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介:長門宮蛇行兇惡,帝王家居心叵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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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落是被屋外隱約的風聲和樹木搖曳之聲弄醒的。
她側首望了望窗子,此刻日頭已開始西斜,想來是過了晌午時分。
屋子裡似乎多了很多東西,窗前的火盆暈着溫暖的橙色。
她一時恍惚,竟分不清自己在哪裡。
她坐起身子,揉着仍有些疼痛的頭,閉目養神。
高氏知她醒了,上前詢問一番,也放寬了心。
觀她視線所及,高氏又解釋道:“皇后和太子聽說你突然昏倒,派人送來了些補品,又憂你害寒,門外還堆了不少乾草和柴火。你若是累,便再睡會兒,我去給火盆裡加點燃料。”
說着她便想扶她躺下。
塵落淡淡道:“母親,對不起…若不是爲了我,你也不會被關在這裡,如今還要你來幹這些…”
“說什麼傻話,若是沒你,我現在都被太子抓走了。這邊雖然也有侍女,但畢竟不是陛下派給你的人,用起來不方便,這點事不算什麼。你先休息吧,今日皇后派人來的時候還說陛下快回來了,相信他很快就會來接你。”
“他要回來了…他來接我…他會來接我?…”塵落自言自語着,似欣喜,卻哀傷。
昨日頭腦裡的影像還在,她想起她莫名的生病,窗上的黑布,倏忽迷惘起他們的過去。
那些忘記的事情,到底是什麼模樣?她真的可以這樣不在乎嗎?
見她愣神,高氏也沒多問,出門拾了些乾草回來。
她正要往火盆裡放,突然覺得手臂一疼。
她叫出聲來,手中的東西也隨之而落。
“母親?”塵落看高氏連退數步,忙撐着身子下了榻,上前扶住她。
定睛一看,她也皺起了眉。
此刻,方纔的乾草上隱隱冒出一條細長的蛇。
蛇的頭呈三角形,腹部灰褐,體背棕褐,還帶有暗褐的斑紋…
那蛇扭動着身子,似乎剛剛甦醒,動作不甚靈活,但口吐着信子,略帶凶煞之氣。
高氏忍着臂上疼痛,將她推到身後,抄起挑弄火盆的鐵叉,猛地便向那蛇砍殺過去。
可誰知因爲她的觸動,那蛇反而更加興奮。
霎時間,它氣勢洶洶地衝上了鐵具,又狠狠在高氏的手臂上咬了一下。
塵落一急,來不及找尋工具,衝上去抓住蛇尾,將它摔進火盆裡。
那蛇被炙熱烘烤,異常狂躁,在火焰和灰塵中上竄下跳。
塵落看着那在浴火焚身的罪魁禍首,直到它漸漸沒了掙扎,才鬆了口氣。
見高氏臉色發白,她想了一下,馬上低頭爲她吸起了毒液。
高氏望着眼前快速吸吮,吐血的人,漸漸昏倒在她身上…
塵落心中大慌,加快了速度。
不一會兒,吸出的血液變成了正常的紅色…
她探了下鼻息,吐出口氣,這才扶她躺到了榻上。
她覺得頭越發眩暈,但還是強打着精神,又一次走到了火盆前…
那蛇在火中不再動換,想是真的已經死了。
她擡手摸着心口,壓下那些驚慌,準備去找太醫過來…
可剛剛邁出一步,她便覺得小腿一疼…
低頭一看,不知何時,那窗子邊上,那火盆之後,那乾草之中,竟又爬出三條蛇,而其中一條正狠狠咬着自己的小腿…
她顧不得多想,拔下頭頂的簪子便朝腿上那隻的蛇頭刺去。
那蛇意識到危險,鬆了口,但身子還來不及躲開便被髮簪刺中,釘在了地上。
疼痛讓它暴怒,尾巴瘋狂刷着,竟不經意掃過火盆的支架,將支架撞翻。
塵落來不及管火盆的情況,一手壓住它亂竄的尾巴,又一次拔出銀簪,狠狠刺向它的頭。
這一次那蛇沒有幸免,掙扎了幾下便沒了動靜。
另外兩條蛇見同伴慘死,朝她吐着須,卻因爲她的氣勢不敢上前。
塵落強自鎮定,手卻不住地顫抖着。
紅黑色的血液,順着她白嶄的手臂滑下,染了她的衣袖。
不知道哪裡來得勇氣,她猛地向那些蛇衝了過去,同一瞬,那些蛇也衝向了她。
許是求生的意志作祟,她手中的髮簪彷彿有了靈性,讓她的招式流暢準確,很快就將兩隻蛇斬殺掉。
她喘着氣,看着染血的手,眼前逐漸發黑,卻止不住顫抖。
突然鼻尖有些焦味傳來。
她擡眸望去,見火盆扣在地上,裡面的炭火仍是紅的,緊閉的窗上卻隱隱有火光和黑煙,恍惚間分不清火是從內還是從外燒起來的。
她咬了咬牙,拔出蛇屍上的銀簪,猛地刺向自己腿上的傷口,又用它將傷口拉扯開…
烏黑的血涌出,她胃裡一陣翻滾,但卻清醒了幾分。
忍着劇痛,她搖搖晃晃走到榻前,先將附近水盆裡的水澆在了自己和高氏身上,接着又將高氏的手臂搭在肩上,想帶她出去。
可腿下一軟,兩人一起跌倒在地。
她咬了咬牙,眼前浮現着那人的音容笑貌。
她自嘲地笑了笑。
她還沒有見到他,怎麼能在這裡死掉…
她要趕緊出去,然後叫人才行…
這麼想着,她拉着高氏,努力向着門口爬去,速度越來越快。
可是門外似乎被什麼擋住,她使了半天勁也推不開。
身上的力氣漸漸消失,門外似乎傳來了人聲。
最終,她陷入了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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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入長安,宇文邕便快馬趕來了長門宮。
他日夜兼程,比預料的到得早了些,但當他見到宮中的景象,還是慌張了。
那時,長門宮狼藉一片,屋前大片的黑色,宇文孝伯正在指揮着諸人將屋前擋在門口的斷樹搬走。
他幾乎是在他們開門的瞬間便衝了過去。
看到倒在地上,手臂和身上染血,已經陷入昏迷的人,他顫抖地抱起她,當即下令宇文孝伯封鎖長門宮,嚴查此事。
思齊殿裡燈火通明,宇文邕守在寢殿之中,憂心忡忡。
好在走水的地方離門不算近,孝伯又滅火及時,她也往身上弄了水,並沒有什麼燒傷的地方,只是,她竟然中了蛇毒,腿上還被自己的髮簪刺傷撕裂…
見醫女們爲她處理完,他詢問道:“怎麼樣了?”
“姑娘身上的毒已經清了,好在姑娘腿上的傷口使得毒血大量涌出,否則等孝伯大人滅火後再施救,恐怕神仙也難了…”
宇文邕點了點頭,揮手示意諸人先退下,又吩咐了句:“滎陽公夫人那邊也好生照料。”
醫女們領命退了下去。
宇文邕走到榻前坐下,烏黑的眸中情緒複雜。
他本是希望留她在京中,遠離戰火,不想竟害她差點丟了性命…
這件事,他一定會查清楚!
許是連日趕路過於疲勞,他微合着雙眼,恍然入夢。
不知過了多久,塵落睜開眼,望着熟悉的景象,不自覺側首看向牀榻邊上的人。
他回來了嗎?還是她已經死了,正在做夢…
小腿的疼痛傳來,她想她還活着吧。
他說過會保護她,不讓她受傷…
可爲何他現在纔回來…
心裡有些委屈,她卻不知如何發泄。
宇文邕感覺到動靜,擡眸見她這般看着自己,喚了句:“落兒…”
塵落沒有理他,而是轉身背對向他,默默不語。
宇文邕的手猶豫地撫上她的肩:“你在生我的氣嗎?我知道你在怪我,怪我沒有保護好你?…”
他像是對她說,又像在自言自語:“我雖貴爲一國之君,卻每每讓你陷入危難和絕境,又在最關鍵的時候不在你身邊…”
“我…真是無能…”
塵落靜靜聽着他的話,胸口有些起伏,卻依舊不語。
宇文邕靜坐片刻,站起身嘆了口氣。
他向外踱去,行到門口時才悠悠道:“你不願見我,不願理我…我可以給你時間…你先養好身子,否則如何同我去戰場?…”
牀上的人聞言肩膀微動,很快轉過身來,看着他的背影,輕聲道:“…你…還要去戰場?”
宇文邕回頭應道:“前方的戰事未完…我接到你的消息就臨時趁夜快馬趕了回來,如今看你這樣怎麼放心再留你一人在長安…若是你沒好,我送你去同州宮,若是好了,便隨我一起去前線吧…在我眼皮底下,我才放心…”
聽完他的話,塵落不知怎地眼淚簌簌而下,多日來的恐懼和迷惘在這一刻灰飛煙滅…
她努力地擦着,卻怎麼也擦不乾淨,此刻纔有了劫後餘生的喜悅和如釋重負。
宇文邕心裡一慌,忙走到榻前將她攬入了懷中:“是我說錯了什麼嗎?爲什麼每次在你面前我都這般愚笨…總惹得你哭?…落兒,我總是食言,這次若不是我又一次刻意把你留下,也不會讓你遇到這樣的危險…以後只要你願意,我便和你寸步不離,這樣不論發生什麼,我都能保護你…”
女子在他懷裡泣涕着,語氣斷斷續續:“傻瓜…我沒有那麼軟弱,不需要你隨時保護我,我只是想在你身邊,因爲在你身邊,我就會覺得安心…我知道你是故意想法子留我在長安的,你真壞,你怎麼能這樣…我以爲我只是你的累贅,你不…”
她越哭越難過。
他粗糙的手掌摩挲着她的臉,拭去她的淚:“你從不是我的累贅,是我傻瓜,總以爲這樣纔好,總按自己的意思爲你安排…卻沒顧忌你的心思。這次的事,對不起,我保證,再不會有下次!”
她仍然委屈,心裡卻有了絲甜蜜:“…我被蛇咬傷的時候,又看到火起,當時一直在想你,我想我要活下去,至少要見你一面才行…”
他心裡一顫,低頭吻上她,脣齒相交,相濡以沫。
感覺着身後愛撫着她的溫暖,她的心一寸寸柔軟,卻也一寸寸恍惚。
他不捨地放開她的脣,見她眉眼間似有哀色,柔聲道:“只見我一面怎麼行,我還要你日日陪我,陪我白首不相離。”
只因一句,她的淚水又涌了出來,癡癡道:“你知道嗎?…我那日在長門宮,好像做了一個很長的夢…我彷彿覺得那是真實的事情,我一個人在那裡住了很久很久,似乎在等你來接我,可是你卻一直沒有來…可我除了等待只能獨自舞劍望月,吟着哀傷的賦曲,默默哭泣…你,真的…”
宇文邕手下一頓,但很快便恢復如常,他捧起她的臉,擦着她滿臉的淚水,肯定道:“當然,那些都是夢,都不是真的,我是不會讓我的落兒等那麼久的。”
她乖乖地窩進他懷裡,任他的甜言蜜語去撫平那些不安和心傷。
想起昏迷前的事情,她又問道:“母親她…怎麼樣了?”
“她沒事,太醫說她體內的毒被吸出來,沒有你嚴重,我讓人去照顧了,你不必擔心。”
塵落因他的話既安心,又感激,卻還是忍不住提起:“太子妃的事情…我相信不是母親所爲,而且留她同用膳食是我一時興起。我不知道是誰把麝香的東西放在我這裡,又讓太子抓住我編草人的事情…但我絕不知道什麼巫蠱之術,我很喜歡娥英,她是你的孫女…我不會…”
“我知道,我知道…”宇文邕沒有讓她繼續說下去,他的眸子變得晦魅不清,他安慰着她,“這件事你不用再想,我會查清楚,還你一個公道!也不會有人敢再找你麻煩!你先歇歇,再把長門宮當時發生的事情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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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邕聽她回憶完,又哄她睡下,便宣宇文孝伯在偏殿見駕。
可誰知卻有人來報太子求見。
宇文邕聽到兒子來了,沒好氣道:“這逆子還敢來見朕!”
“太子殿下是負荊請罪來的。”侍從猶豫道。
宇文邕默了默,這才起身出了偏殿。
院中,宇文贇跪在地上,坦胸露乳,雙手捧着荊條。
鄭譯立在一邊,手中拿着一份血書…
“你倒是知錯?”宇文邕瞥了一眼兩人,聲音不辨喜怒。
宇文贇忙叩首道:“兒臣愚笨,被奸人所誤…”
“好個被奸人所誤!”宇文邕從他手中拿過荊條,狠狠抽了他的背一下,“朕不在京的時日,你鬧出這般大的動靜,險些弄出人命來!朕倒要聽聽你是如何交代!”
“父皇,兒臣沒有事先派人勘察長門宮的環境,致使蛇蟲行兇,長門宮走水,險些害司馬小姐性命,此事確實有錯,但從國家而言,兒臣自認爲並沒處理不妥,如今,知情的宮女也陸續招認。說正是司馬小姐指示的下毒之事…”宇文贇咬着牙,瞥了一眼鄭譯。
鄭譯將血書呈上去:“陛下,這是其中一人的血狀,此外先前審訊時也有宮女簽字畫押,招認了滎陽公夫人之事。”
宇文邕接過看來,沉聲問道:“這麼說是司馬小姐因嫉妒太子妃有孩子,所以對娥英施行巫蠱!又令滎陽公夫人下毒去害麗華?”
“是,父皇。”宇文贇恭敬道。
“那宮女現在何處?”
“她覺得背叛了主子,寫下血書後就在獄中自殺了。”
“好一個自殺!”宇文邕斥道,“如此漏洞百出的供詞你也相信!”
“兒臣愚笨…”
“朕問你,這宮女爲主人盡忠,會笨到在主子的宮裡下毒嗎?會冒着害死主子的風險嗎?就算她如此愚笨,滎陽公夫人會傻到如此!而且,她們又如何得知麗華有了身孕?一擊便害的麗華滑胎?那鱉湯中的毒,朕打聽過,這種毒不僅要看計量,還是分人的,不是所有人用後都會立刻有中毒的反應,既然如此,怎麼保證就能害到麗華?還有那巫蠱之事,瓔珞確實送過娥英草編之物,娥英甚爲喜愛,朕知她不過爲討孩子歡心,她大難之後,心思單純,怎來的巫蠱?!”
“父皇說的是,但不能保證下毒者反其道而行,她們可能從何處打聽到了麗華體弱…即使麗華沒有身孕,也會有些反應,甚至因爲麝香…”
“住口!”宇文邕喝道,又看向宇文孝伯,“孝伯,滎陽公夫人找到的東西可查過了?”
“已經查過,也和交給滎陽公夫人的兩名侍女覈對過,手帕上的湯汁是太子妃碗中殘留的,其中並沒有毒,也沒有查到麝香和芹菜的成分,沒有喝的湯還有司馬小姐剩下的湯中也是如此…滎陽公夫人提供的碗也已查過,並未有毒。倒是香灰中有這麝香芹菜兩物。”
宇文贇聞言一愣,額上隱隱冒出細汗,辯解道:“父皇明鑑,兒臣派人查證過,不應該會有這樣的問題,敢問滎陽公夫人的東西何處而來,莫不是她在查案時偷偷換了東西?”
宇文邕沒有理他,而是繼續問道:“現在的香爐呢?”
“香爐中的香料被人換過,裡頭與思齊殿平日所用無差。”
宇文邕繞着宇文贇緩步而行:“別告訴朕是死的宮女見事情敗露就換了香爐又特意往湯中加了藥!滎陽公夫人在事發時不久就派宮女去查了,可惜宮女們還沒查完你的人就闖了進來,他們不得已偷偷藏了湯碗和香灰跑了出來,又將東西交給了滎陽公夫人收着。不想這查驗的結果如此出入,你對此作何解釋?”
“兒臣實在不知…”
“不知?!”宇文邕來了怒氣,“朕聽聞先有兩個侍女招供後自縊,其家人也失蹤,之後這最後的侍女招供與前兩者有出入,卻也是招完便死,將罪名指向司馬小姐和滎陽公夫人。是誰在幕後操作這些?乾伯,你本事大了,你,太讓朕失望!”
“父皇在懷疑兒臣嗎?兒臣着實冤枉,此事與兒臣無關,麗華懷的是我的孩子,也是您的孫子,我怎麼可能冒這麼大風險…”
宇文邕斂了眸子,怒氣未減。
他雖沒有證據,但知此事絕不會與太子無關,他緊了緊拳頭:“最好如你所說,若是再讓朕查出什麼,你這個太子就準備退位讓賢吧!”
“父皇!…”宇文贇神色哀慼,淡淡道,“在父皇心裡,兒子就這般不堪嗎?兒子雖才德不濟,尚知仁孝,此事即使不是司馬小姐所爲,也難保不是您后妃之間的爭鬥,司馬小姐受寵,麗華的骨血恐是未來皇嗣,此次倒是一石二鳥。”
宇文邕心裡一顫,拳頭不禁又緊了些。
“父皇若不信兒臣,兒臣願在此處跪到父皇查出真相,若是兒臣所爲,兒臣甘願自刎,以消父皇之怒!”
氣氛因爲這話變得越發緊張,宇文邕看着兒子良久,終於再次開口,他語氣緩和了些:“這件事到此爲止!麗華這次大難也受了不少委屈,你回去好好安撫,朕也會去探望。至於下毒之事,既然那個侍女認了罪,便再做份血書,說她因爲被司馬小姐數落過,心生怨恨,在調香時放入了麝香等物想要加害司馬小姐,不想裡面的香味與滎陽公夫人的補湯性衝,誤使太子妃中毒小產,事發後爲掩飾香的問題,她將香調換後,又往湯中加入了相沖的食物和麝香嫁禍滎陽公夫人,現被你查出,畏罪自殺。你可懂了?”
宇文贇聽他說完,俯首道:“兒臣…遵旨…”
“無事就退下吧。”宇文邕擺了擺手,見鄭譯扶起他,又道,“至於其他,朕不想聽到任何關於司馬小姐毒害太子妃的流言。巫蠱之事也不得再追究!朕在京的時日,你好好呆在東宮裡反省!”說完,他便轉身入了屋子,留下兒子繼續站在院中。
“殿下…”鄭譯輕喚了一聲。
宇文贇緊攢的拳頭按在身側,幾乎都要將下襬捏碎…
父皇,你好生偏心,爲何你信任她卻不信我…你只是懷疑兒臣就揚言要廢我…你讓兒臣如何不這麼做…
宇文孝伯望了眼宇文贇,拱手告了退,隨着宇文邕進了屋子。
“陛下…”
“孝伯,此事由你繼續負責,徹查清楚,但暗中進行,不要驚動任何人,以免打草驚蛇。朕也想看看,到底是誰?這宮中各方勢力在朕不在時倒是蠢蠢欲動。”宇文邕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可此刻心裡除了生氣,似乎也有些爲兒子觸動…
“諾。”
“長門宮的事情你查到些什麼?”
“據高氏描述,當時蛇是從乾草中出來的,那些草放在長門宮中有幾日了,她不能確定是否因長門宮本無人居住,打掃倉促沒有發現,使得蛇因溫暖醒來,但若並非如此,恐是人故意送來了有蛇的草…臣派人查過蛇的屍體,因爲被燒焦,看不出什麼…至於走水之事,火似乎從窗子附近燃起,正是火盆的位置所在,屋中火盆也確實被打翻。而門外擋住門的樹木,從摺痕上看不似人爲,倒像是這幾日風大所致。”
“被擋住的門或許只是巧合,因爲放火的人沒有想到她們中毒後可以跑出來,一條蛇倒還好,條條都帶毒?那草何人送來?”
“…自姑娘進入之後,皇后殿下,太子殿下等人都派人送過東西進去,而且因爲姑娘怕寒,還特意送了雙倍的乾草和柴火…屬下並沒有細緻檢查,只是粗略看了便同意他們去送,所以到底是意外還是有人想要害姑娘…”
“和先前的事情一起查吧。”宇文邕又抿了口水。
若說是意外,未免太巧合,但是種種跡象卻又並不能斷定人爲。
“陛下,臣有一言,不知是否當說。”宇文孝伯猶豫道。
“說吧,你我們之間,有何不能的。”
宇文孝伯沉默片刻,又道:“陛下,太子是國之儲君,也是陛下的兒子,臣輔佐多年,雖不敢說太子有陛下的君王之才,卻也知他近年確實在爲陛下努力…臣知陛下愛護那人,但那人畢竟是高歡之後,她此時不憶一切,可若有一日想起,再知道陛下如今的東伐之事,難保不會對陛下不利…望陛下…”
宇文邕擡手打斷了他:“孝伯,朕信她,也希望你們不要因爲她曾經的身份爲難她,太子之事,朕並不想這樣壞了父子之情,但若最終查到什麼,朕亦不會偏袒!”
宇文孝伯不敢再多言,靜默在一邊。
宇文邕想起剛剛兒子的眉眼,淡淡道:“你說剛剛,會是朕錯怪了乾伯嗎?最近朕不在的日子,他可有什麼不妥的地方。”
“臣不敢妄論太子,但也不否認太子雖努力處理朝政,卻也未禁酒色聲樂之事…”宇文孝伯言道。
“前方戰事浴血,他又在這裡丟朕的臉!”宇文邕放下了杯子,沒完全平息的怒氣又開始氾濫。
“或許朕真的應該聽沙門之言,儘快改立賢能?”他自言自語道。
宇文孝伯心下駭然,忙懇切勸道:“太子廢立之事,雖爲陛下家事,但更關係到一國穩定…陛下如今揮師東進,長安空虛,陛下以太子監國本爲安定社稷,保全國本,若此刻言廢立,難保內憂外患,還請陛下三思…”
“朕明白,所以方纔草草瞭解,並沒有當他面繼續追究下去。但此事確實不簡單,不說麗華中毒之事,單看長門宮之事,若只是巧合還好,若非…朕實在不敢想象…”
“陛下,臣既受命輔佐太子,定儘快查出來,以安陛下之心,全陛下父子之情。”
宇文邕點了點頭:“朕並非無舐犢之情,乾伯是朕第一個兒子,朕既然立了他,就想要相信他,希望他能繼承這大統…可先前他的所爲,非仁君之行…朕本望以周圍人影響他,但他現在在那些方面有所收斂,卻在其他地方開始讓朕擔憂…今日,朕雖對此事憤怒,卻隱隱覺得這個兒子似乎多了些帝王霸道。但願這次的事只是朕多心,不然,這難得的帝王霸道卻是可怕的雙刃劍…朕雖疼愛兒子,但更想保護最心愛的女人…”
“陛下用心良苦,臣定會查證此事,並好好教導太子…”
宇文邕嘆了口氣:“朕不日仍要去前線,京中之事務便勞卿費心…那事若有結果,也切莫聲張,等朕回來再定奪。太子那邊,你也多去安撫,朕封你爲宗師中大夫,讓你在太子身邊,也是希望他真的可以被你培養成才。”
宇文孝伯跪地叩首,領了命。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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