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皓很快讓人把時初送回了車上,裡面的女人一看到時初的時候,臉色頓時大變。
時初一直是精緻明豔的人物,何曾這般狼狽過。
今晚四九城的夜色有多黑,就能映的她的面色有多麼的慘白,極致的黑白在她臉上碰撞,將女人身上彷彿鍍了一層淡淡的死氣。
她薄脣狠咬,像是沁出了一絲血色,努力想將那些額頭上細密的汗珠卻沒有停止過,身上的褲子早已經被殷紅的血浸透。
血腥味刺鼻,饒是清嶼一向鎮定也面色大變:“怎麼會這樣?”
不是說時初沒有懷孕嗎?可是那麼一大灘血是從哪兒來的,而且,時初褲子上的血跡一點一點兒的暈開,像是盛怒而綻的血色玫瑰。
丁皓神色也不好看,聽到這句話,摸了摸鼻子:“我們到的太晚了,她可能是小產了。”
清嶼的手已經摸到了時初的脈搏上,可是她摸着時初的脈搏,臉上的表情卻是越來越沉重:“趕緊送她去最近的醫院,快!”時初這種情況已經不能拖了,說不定會一屍兩命。
司機簡直把這輛商務車當導彈開了,用最快的速度前往醫院,他不敢耽擱,怕耽擱一秒,就要出大事了!。
清嶼眉宇一直蹙得緊緊的,她不知道從哪兒取出一個小瓷瓶,從裡面掏出一顆丸藥喂到時初嘴裡,時初吃了藥,過了一會兒,似乎恢復了一點兒力氣:“幫我,保孩子!”
“時初,你現在已經有流產的前兆了,你這個時候保孩子,只會對母體造成極大的損耗,你還年輕,以後還會有孩子的。”站在醫者的角度,清嶼給出的是最忠懇的建議,她語氣柔和的跟時初說道,她說得很明白了,孩子還能再有,可是時初只有一個。
可是時初卻像是沒聽到一樣,不管不顧的說道,語氣固執的像是一個想要吃糖,卻沒有糖吃的孩子:“清嶼,我知道你可以的,你可以幫我保住孩子。”
“時初,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嗎?”清嶼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正是因爲她知道,所以纔沒有想過替她保住這個孩子。
沒了這個孩子,時初還年輕,以後還可以有更多的孩子,可是她知不知道,一旦要保住這個孩子,她要付出多麼大的代價?
時初的手指頭不知道什麼時候揪住了清嶼的,她的眼睛很亮,像是沁出了一些水光,可是裡面卻有濃濃的堅持,她拒絕拿掉孩子,拒絕!
明明還可以救,明明他還可以活下來,怎麼能讓他死去,她做不到。
她做不到看着自己的孩子沒了,真的做不到……
無論如何,都做不到。
纖細如蔥的手指頭揪得緊緊的,死死的揪着,生怕自己一鬆手,她就沒有了指望,她望着清嶼,眼睛固執的讓人心揪,她用盡所有的力氣喊出來自己想說的話:“清嶼,我要這個孩子,我就要這一個,不管付出多大的代價,哪怕是我死,我都要保住她!”
清嶼被震住了,車上的其他人也都是面色各異,尤其是丁皓,目光復雜的望着時初,他輕輕的握着拳頭,不知道過了多久,才輕嘆一聲:“清嶼,你盡力,保孩子吧!”
這個世界上,母愛永遠是沒有辦法讓人拒絕的。
或許是時初從小就知道自己的媽媽爲了生下自己難產而亡的事情觸動了她,讓她不顧一切的想要保住這個孩子。
哪怕,付出自己的命,亦在所不惜。
“好,我儘量。”清嶼一臉爲難的說道。
時初得到這個保證之後,仍然不肯死心,她其實沒了力氣,全憑着自己的一點兒信念,信念不滅,她人不倒,她用力的咬住脣,一雙眼睛莫名的更亮了。
可是清嶼知道,時初哭了,她的那雙鳳眸在淚水中泡過之後,明亮的灼人。
像是一團火,一點一點的蠶食每一個裸露在外的皮膚,此時此刻,她像一個乖孩子,沒有犯錯,是大人眼中的乖寶寶,她的語氣輕輕的,卻莫名的,讓人聽了覺得疼:“清嶼,只要能保住這個孩子,我可以臥牀養胎,直到他生下來爲止,你以後不讓我做什麼我都不會去做,我只想要這個孩子,我知道,你可以的,清嶼,拜託你,幫我留住他……”
“好,我幫你!”清嶼認真的點了點頭。
得到這個保證之後,時初的手指頭情不自禁的撫上自己的小腹,她安了心,似乎那種疼也沒那麼嚴重了,嘴角捲了一絲小小的笑意,低柔的語氣哄着肚子裡的孩子:“寶寶,你聽到了嗎,清嶼阿姨說,你不會有事的。”
那語氣,莫名讓清嶼心酸。
而丁皓,這個大男人,眼眶也微微一熱。
時初聽到這句話保證,總算安了心,陸吾心說過,清嶼的醫術不錯,她們家是中藥世家,沒道理連個孩子都保不住,她相信清嶼的醫術,也相信清嶼,孩子一定不會有事的。
從此至終,她沒有提厲晟堯,一個字都沒有。
既然厲晟堯不要她,她又何必對他念念不忘?
時初很快被送到了最近的一家醫院裡,因爲有九處的人在,清嶼不費力氣的借到了一間手術室,甚至還有醫院裡的幾個大牌醫生在,爲了挽救一個快要失去的孩子。
手術緊張而漫長,丁皓跟兩個下屬一直等在外面,每個人臉色都不善,他們都是風裡來,雨裡去的人物,可是時初身上的血,像是一把刀用力的絞着他們的每一道毛細血管。
“丁處,要告訴厲晟堯嗎?”不知道是誰問出了這句話,丁皓的目光一閃,一向嚴肅不近人情的眼底似乎閃出了一道幽光。
那是動搖,可最後,卻陡然一變,化成了一道狠狠的沉重,語氣絕然:“不能!”他不能,他不能在這個時候出亂子,讓一切功虧一簣。
“可是……”時初都那樣了,她跟孩子都生死不如,這樣未免太不近人情了吧!
這句話他雖然沒說出來,可是丁皓卻已經明白了他的想法:“老鐵,你跟了我這麼多年了,你該知道,我比任何人都想要兩全其美。”
正是沒有兩全其美,所以才只能選擇一個折中的辦法。
老鐵似乎明白了什麼,最終,這個堅毅的男人抿了抿脣,再也沒有說什麼了。
但願,手術室裡的母子平安吧。
手術過後,時初是在第二天下午醒過來,她睜開眼睛,第一時間摸到了自己的小腹,那裡依舊平平坦坦的,像是那個孩子,沒有存在過一樣。
她一驚,想要坐起來:“我的孩子呢?”
身邊有一雙大手適時的按住了她,秦鄴城的聲音低沉的響起來:“小初,孩子還在。”
聽到這句話,時初的表情怔怔的,隨即嘴角勾起了一絲淡笑,語調天真的讓人不敢多聽:“真的嗎?”
她輕輕緩緩的吐了一口氣,孩子還在,真好。
秦鄴城看着她嘴角的那絲笑,不知爲何心酸的厲害,他將鼻腔裡的酸澀掩下去,目光平靜溫柔,語氣帶着誘哄:“真的,我什麼時候騙過你了。”
時初這才反應過來,身邊的人是秦鄴城,漂亮的鳳眸瞪得大大的,似乎不可相信一樣,看着她傻乎乎的模樣,秦鄴城無奈的摸了摸她的頭:“怎麼,不認識我了?”
“你怎麼會在這裡?”時初意外的挑了挑軟軟的眉毛。
“回來看看你。”卻沒有想到會發生那麼大的事情,秦鄴城沒有想過回到四九城,會看到時初躺在病牀上半死不活的樣子。
他到現在還記得,他推開病房的那一幕的情形。
該怎麼形容那種感覺呢,他到現在還沒有辦法形容那種感覺,時初本來就很消瘦,可是今天早晨他看到她無聲無息的躺在病牀上,那種感覺,心如刀割。
好端端的一個美麗的女人,像是一夕凋零的花朵,瞬間枯乾了。
她整個人精氣神被抽的乾乾淨淨,像是行將就木的老人一般,甚至連抱她一下,都覺得怕碰碎了他。
秦鄴城自認爲自己一直在娛樂圈,見慣風雨,可是從來沒有這麼一幕,讓他揪心。
秦鄴城深吸了一口氣,制止那些繁亂複雜的情緒,他儘量讓自己顯得平靜一些,打開保溫桶,將裡面的魚湯小心翼翼的舀出來:“小初,來,喝點魚湯。”
時初懨懨的答了一句:“我不餓。”
“小初,你不爲了自己着想,總得爲了孩子着想吧。”
秦鄴城端着碗,不緊不慢的說了一句,時初的眼睛像是亮了一下,很快又自責起來,對啊,她不能這麼自私,她要聽話,聽話了才能保住孩子。
“嗯,我喝。”哪怕是毒藥,只要能保住孩子,她喝了又有何不可。
秦鄴城端着湯,小心翼翼的把勺子送過去:“來,張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