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色慾滴的鐲子,上頭鑲了花開牡丹的鏤空金雕,是北堂家主母世代傳承的古董,北堂繆的母親逝世之後,這鐲子就放在了北堂繆手裡。
長念認得這個鐲子,是因爲小時候一起在庭院裡納涼的時候,北堂繆的母親慈祥地撫着它說:“等繆兒有了正妻,這鐲子,就能傳下去了。”
而現在,北堂繆沒有正妻,鐲子戴在了她這個皇子的手上。
“別動。”眼前的人看起來半點不覺得不對,還按住了她掙扎的手,擰眉道,“戴好了。”
長念咬牙:“旁的東西就算了,這個我不能要!”
“爲何?”
還能爲何?她又不是北堂家的兒媳婦,戴這個像話嗎!
“我這輩子,迎正妻的可能不大。”北堂繆低聲開口。
長念嚇了一跳,瞪圓了眼看着他,一時都忘記了掙扎。
“所以,這個東西就放在你這裡吧。”他道,“不許取下來,若是以後我看見你取了,便找你算賬。”
心裡有種奇怪的感覺,長念蹙眉,猶豫一二,道:“北堂將軍……你該不會對我……”
“瞎想什麼?”伸手敲在她的額頭上,北堂繆道,“我是你哥哥,是你最親近的人,答應了父親要一直護着你的,哪能對你有什麼想法?”
他一臉坦然,語氣也輕鬆,長念瞧着,長舒一口氣,小聲嘀咕:“嚇死我了。”
“我沒有妹妹,你便是我妹妹,鐲子戴在你手上,也算是傳承了。”北堂繆起身,轉頭看向別處,“莫要弄丟了。”
“好吧。”長念起身,摸了摸鐲子,“不過我一個男人戴這個東西,若是被人瞧見,會不會引人懷疑?”
“不會。”北堂繆道,“少有人能見着你,你藏好些便是了。”
長念聽着,總覺得有點不安,但一時想不起這不安來自哪兒。
然而回到國公府,站在葉將白麪前的時候,這種不安終於變成一塊石頭,“哐”地照着她腦門砸了下來。
“國……國公。”
滿臉寒霜,葉將白攏着袖子,十分客套地朝她頷首行禮:“見過殿下。”
他看起來心情很不好,長念垂眸,想起這人的算謀,也不敢再與他多說話,便小聲道:“今日有些乏了,我這便進屋歇下。”
去一趟北堂府,回來連話也懶得與他說?葉將白擡眼,覺得自個兒氣個半死還在這兒等着她的行爲簡直像個傻子。
“宗廟遷靈和追封的名冊今日送來了,殿下不想過目?”
眼瞧着人即將與他擦肩,葉將白冷冷開口。
長念一愣,停住步子,勉強笑道:“國公看過自然就沒問題,我就不必看了吧?”
葉將白哼笑,側眼睨她:“哪怕秦妃不在封賞之列,也沒問題?”
心裡一跳,長念臉色頓變,驚疑不定地看着他。
秦妃不在封賞之列?怎麼可能?先前不是說好有子嗣的妃嬪皆在恩典之內嗎?
葉將白眼含譏誚,下頷的線條緊繃,整個人看起來沒了平時的溫和。
於是長念明白了,她這是惹他不高興了,所以他要爲難她。就好像不聽話的狗,主人扔到碗裡的骨頭,也能收回去。
心口有點涼,長念回到葉將白麪前,一撩袍子便跪拜下去:“請國公開恩!”
不就是要她求他嗎?她反正什麼也沒有,在他手裡任憑利用的,他要什麼,她給就是了。
膝蓋砸在地毯上,厚重的一聲悶響。
葉將白臉色微變,後退半步,目光凌厲地看向她。
這是跟他犟上了?還是他對她太好了,讓她恃寵而驕,敢與他鬧脾氣了?他不過是要她說兩句軟話,她便要這樣與他槓上?
好,好得很!
擡了擡下巴,葉將白道:“禮部擬的名冊,我開什麼恩?殿下想添名字,便自己去禮部走一趟便是。”
“亦或者,殿下想要在下幫忙。”他諷刺地道,“在下要的禮可厚了,決計不是一塊兩塊掛件能收買的。七殿下與在下也算有交情,便按照五皇子上回的禮來,如何?”
長念臉色白了白,擡頭,有些無措地看着他。
溼漉漉的眼睛黑白分明,裡頭有茫然,也有一絲牴觸。
竟然牴觸他!
葉將白咬牙,冷着臉將她從地上拉起來,聲音陰沉地道:“北堂繆是給你灌了什麼迷魂湯,讓你去一趟回來,就對我如此的態度?”
捏着她的手腕,不經意地,好像碰見了個什麼東西。
面前這張臉陡然慌亂,掙扎着收回了手。
葉將白眯眼,立馬將她的手拉回來,順着袖子往上一捏,捏着個圈兒,撩開袖子一看,好傢伙,玉鐲子!
這東西一看就不是男人戴的,她之前分明都沒有,是從北堂家帶回來的。
“就是這個東西?”葉將白哼笑,“北堂繆是不是拿了什麼傳兒媳的鐲子給你套上,說將來會迎你進門啊?”
長念有點尷尬,搖頭就想解釋。
葉將白完全沒給她機會,低頭湊近她耳側,冷聲道:“做夢吧,我多活一天,大周就多一天不能給孌寵名分,任他再舌燦蓮花,也不可能與你有什麼結果!”
手被他捏得生疼,長念掙扎,微怒:“我沒想與他有什麼結果!他是護國大將軍,我是個不受寵的皇子,能有什麼結果!”
“……”
手被鬆開,長念捏着玉鐲後退兩步,擡眼看他:“國公不喜孌寵,要斷袖永遠上不得檯面,又何必與我糾纏呢?任我去了哪裡見了誰,得了什麼東西,與您有何相干?”
話說到後頭,尾音已經是不穩,長念咬牙,越過他進了內室,踢掉鞋跳上牀就將自己捂在了被子裡。
葉將白站在原地,被吼得有點沒回過神。
原以爲養的是隻兔子,溫順又可愛,可突然發現,這兔子原來有牙齒,會咬人的。而且養不熟,會因爲別人來咬他。
那養來做什麼呢?
平靜地收攏衣袖,葉將白大步往外走,覺得自己沒什麼好生氣的,小事。
然而,繞過前頭的花園,路過池塘,他還是擡腳,狠狠地將個花盆給踹下了水。
“譁”地一聲,水花四濺,魚兒驚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