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鳳VS寧

她黯淡的眸子熠熠生華,顧盼生輝,閃動着莫名的情緒,彷彿承載了許多記憶。

她一張清冷的容顏卻給人風華旖旎的感覺。

她的氣質,素雅如蓮,淡然若風。

她的三千長髮,漆黑如墨,如錦如緞。

終究抵不過時間的流逝,倚着大椅的這抹窈窕纖細,靜默半晌,爾後才道,“放手。”

寧王目光突然變得深邃悠遠,“不放。”

僅僅兩字,他回答得簡單鏗鏘。

鳳卿心頭略過一絲訝異,隨即又淺淺地笑開了,“剛纔鳳卿就當皇叔說笑,不會放在心上的。”

寧王黝黑的眸中飛快地閃過慍色,又很快掩藏起來,有意無意地看了鳳卿一眼,慵懶地擡手勾起鳳卿精緻小巧的下頷,笑得別有深意,“本王一言九鼎,從不說笑。”

寧王一雙邪魅的眸子看似平靜,實際卻波濤洶涌,暗藏玄機。

鳳卿聞言一怔,但又很快緩過神來,不動聲色地勾脣莞爾,“就若剛纔皇叔所言,皇叔對鳳卿有感覺,那鳳卿也有選擇的權利,可以選擇拒絕跟迴應。對不對,皇叔?”

毫不示弱,鳳卿迎上了寧王狹長的一雙鳳眼,他似挑非挑,似笑非笑,魅人蠱惑。

他就這樣靜靜地看着桌沿,斜着身子,目光慵懶,有意無意地瞥着鳳卿,流露出篤定的神色。

“對。”

他的聲音不緊不慢,比起以往,多了些許清朗,始終沉穩,淡定自若。

鳳卿心中一窒,此刻的寧王,斂起真實的情緒,比起剛纔,似乎心思更加深沉,自己需要提防,小心應付,不然就要掉入他佈下的陷進。

鳳卿的櫻脣稍稍動了動,勾起了一個極小的弧度,“那鳳卿選擇拒絕。”她歪着頭看他,狹促的笑帶着些許得逞的狡黠。

“那本王選擇沒聽見。”

寧王聲音幽然響起,脣邊卻是桀驁的笑意。

鳳卿眉頭一皺,但很快又舒展開來,答得雲淡風輕,“那鳳卿就當這一切都沒發生過。”

他強詞奪理,她也未必不可。她非君子,她只是一個小女子而已,他也非君子……

寧王微微一笑,眸子中泛着淡淡的歉意,“選擇沒聽見的只限本王,若你選擇拒絕,那本王就選擇沒聽見,若你選擇迴應,那本王就不會選擇沒聽見。”寧王繞口令似的,俊美的臉上多了一道笑容,那笑容泛着淡定和得意。

聞言,鳳卿微微怔了怔,繼而嘴角揚起一抹嘲諷的笑容:“真若皇叔所說,根本沒有鳳卿可以選擇的餘地,從與不從,還能夠由得了鳳卿嗎?”

看着她擰眉不悅的樣子,寧王笑了笑,“心在你身,本王即使再有本事,也無法勉強挖出你的心來。你情動於他,本王要你情終於本王。”

寧王伸手撩起鳳卿的長髮,脣邊笑意甚濃,湊近幾分,語帶神秘:“銀蝶會測出你的感情程度來。情動是第一步,情醉是第二步,情癡是第三步,情終是最後一步。若是兩人心心相印,情終時,銀蝶會化成金蝶。”

寧王顯然答非所問,鳳卿卻是聽得驀地一怔,腦子剎時空白一片。

鳳卿斂眉,頓時眼眸一轉,瞥了瞥門口的方向,嘴角輕揚,“王爺的米湯來了。”

門口傳來通報聲,兩個字從寧王薄薄的脣間傾吐而出,“進來。”

淡淡的聲音不慍不火,眼底也沾染了一抹散漫。神色慵懶,眉宇間卻透出強勢之氣。

鳳卿沒料到有人來了,他依舊捏着自己的下頷,她眉心微皺,神色掠過一絲異樣,強裝淡定自若,暗想,他總不會喝湯時候,還不用得着手吧?

小卒低頭,飛快地放下,便在寧王的擺手間,退下。

寧王淡然,目光突然瞥向了眼前的她,看着那戒備的眼神,他又粲然,“這回就依你,不過下一次,本王就沒有那麼好說話了!”

他笑得鬆了手,喝了一口米湯,饒有興味地朝着她戲謔道,“還真以爲是美味,其實也則不然。多虧了王妃勾起了本王的食慾。既然話都說開了,那本王以後在王妃面前,就不再自稱本王,以示尊重,同樣的禮遇,本王要稱王妃爲卿兒,或者卿卿?不知鳳卿喜歡哪一個名字呢?”

咀嚼着這句話,鳳卿睜眼淡笑,有些慵懶地伸了伸胳膊,站起來,沒有回答,只是一步步走近,高高地仰視着那張邪魅的俊臉,滿不在乎地勾了勾嘴角,嗤道:“我家夫君稱我爲卿兒,”頓了一頓,鳳卿頓了一頓,看着他悠遠的目光,她繼續一字一字道,“凌哥哥叫我輕輕。不知皇叔要叫我什麼,隨便,反正只是一個稱呼而已,鳳卿肚子裡多少還有點容人的雅量,就不便跟皇叔一個大男人計較一個不值一提的稱呼罷了。”

寧王目光深邃,黝黑的瞳仁裡,醞釀着不知名的東西。

“對了,我似乎忘記附加一條,你不必叫我皇叔皇叔,給我一種‘我很老’的感覺。這點,我聽着每次耳朵都要長繭子。”

寧王上前幾步,也挑眉道。

“蝶兒,如何?”

脣邊的弧度漸漸擴大,寧王並沒有發怒,聲音陡然高了幾分,“銀蝶是我親手描繪的,這個名字專門屬於我。應該沒有人再出來跟我搶了吧?先來後到,就算有人來跟我搶,也要掂量下手中的分量,有沒有實力跟我一較高下呢?”

寧王的平靜只在他的表面,其實他極力隱藏,雙手攥緊放在背後。

“雖然我不喜鳳卿這兩字,但是這至少是我生來唯一所有,我並不打算當一個無名氏,蝶兒,蝶翼輕易堪折,跟我一點也不配。鳳卿自認爲皇叔口中蝶兒兩字適合深閨中圈養的那些大家閨秀。”

鳳卿臉色越來越難看,聲音不禁又冷了幾分。

她下意識攥緊,指甲嵌進皮肉,泛起一道紅痕,終究還在站了起來,錦袍曳地,嫋嫋婷婷。坐着的愛她,面對着他,終究感覺氣勢上不及於人。

怔忪半晌,許久,她纔不濃不淡地開口,“你還是叫我鳳卿吧!”

短短鳳卿兩字,拉開了她與他的距離,寧王敲打桌面的手指一頓,凝視鳳卿剪水般的澹澹水眸,良久,他揚了揚脣道,“鳳卿,也罷。”

人不能逼得太緊,逼得太緊,反抗心越強烈,尤其是眼前這女子的性子,當初瑾王不也是用心來感化她嗎?才遭致情動萌芽,他就不信自己比不上瑾王。

這個女人,自己要定了。

寧王不語,只是靜靜的看着她,即使隱忍着,但是眼中的一絲狂瀾卻是如何也遮掩不掉。

他忽然想到,若是真的登上九龍御座,孤寡終生而死,着實無趣,若有她陪伴,日子或許會有趣許多。

本還以爲她無心,沒想到瑾王能夠激起她的情動,這讓自己多少不是滋味,終於明白了嫉妒兩字是怎麼寫了。

鳳卿日夜觀星象,發現紫微星跟天空一顆新起的帝星,光芒還無法分出孰亮孰暗,一時倒難辨勝負之數。

至少,瑾王還不會輸,寧王也未必勝利,眼前而言。

寧王沒有收回視線,鳳卿倒也不迴避,坦然地接受他的垂憐,她的眼睛極亮,若一潭秋水,碧波盈盈。

四目相對,鳳卿一愣,她剛剛察覺寧王衝着自己眨了眨眼,希望這是幻覺。

最近,她發現老是產生幻覺,尤其是眼前之人在的時候,難不成晚上夜不成寐,話說自己睡眠質量也是還尚可的啊?至少早上起來還未從銅鏡中看到黑眼圈。

寧王在苦苦思索如何待她,今後他總不能用對待其他閒雜人等或者下屬的態度對她,若真是如此,她或許跑得更遠,離得更遠。

鳳卿站着,也陷入了沉思。

“王爺,時間差不多了,大軍已經都集合在外頭了,就等待王爺下令了。”

簾子外頭傳來稟報聲,鳳卿沒由來一愣,立刻瞠大眼睛,望向了寧王。

寧王不知何時坐到了自己原先的那張大椅上,瞌起雙目,神色安詳而寧靜,閉目小憩。

靜謐的營內忽聞一聲嘆息,雖輕微到幾乎不可聞,明顯是假寐,寧王緩緩睜開眼睛,翻了個身,起身坐起,彈了彈長袍上的褶皺,語氣慵懶,“就來。”

走了幾步,他纔回頭衝着鳳卿道,“呆會就回來。”

鳳卿淡淡的笑着,望向他的眼神冷淡無波。

兩雙明澈的雙瞳互相凝視着,似都想將對方看個透看個明白,奈何望入雙眼的都是一汪幽潭,幾不可測。

寧王身形一怔,眼中有片刻的失神,但隨即便恢復了平靜:“等我。”

鳳卿沒有回答,他早已飛快拂袖而去,鳳卿猜測他出去下令、出發,鼓動軍心。

墨雲漸漸移開,柔亮的月光又撒向了大地,夜空燦星繁點,皓月佼佼,自是美不勝收。

漫天的星,在寒夜裡眨着眼睛,趁着一輪圓月,皎潔如和田玉雕琢的盤子。

鳳卿倚着大椅,沒有微皺,眼中流轉着不一樣的明澈,似有東西隱約浮動,眼神帶着一絲落寞一絲無奈。

她微側着臉,神色漠然,營內沒有點燃燭火,如漆卻依舊遮不住她清冷雙眸中閃出的一絲精茫。

又想到寧王離去之前那個“等”字,心下微一失怔。

寧王午時出去,那個所謂的“呆會”還真是久遠,到現在還沒有回來,夜色深沉,都沒有傳回來點點消息。

八成了戰事有了波瀾,寧王親自上陣了。

只是,這沒完沒了的等待要到什麼時候,即使人不回來,也該帶個信息回來纔是。

她獨自呆在這黑幽幽的大營內,只聞得見自己淺淺的呼吸聲,下午睡過了一覺,現在翻來覆去,再也睡不着。

懊惱漸漸滋生,終究受不了,她從大椅上爬起,忍不住掀開了簾子,外頭守着兩個士兵。

一看自己出來,愣了愣,又恭敬地問道,“鳳小姐有什麼要吩咐的嗎?”

鳳卿淡淡地道:“我想出去透透風。”

“這……”

兩個士兵面面相覷,臉上有着明顯的爲難。

“怎麼我連這自由都沒嗎?”

大營內的黑色令她窒息,清容又不在,真想不通寧王帶自己過來是幹什麼的。

一個機靈點的士兵應道:“王爺出去前,特意叮囑鳳小姐不得出去,外頭是戰場,太亂了,裡頭比較安全。”

那是對你們來說,鳳卿知道這軍令如山,要是這兩個士兵真放自己出去,也要遭受如山的軍令懲罰,饒是心頭再不是滋味,也便不再爲難。

“算了,我不出去了,你們去拿個燭臺來,點個火,裡頭太暗了,還有去端碗米湯來,我回裡頭等。”

鳳卿瞧了瞧外頭巡邏的大堆人,知道就算使計支開眼前看守的兩位,外頭還有一撥一撥人,不由打消了這個念頭。

縮回手,暗暗握緊,然後展開,反覆幾次,還是轉身進去了。

鳳卿正要點燃燭火,她的耳邊,響起隱約的號角聲聲,片刻無數鐵蹄揚塵,震得大營都在搖晃。

贏了還是輸了?

贏了的話是寧王回來,輸了的話,該是瑾王攻進來了吧?

鳳卿忽覺眼前一亮,帳簾被人掀了開來,落進斑駁細碎的光點。

來人的鎧甲,那一身鋥亮的銀色,熠熠生輝。

她緩緩擡頭看他,他的五官如初,眉目堅毅如舊,卻帶着隱約的疲憊。

“我回來了。”

四個字錚錚有力,敲打在鳳卿心頭。

“太遲了。”

鳳卿勾脣反笑,眼中閃過嗔怒。

這個男人鎧甲上身,還真的讓他拂上了陽剛的味道,除去了邪魅的那抹陰柔,尊貴的強勢越發逼人。

“至少我回來了。”

男人狡辯道,雖然疲憊,但是臉上還是沾染了喜悅。

“他還好嗎?”

咬了咬脣,鳳卿知道他不高興,還是問了出來。看他身上血跡斑斑,即使是他人的,還是觸目驚心,可以看得出戰場激烈的廝殺,屍骨成羣,血流成河,哀嚎悽婉,這就是勝利換來的代價。

寧王一怔,望了望忽明忽滅的燭火,旋即笑着點了點頭,但另一手卻飛快擒住她的手腕,牢牢的攥着。

“他既然是天朝的不敗神話,當然不是吃素的,不然也用不着本王親自上場了。”

寧王神色自若,不疾不徐,脣邊不禁泛起一絲笑意,略一遲疑,想起昏殘陽落紅之時,那一身白色純然,竟於晚霞中迤邐出一道觸目驚心的血色妖嬈。

寧王眼中浮現一絲興味,似是故意一般,他將她拉近幾步,手若有若無地掠過她的鬢髮。他獨有的男性味道,頓時縈繞在鼻尖,只是濃郁的血腥味,令她忍不住要後退。

“噢---”鳳卿故意拖延語調,應了一聲,看不出是喜是憂,寧王思量片刻,鳳卿冷不丁擡頭,然後驀的對上了了一雙深邃的眸子,黝黑的瞳仁,散發着獵豹一樣的光芒。

一種莫名的心寒,陡然從腳底升至胸口,再緩緩擴向四肢,微笑的面龐,竟令她沒來由感到了恐懼。

“他是天朝的不敗神話,我就要成爲打敗不敗神話的另一個膾炙人口的神話。”

寧王話裡有話,意味深長,鳳卿則保持沉默。兩個四目相交的人,各有心思。

“你的夫君都要換人做了,你怎麼一點情緒都沒有流露,真是個狠心的女人,跟我倒是天造地設的絕配。”

寧王話音雖淡,卻暗含犀利。

見他說的直白,鳳卿索性也就不再兜圈子:“我哭、我笑,對你來說,都沒有用,也不會幫到他,我鳳卿蠢及、笨及,也不做此等愚蠢之事。”

“我有沒說過你是個聰明的女人,我最喜歡跟聰明人講話,不用拐彎抹角,一點就通。”

寧王漫不經心地道。

鳳卿忽的一笑,輕描淡寫地答道,“說過。”

他脫掉外頭錚亮的銀色鎧甲,拉過鳳卿坐到他腳上,自己坐在那張大椅上,鳳卿被他摟得緊緊的,不由憤憤瞪了他一眼,還給不給人呼吸啊?

寧王下擱在她柔軟的青絲上,那長長的青絲鋪了他滿懷,他聞着這種淡淡的馨香,心情驀地大好,“我跟你談談今日的狀況,棋逢對手,也不枉我親自出馬,真感覺渾身懶散的骨頭都徹底舒展了。我那侄子也實在膽大,竟然還真的取道雅落裡,棄那大道不走。”

“他非庸人。”

短短四個,概括了鳳卿對瑾王的瞭解。那個男人是戰場上的不敗神話,要是真的中了寧王埋下的圈套,就不配稱爲不敗神話了。

“你的見解真是獨特,這一浴血奮戰的結果,我們算是雙贏吧。雅落裡,我輸給了他,大營前,我擊退了他。他竟然沒有率中路,直接前鋒攻進來,想要直搗我所有的一切,光靠勇猛,還是不夠的,我的實力還不至於不堪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