,即使是帝國主義列強的優秀水兵,也要上艦一年左右的時間才能熟練操作——而中-國工農紅軍眼下就連一所稍微像樣的海軍學校都沒有吧!”
“……黨中央確實有可能是心急了點兒,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看着王秋的臉色不太好看,方誌敏連忙出來打圓場,“……畢竟,我們中-國人被西洋人的堅船利炮欺負了差不多一百年,人人都渴望擁有一支能夠保衛海疆的強大海軍。如今剛好有那麼多鉅艦沉在香港,不管換了誰都會想要‘撈洋落’的啊!”
“……沒錯,你們提供的小炮艇和魚雷艇雖然不錯,但實在是有些不夠威風!”粟裕也插嘴說。
“……問題是,一支像樣的遠洋海軍,真的沒那麼容易訓練出來!這不是弄來了幾艘船就能完事的!”
王秋苦笑着扳起了手指,“……一個工業薄弱的落後窮國,是絕對玩不起什麼大海軍的,因爲不光是買戰艦要花錢,養戰艦更要花錢。就算依靠戰爭中的繳獲,省下了前一項購艦開支,光是後一項日常開支,同樣能夠把你們並不寬裕的國家財政給徹底吃垮——合格海員的教育培訓,機器設備的保養維修,大型軍港的選址興建,每一樣都是曠日持久、花錢如流水的活計……當年的滿清朝廷爲了興建北洋水師,可是讓李鴻章連老底子都翻上來了!就算這一切可以發揮主觀能動性,暫且不論,光是讓這麼多軍艦開足馬力出遠洋跑一圈,就得燒掉最起碼幾千噸的燃油——眼下的中-國還是個貧油國,你們能燒得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