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介:幸南郊羣臣遊獵,救君主塵落負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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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建德二年(公元573年)伊始,宇文邕邀羣臣同往南郊狩獵。
他此次狩獵的目的並非單純獵取皮毛,而是想借此觀察羣臣,增進對他們的瞭解。
因着多數大臣的正室都是鮮卑女子,且其中不乏宗室權貴之女,所以他特許諸大臣帶上正室同往。
又因鮮卑女子多自小學習騎射,他還一併準了女眷們一同參與狩獵。
阿史那本是草原之女,起初很想去重新尋回些久違的感覺,但考慮到也有家眷不願意參與狩獵,她便主動提出在休息的地方陪同她們等候,請淮安夫人與陛下前往狩獵。
宇文邕一早就想帶塵落同去,阿史那主動提出,他便欣然允諾,同時更對自己的皇后多了幾份敬意。
南郊,塵落一身紅色的窄袖騎服,坐在馬上英姿颯爽,與宇文邕並駕而行。
宇文邕看她表情興奮,不禁好笑道:“看你這樣子和多少年沒有騎過馬,打過獵似的。”
“可不是!”塵落忙肯定地點了點頭,“確實是很多年了,我嫁給你都有三載,別說嫁過來前多年未打,嫁過來後這麼久,你也就前段答應過帶我出來玩,以後這樣的事情都帶上我好不好?”
宇文邕故作嚴肅道:“容我考慮考慮。”
塵落拉了拉他的衣袖,可憐巴巴地望着他:“陛下成全我吧,而且你想你現在日日有那麼多事情要忙,一年也沒幾次機會,要是天天在宮裡憋着會憋出病的,多出來活動活動對你的身體也有好處。”
宇文邕裹住她的手:“夫人這倒是爲爲夫考慮周道。且先答應下來,日後再視夫人表現而定。”
“哈…君無戲言,就這麼定了。反悔也晚了。”塵落接話道。
宇文邕嘴角掛着微弧:“一會兒想要什麼?我打給你?”
“其實我也沒什麼想要的,就是很久沒騎馬,今天能跑跑就好。”
“只是騎馬的話,一會兒去找皇后她們吧,她帶着女眷們在那邊,前面的場地也算開闊,這邊箭來箭去的,你只顧着玩的話,萬一被傷到…”
“嗯…”塵落一手攪着繮繩,一手從他手裡抽了回來,嗡嗡地答應着。
“落兒?…”宇文邕輕喚了聲,“你不想去皇后那?”
塵落搖了搖頭,可還是嘟囔出聲:“那些來了的大臣女眷皆是正室,我過去多奇怪呀…”
宇文邕明瞭了她的意思,她雖然說已經不在乎名分,可終究還是在意的吧…
“那就跟着我吧…”他嘆了口氣,“夫人幫我撿獵物如何?”
塵落望了他一眼,點頭道:“好!陛下可要好好表現,要不今日在你臣子面前丟臉怎麼辦?”
她邊說邊側過身,擡手整理了下他的衣襟,又輕輕拽了下他的鬍子。
宇文邕抓住她亂動的手,輕刮她的鼻子:“這是外面,沒大沒小…”
塵落對他壞壞地一笑,毫不畏懼。
“看我晚上收拾你!”宇文邕在她耳邊道。
塵落臉一紅,忙回握住自己的繮繩,不再說話。
宇文邕看她羞澀地坐在馬上若無其事地東張西望,笑着轉移了話題:“好了,大臣們在前面等着,我們快走吧…”
“恩…”
兩人加快了馬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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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邕帶着塵落騎馬而至。
王公大臣們見了忙向他們行禮。
留意到帝王身邊一身紅衣,別有一番驚豔之感的女子,不少人暗暗讚歎。
不過仔細想想,當年淮安夫人被抓來周國,不正是隨兄出征的事情。
難怪陛下當年抓到她不僅沒殺她反而要讓她做侍妾,如今也是最爲寵幸…
宇文邕隨意揮手示意衆卿免禮,只道此次狩獵不必拘謹,盡展自己的武藝便可,最後打獵物最多的,他會獎賞。
衆臣聽了在下面興奮起來。
宇文憲騎着雜色的馬立於人羣中,視線淡淡落在塵落身上,很快便又看向了其他方向。
“父親,孩兒今日一定拔得這頭籌。”宇文貴在一旁道。
宇文憲看向身邊的長子,面色慈祥:“乾福(宇文貴的字)盡力便是,狩獵而已。”
他邊說邊拍了拍長子的肩,這孩子年十一的時候從自己獵於鹽州,一圍中,手射野馬及鹿一十有五,連自己都甚爲驚訝,想來今日他博得頭籌不難,只是如今他們父子不應過於張揚纔是。
“皇兄,那如果是我射得最多,有沒有賞賜?”一道清脆的女聲在隊伍裡響起。
衆人循聲望去,正看到一身鵝黃騎服的女子。
“順陽皇妹若是能贏,自然可賞。”宇文邕似乎不意這個妹妹會開口問這樣的問題。
“順陽姐姐何時精於了騎射?”另一個紫衣女子道,說完又看向宇文邕,“不過依我看,不如請皇兄在女眷們中增設一獎,這樣也好讓我們多些機會,今日來得人裡,不少都是武將出身,一起比的話,我們豈不是要吃虧很多。”
宇文邕贊同道:“那就依武鄉皇妹此言,增設一獎。”
“皇兄何必多此一舉!別聽武鄉妹妹胡說,誰說我們比不過他們!”順陽公主不服道。
“哦?”武鄉公主笑道,“姐姐能贏,我倒當刮目相看,可姐姐的射功似乎連我都比不上,要怎麼拿這個頭籌?若是獨孤姐姐的話,我倒相信。”
順陽公主臉色通紅,她不滿地瞪了妹妹一眼,又瞥向身邊的白衣騎服女子。
塵落也不禁順着她的視線看去,此女長相秀美,眉宇間卻英氣十足,連身爲女子的她都忍不住想要讚歎,想來便是武鄉皇妹口中的“獨孤姐姐”。
宇文邕也看向順陽公主身邊的人。
那女子尚未開口,旁邊的人已經開了口:“霍國公夫人(武鄉公主)說笑了,伽羅雖然喜歡騎射,但也很少來狩獵,哪裡禁得起這樣的稱讚。”
塵落這才注意到說話的人竟是楊堅,那這女子便是他的夫人?她記得楊堅娶得是…
“隨公不必謙虛,朕覺得武鄉所言不無道理,伽羅是獨孤將軍之女,想必騎射不會差到哪裡。早些年間,朕也從皇嫂那裡有所耳聞,今日不如讓她好好施展看看?”
“陛下取笑了。”楊堅抱拳謙虛道。
“別說是我大嫂,我覺得淮安嫂嫂參與也能贏上不少人!”順陽公主突然邊說邊看向塵落,也將諸人的注意力轉移開,“聽說嫂嫂也是征戰過沙場的人,想必定然精於騎射。不如一起參加,也讓他們看看我們巾幗怎麼勝了他們鬚眉!”
順陽公主說得眉飛色舞,旁邊的男子似乎留意到宇文邕的表情,拉了拉她的衣袖,眼神有意無意地瞥了一眼楊堅,似是不屑,又似怨恨。
塵落留意到這一幕,沒有深究,只打量了會兒順陽公主這個直爽要強又有些可愛的女孩,她蠻喜歡她這直來直去,不藏着掖着的性子。
她看向宇文邕,見他也在看自己,悠然一笑,轉頭朗聲道:“順陽皇妹豪氣沖天,當真令人佩服,淮安雖然會些騎射之術,但狩獵卻不在行,我觀妹妹與伽羅姐姐都是女中豪傑,便祝你們拔得這頭籌,好爲我們女子揚眉!”她邊說邊對兩人拱了拱手。
獨孤伽羅聞言,眸色不明,只一秒便嘴角上揚,也恭敬地回了一禮。
順陽公主似乎有些失望,還想說什麼,宇文邕卻打斷了她。
他拉過塵落的手,似是宣告一般:“今日夫人已經答應爲朕拾取獵物了,所以…”
“皇兄,還是快開始吧。”宇文直在隊伍中不耐煩起來,“這頭籌歸誰還不一定呢,你們繼續聊着的話,估計今日弟弟我就要贏了它去!”說完他便策馬離開。
王公大臣們看了看衛國公離開的方向,又望向面色陰沉的帝王,沒敢說話。
宇文邕皺了皺眉,心道着豆羅突這傢伙,又這麼肆意妄爲!而且越來越沒規矩…
突然感覺到溫暖柔軟的手按住了他的拳頭,他側首看她,見她輕輕搖了搖頭,小聲說着:“今天大家開心就好,你莫要因爲這點小事生氣,那日不是還答應了我。”
宇文邕只好掩了怒氣,對大臣們道:“大家各自去打獵吧,要不可被衛國公佔了先機。”
羣臣們領旨散去。
等到人都走了,宇文邕才帶着塵落,宇文神舉和一些隨從進入密林,準備圍獵。
塵落東看看西看看,也不知道在找什麼。
宇文邕調侃道:“怎麼看我夫人像是從未出過閨閣之人?對所有東西都如此好奇?”
塵落不滿道:“人家很久沒看過這些景色,難得出來當然要多看幾眼!整日在宮裡都快無聊死了!”
“我的宮裡真的這麼無聊?”
“當然了!”塵落肯定道,“…對了,剛剛那幾個女子是你妹妹?以前怎麼都沒見過?”
宇文邕解釋道:“最先說話的黃衣女子是順陽皇妹,她入宮次數倒不少,只是你沒遇到罷了。她下嫁的楊瓚,也就是剛剛她身邊那男子,是楊堅的三弟,與我關係不錯。不過當年他和我另一個表侄婿楊整依仗皇親,經常去宇文護那裡說他們兄長的不是,宇文護本來就排擠楊堅,因爲這個更是沒給過楊堅好臉色。之後那個紫衣女子是武鄉皇妹,下嫁給的賀拔嶽之子賀拔緯,這幾年賀拔緯身體一直不好,所以她難以離開。今年賀拔緯病情好轉,她才藉此機會出來放鬆一下。”
“你妹妹們也不容易。”塵落默默道,“那白衣女子是隨國公的夫人?”
“恩,對,她是獨孤信的七女,我大嫂的妹妹。大哥在時她時常進宮來看她姐姐,大哥和大嫂離世後,她便也不再進宮了。當年她和楊堅成親沒多久,獨孤家族就遭了變故,不過楊堅因此更爲寵她,甚至誓無異生之子,時至今日他家裡確實只有她一人。順陽偶爾進宮時還會提起這兩夫妻的恩愛,語氣間少不了忌羨之意,估計楊瓚因爲這事也沒少被她抱怨,我爲此也說過她這刁蠻任性的脾氣。當初,爲避宇文護的懷疑,楊堅夫婦行事低調,也常常勸誡自家幾個兄弟。如今因我啓用於他,他們倒是很想建功立業,延續父族的功勳。”
“原來是獨孤信的女兒,難怪長得那麼漂亮。”
“怎麼?你見過獨孤信?”
“自是沒有,我出生以後就一直在鄴城,那會兒你父親和我二叔各據一方,互不往來的,我又那麼小,哪有那個機會?不過人家獨孤郎威名遠播,人還長得漂亮,所以我從小就好奇他是不是比我四哥美。四哥是我見過最美的,實在無法想象誰比他美。”塵落邊說邊笑看着他,“只可惜他死得太早了,要不我嫁過來還能瞻仰一下,好好對比。你應該見過吧,和我四哥比,誰美?”
宇文邕哭笑不得:“誰美我說不好,我只是好奇夫人這腦子裡整日都裝得什麼?不過作爲我的女人,以後不許想其他男人。”
“額…”塵落感到強大的壓迫,心裡卻因爲他的在意裝模作樣地對他拱手道,“謹遵陛下聖命!”
宇文邕勾了勾脣,突然感慨道:“不過你說得沒錯,獨孤將軍死得確實早了些,對大將而言,那樣的死法也確實窩囊。”
“邕哥哥也這麼認爲?”
“不然呢?你覺得我該怎麼想?”
“怎麼說呢…”塵落戳着下巴,“不說我齊國的帝王會和宇文護一個選擇,總覺得邕哥哥作爲帝王早晚也會殺他…獨孤信身兼要職,又是八大柱國之一,權利太大,威望頗高。而趙貴位居冢宰之位,手握重兵,軍功將才無一不有…你父親在的時候可以壓住他們,但你三哥那時年幼,不一定能控制。若他們聯手得勝,力量難以估測,大權旁落怕是最終結果。這樣的人本就是不反則以,一旦反了,必是威脅,更何況趙貴已有此意?宇文護深知周國剛建,根基尚不穩定,纔會在他們蓄謀未發時先下手殺了趙貴,免了獨孤信的官。可如農夫之務去草,不絕本根,其勢復燃…說出來也許你不愛聽,但或許是事實…”
“說來聽聽,我不生氣。”
塵落吸了口氣:“宇文護雖然跋扈,很多做法亦不讓人苟同,但他把持朝政,周國是被同姓所掌,若被趙貴他們把持,現在會姓什麼,也未可知。我祖父當年滅爾朱方定大事,可他雖深得人心,我父親卻難得侯景之力。你父親也曾是賀拔嶽的部下,因爲賀拔嶽被殺才得了軍力,可以擁兵守在長安,迎了魏帝,與我祖父抗衡。誰又能說你父親的屬下將領不會做類似侯景的事情,或者又以維護魏室爲藉口,成爲下一個虎狼?…”
“…說得不錯。”宇文邕眸中隱隱閃過些讚賞,沉默片刻才道,“落兒,我遺憾周國失去此等將領,但如你所說,我也害怕他們的勢力擴張。如若獨孤信仍然在世,又有楊堅這樣的女婿,他們兩家結合起來不容小覷,我不殺也會奪回他的實權…”
頓了頓,他又繼續道:“沒想到你對我父親的事情知道不少,我父親確因賀拔公才成就了基業,但他衆望所歸無可厚非,如賀拔勝者亦會尊敬…你祖父也是如此,否則爾朱兆又怎麼會敗?人心所向,纔是關鍵…”
宇文邕說着,不禁緊了緊繮繩,只可惜父親雖能駕馭像賀拔勝那樣的英豪,卻終不能將他忠於魏室的心拉攏過來,也不能阻止生死之事。
當年高歡戰敗,想來英勇如賀拔破胡者,若是常人被他追擊早已身首異處。可高歡非常人,天意亦有眷顧,是他命不該絕,被援兵所救。
賀拔勝再驍勇善戰,再精於騎射,馬不能跑,又未帶弓箭,除了看着他逃走外別無選擇…也只能等來他回東邊殺了所有兒子的消息…
第二年,賀拔將軍便鬱鬱而終…
落兒,我懂事以來曾遺憾過那時他失手,沒能讓父親完成大業,可現在卻有些慶幸當時沒能得手。因爲若是那時得手了,我可能就不會遇到你了…
他這樣想着,又被她的話拉回了現實。
“你父親和我祖父都是令人佩服的雄傑,不過邕哥哥也不差,我覺得邕哥哥會比他們做得更好。邕哥哥也是愛護百姓的好皇帝,一定會得人心的。”塵落隨口感慨着,卻不知道這一句話在宇文邕心裡激起了多少波瀾…
“…不過話說回來,獨孤信的女兒很讓人羨慕,得了隨國公這麼好的夫婿,又是獨寵又是百依百順,獨孤將軍也該瞑目了。”塵落故意拖長了尾音,又補充道,“不用整日和很多女人分享,還有機會出去玩,真是幸福的事情。”
宇文邕聞言,眼中莫名閃過失落:“落兒,你後悔嫁給我嗎?”
塵落側首看向他,見他緊握着繮繩,神思停留在手上…剛剛隨意的玩笑話,是不是傷到了他?
宇文邕見她不答,以爲她是默認,只覺心裡一沉。
他看向她,卻發現她正盯着自己,一瞬不瞬。
“此生我高塵落不會後悔嫁給你。我不求你給我一生一世一雙人,只希望你心裡一直有我…這個回答,陛下可滿意?”塵落一字一頓地說完,又俏皮地眨了眨眼,“你不要誤會我剛纔的意思,我是覺得宮裡憋,總想出來玩,因爲我喜歡自由自在的感覺。不過因爲你也在那宮裡,所以我心甘情願被你的宮牆所困,但怎麼也許我偶爾出來走走發發牢騷嗎…至於像隨國公夫婦那樣,確實很讓人羨慕,也是天下女子的願望,但那樣的事情常人家都難做到,更何況你是帝王。我突然開始理解我祖母當年爲什麼可以寬厚地接受祖父妾室成羣。後宮於你除了夫妻之意,也涉及勢力的均衡,國家的穩定。你待我已是特殊,我又怎能再任性,再覺得自己委屈…我覺得,現在很好,這樣就夠了!”
宇文邕聞言輕勾起脣,餘光瞥到身後跟着的幾人,他們似乎也聽到了剛剛的話,感覺到他的視線,都仿若未聞地望向其他方向。
他回過頭來笑道:“被這麼多人聽到,若夫人反悔,就是欺君之罪!”
塵落也嘴角上揚:“陛下也要君無戲言纔是!”
“好了,這半天一個獵物都沒打,夫人也不想爲夫在羣臣面前丟人吧?”
“嗯?…”塵落輕笑出聲,“他們好像都挺怕你的…誰敢取笑呀?”
“有嗎?這麼說夫人說了這麼多別人不敢說得話,是因爲不怕我嘍?”宇文邕拉住她的手。
塵落本還想嘻嘻哈哈的打趣,可被他盯得發毛,嘴角的笑容一僵,忙扭過頭去。
宇文邕不解,又緊了緊握住她手的手。
她思索了下方道:“偶爾確實有那麼一點點害怕…因爲有時候我猜不透邕哥哥在想什麼…更不敢探究…有時候可能是我害怕去探究吧…邕哥哥應該明白我害怕的是什麼?…所以可以讓我不再害怕嗎?…”
宇文邕聽着她說完,心中泛起一點點恐懼。
聰明如她,其實他的心思,她一直明白,只是不願意點破…
見他不答,灼灼地目光還一直落在自己身上,塵落有些尷尬。
她正想打破沉默,卻看到前面躥出來了動物,她忙抽出手指着前面喊道:“有鹿?!邕哥哥,你看!有鹿!我們趕緊圍獵吧!”
宇文邕順着她指的方向望去,迅速搭弓射箭,眼中似乎有些無處發泄的怒火都跟着匯聚到了箭上…
“嗖!”
箭離弦而出,鹿也在下一瞬歪倒在地上。
塵落一驚,看向射箭的人。
他這是不是射得太狠太快了…
宇文邕緩緩放下弓,側首看向她:“夫人,這麼大的獵物,你一人是不是撿不回來?”
塵落收斂了心神,望向那方向,嘟囔道:“那鹿好可憐,被你射了這麼重一箭,還要成爲大家的晚膳…”
“夫人這是心疼鹿?前段不是還在嫌膳食太過清淡?”
“一碼歸一碼…”塵落覺得被這一箭弄得完全不想再思考剛剛的話題,“算了,我去撿回來,你派兩個人跟着我就好…”
邊說她邊夾了下馬肚,向前方走去。
“那就有勞夫人了。”宇文邕回首叫宇文神舉帶人去幫她,又望向她的背影,怔怔失神。
那一年,他們相識的時候她也是這樣一身紅衣闖入他的視線,又帶着他的視線而去…
爲何他總是這麼不安,害怕她再次消失在自己的視線…
他明明是個自制力很強的人,可剛剛那隱隱的怒氣到底是因爲什麼,是因爲被她看穿了想法還是其他…
正愣神間,塵落已經來到鹿的身邊。
她下馬上前查看,見那鹿已經奄奄一息,在地上抽搐,便蹲下緩緩拔出了箭,將它的腿簡單包紮,雙手合十道:“鹿呀,鹿呀,對不起,我一定靜心給你多抄寫兩份佛經超度你。不過我更心疼我的邕哥哥,所以到時候要把你給他吃了,你可別怪我…”
“夫人,讓屬下們來吧。”宇文神舉跟了過來,見她對鹿說着奇怪的話,猶豫着開口道。
“那就有勞神舉大人。”塵落起身謝過他,又去牽自己的馬,反身往回走。
見那人一直看她,她停在離他不遠的地方,笑道:“晚上有鹿肉吃,邕哥哥開不開心?”
宇文邕一愣,看着她的笑靨如花,心裡的陰霾漸漸散去。
“要是夫人親自烤,我應該會更開心。”
“那豈不是浪費了這麼好的肉。”塵落不好意思道,“不過邕哥哥要是烤給我吃,我一定能吃好多!”
說完,兩人都笑了起來。
正談笑間,耳邊的風聲驟烈,塵落回神的瞬間,似乎意識到什麼,忙一跳閃開。
幾隻野兔從她腳下飛速躥過。
她心裡不知怎的一陣不好的預感,多年前的噩夢在頭腦中若隱若現…
野兔!
野兔驚馬…
下一秒,馬嘶聲果然響起,她驟然擡頭看向宇文邕,他此刻正努力控制着身下的坐騎。他的馬撩起了前蹄,邊退後邊躲閃着腳下亂竄的兔子。
他身後的幾個侍衛,也都被這混亂弄得措手不及。
她正想上前,卻感覺到又是一陣風過,待反應過來,竟有支箭已擦過她頭頂,向前而去。
那箭正是朝着他的方向,越來越近…
宇文邕因爲控制着馬,沒有留意…
她忙腳下用力,飛身去抓。
宇文神舉等人也意識到危險,回身來救。
“嘶啦”一聲伴着一聲悶哼,塵落覺得肩上一重,就這樣被兩個力道帶着跌進了他的懷裡。
宇文邕隨着她的衝擊,一起從馬上滾落在地。
他努力護着她,躲過馬蹄的踩踏,入眼之處確是一抹鮮紅。
心裡沒來由地一慌,待他穩住身形,看向懷裡的人。
只見她額角滲着細密的汗珠,緊咬着脣瓣,眼角隱隱有些紅腫溼潤。
“落兒!”他的聲音帶着薄顫,忙查看起她肩上的傷。
宇文神舉等人趕了過來,將他們圍在中間,拔出配劍警惕地看着周圍,生怕再出現什麼箭。
“我沒事…”塵落聽見自己輕聲說着這樣的話。
她擡手撫着他的眉頭,卻感覺肩上的疼痛已經散開,讓她麻木…
作者有話要說:
關於獨孤信,長女嫁給宇文邕的大哥宇文毓,四女嫁給李淵之父李昞,七女嫁給楊堅。前兩天搗鼓人物族譜感覺他果然最吃香。
關於賀拔勝,字破胡。一直覺得超級帥的人!!從北史演義裡看到關於他殺衛可清的段子就愛上了,最愛的當屬他追殺歡哥時大喊“賀六渾,我賀拔破胡今天一定殺了你!”的時候,這相愛相殺的感覺越聽越真愛,要不老天怎麼都不讓你成功呢。。。(飛磚…)
關於宇文家這次登場的兩個公主,順陽下嫁楊瓚,封號是史載,嫁給賀拔緯的公主封號不詳,本想起雲陽或者雲安,但爲了區別順陽和淮安,最後用了武鄉郡,賀拔家好像和武會比較配~O(∩_∩)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