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三,上午,那位叫做車震的文吏,越過六名宰相府輔佐,向正在查看政務的程道仲遞了張紙,這讓六名輔佐心有不滿,畢竟一般的政務,必須交由六名宰相府輔佐檢查完畢,確認可以遞交給程道仲審視後,纔可以再向上交,從來沒有越級上交政務的。
右輔佐朱見知,剛想拍案而起,直接斥責那個叫做車震的文吏,但沒想到宰相很隨意的接過車震的政務看了起來,他只能按耐住,準備等程道仲看完再出聲。
出乎六名輔佐的意料的是,程道仲看了車震遞上的紙後,臉色突然變了變,這讓六名輔佐都好奇不已,其中左輔佐程德守更是,他身爲程道仲的長子,這麼多年了,從來沒有看到自己的父親會因爲一道政務而臉色突變的,即便是在家中,程道仲都是一本正經,嚴格要求自己處變不驚,因此對於紙上的內容更是好奇。
紙上的字不多,但程道仲卻看了足足有半個時辰不動彈,讓六名輔佐都放慢了處理政務的速度。
又過了一刻鐘,程道仲總算放下了紙,但他卻把紙蓋在了案几上,明顯不想讓人看到上面的內容。
程道仲嘆了口氣,然後徑直起身,拿着那張紙出了公房,臨離開前,他讓六名輔佐都繼續處理政務,等他回來,只讓那叫做車震的文吏跟隨其後。
程道仲帶着車震,首次並非因病而離開了宰相府的前院,來到後院中,進入了書房,並讓管家清空了書房外面的人,不讓任何人靠近書房,即便是自己的夫人兒子也不例外。
在書房內,程道仲讓車震點起了一個火盆,然後將那紙丟進了火盆裡,看着紙在火盆中燃燒着,逐漸化爲了灰燼。
“這個消息,王上知道了嗎?”程道仲望着燒完的灰燼,神色悲哀,問向車震。
車震的臉色也很嚴肅:“回程公,在得到消息時,已由我們的首領親自報告給了王上。”
車震的首領,即是瑞木萌,程道仲想起了在秋收宴中見到的那個容貌與自己女兒不相上下的女人,那個女人的來歷十分神秘,除了國君外,誰都不知道她是怎麼來的,但很明顯,國君對她非常信任,讓她組織起了一個密探隊伍,這支密探隊伍很神秘,但卻從周國臃腫的官員中,挖出了一些別國的密探,和英雄會混進來的人,因此這一次這個車震給他的消息,雖然很令人難以置信,但程道仲卻又不能不相信。
“是嗎?”聽到消息已經讓國君知道,程道仲臉上的神色更加悲哀,他沒想到有一天,自己會被自己的兒子背叛,這讓一直正直處事,爲周國一聲盡忠的他無地自容。
“王上說,他相信程公的爲人,消息不會泄露出去的,這邊由程公自行處置,但國君說了:輕放,輕放。”車震繼續傳達周寒的話給程道仲。
但程道仲的臉色卻沒有變好,反而讓他心中有愧,國君的意思明顯是要看在自己的份上,放過自己的二兒子,不再追究,但這更讓他覺得愧對國君的信任了。
他突然想到一個問題:“德守呢?”他問起了自己的大兒子。
雖然程道仲問得簡單,但車震卻清楚他問的是什麼,就很輕鬆的說道:“請程公放心,大公子與您一樣正直,絲毫沒有與他們接觸過,兢兢業業毫不怠惰。”他想讓程道仲放鬆一些。
聽到大兒子沒有問題,讓程道仲多少鬆了口氣,他生怕大兒子也背叛自己,背叛周國,他已經受不住更大的打擊了。
程道仲盤腿坐在書房內的坐墊上,很久都沒有說話,車震也不說話,他是負責向程道仲傳話的,如果程道仲有什麼命令,他也負責執行,可以說,他是國君派來專門協助程道仲的。
“暫時不要驚動他們,你派人盯住德祐,如果他有什麼動作,就立即向我報告,既然他想向英雄會的人傳達消息,那我就給他消息讓他傳達。”程道仲的眼神變得凜冽起來。
“是的程公,可是今日?”雖然程道仲讓他不要驚動程德祐,但今日他冒險向程道仲傳達消息,有心之人立即就會猜測他的身份的,更何況在他傳達消息後,程道仲就帶着他來書房了。
“今日你向我報告的消息,是關於蔡國的密報的,蔡國似乎有向我國動手的可能,知道了嗎?”程道仲眼睛眯起看着車震。
車震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點點頭道:“是,程公。”
程道仲在書房內,努力恢復自己的心情,當他走出書房時,臉上再次恢復了波瀾不驚的神情。
當程道仲回到公房內時,非常正常,彷彿只是去個茅房一樣,沒有任何事情發生。
再進入宰相府前院時,車震就沒有繼續跟着程道仲了,他接着做他文吏的工作。
看着神色正常的程道仲繼續批示政務公文,六名輔佐都彷彿自己之前出現了錯覺一樣,只有當他們看到周圍同僚那異樣的神情時,才知道之前看到的情景不是在做夢。
但程道仲無事一般的樣子,就是告訴他們不得打探,因此,即便心裡癢癢的,但他們還是強行按耐住,不讓自己去想程道仲之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至於車震,則被他們選擇性的遺忘掉了。
......
文吏房內,程德祐這段時日裡,非常勤快,心情也很不錯,這讓許多文吏都猜測他是不是遇到什麼好事了,想到再過不久,他榮華富貴的日子就要來臨了,他就覺得有要揚眉吐氣的感覺,他並非毫無自知之明的人,他知道他的能力不如他大哥程德守,但他覺得這不是自己的錯,身爲次子,母親又不是正房,從小他就很少接受到程道仲的教導,更別說讚賞了,他自認爲自己是個有潛力的人,都是父親對他的不重視,讓他落入了今日的程度的。
因爲只是文吏,所以他連每年國君舉行的秋收大宴都無法參加,無法見到國君,在國君面前展示自己,這讓程德祐非常怨恨程道仲。
......
王宮裡,養心殿內的周寒也是連連嘆氣,他沒想到程德祐會選擇走上這麼一條路,但他又十分能理解,程道仲本來就不是什麼很優秀的人,至少在能力上如此,受他的基因影響,程德祐的能力自然也不是很優秀,他又是次子,還是宰相的次子,努力又努力不過他的大哥程德守,而即便不努力,平日裡,也有許多人奉承他,讓他無心努力,因此,在周寒繼位後,秉着能者上,無能者下的行事風格,如果不是程德祐是程道仲的兒子,他別說文吏了,說不定連官身都不是。
如今當了十年的文吏,許多比程德祐優秀的人都被提拔了,而他還一直呆在小文吏的位置上,難怪他會心裡不平衡。
對於英雄會,周寒從以前知道他們時,就不在乎,雖然他們潛伏了數年沒有動靜,但周寒不擔心他們的官職會混得太高,因爲他有探查技能,他身邊能接觸他的人,都是被他用探查技能查看過的,身世也非常清晰明瞭。
現在,英雄會的目的已經暴露了,他就更不需要擔心了,而且他相信,只要有瑞木萌在身邊,他就不需要擔心刺殺,以瑞木萌的能力,即便是近在咫尺的刺殺,都能被她化解。
他唯一擔心的,就是程道仲,雖然不知道程道仲會怎麼處置程德祐,但以周寒對程道仲的瞭解,程道仲很有可能會處死程德祐的,這不是周寒想看到的,畢竟程道仲已經六十一歲了,讓他親自下令處死自己的兒子,這太過殘忍了,甚至會讓程道仲因此傷心而病,病極而衰,甚至因此病死,他想在關鍵時刻阻止程道仲。
正當周寒想着什麼時候阻止程道仲殺程德祐時,瑞木萌出現了。
“主人,有神秘人從苗有爲的府中後門秘密出來。”
“苗有爲?難道他也被說動了嗎?”周寒不僅皺起了眉頭,苗有爲身爲周國的司農,權利很大,管理也很多,如果他也叛國了,那可就麻煩了,雖然現在軍力集中在自己的手上,即便苗有爲又反叛的跡象,也沒有能力傷害到自己,但是將苗有爲拿下,必定會影響到周國稅收的一系列行爲,畢竟司農署與周國的國庫可是息息相關的,如果這裡出現了問題,周國也會有極大的損失,他原本是想在改革時,再用一些手法將苗有爲替換下來,但如今恐怕要提前動手了。
“那個從苗有爲府上出來的神秘人,有沒有探清身份?”周寒也十分好奇那個神秘人的身份,如果不出意外,那個應該就是英雄會的人了,英雄會隱藏得很深,雖然抓住過一些人,但都是小貓小狗的,如今能出入苗有爲府的人,層次絕對不低,是條大魚。
“對不起,主人,那個人十分警惕,我的人很快就被他甩開了,沒有跟蹤到他。”瑞木萌十分失落,因爲她這幾日她都在王宮裡,如果當時是她去跟蹤,一定能發現那個神秘人的真實身份的,還不會讓對方注意到。
周寒卻沒有在意,英雄會的人隱藏了這麼久,又是高層,必定有些手段的,跟蹤不到也是正常的:“沒關係,從今天開始,派人嚴密監視苗有爲,想辦法搞清楚他們的行動時間。”只要知道英雄會的人打算幾時刺殺自己,就能有應對了,他不相信英雄會連刺殺自己時,都能隱藏得很好。
瑞木萌應聲後立即離開了。
周寒卻想着,過幾日要例行面見苗有爲,到時可以看看苗有爲的數據,特別是看看忠誠度,如果他真有反叛之心,那就別怪自己不念他這幾年的苦勞了。
不過沒有了苗有爲後,讓何人接替苗有爲的職位,卻又是周寒頭疼的一件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