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誓柔軟

可誓柔軟

差不多一天以後,王成平的房東知曉了自家房客的新情況。

王成平正要從程嶽車上下來,回頭卻正好對上李梓似笑非笑的雙眼。他好整以暇的抱臂站在不遠處,視線穿過她的肩膀,輕飄飄再落在她身後,目光卻是奚落嘲諷。

王成平苦笑,而她還沒來得及想更多,被程嶽反手拉回車裡。

程嶽淡淡道:“這裡暫時還沒有需要你要處理的事。不如留在這裡等我。”

男人不着痕跡卻又恰到好處的強勢,她察覺出來,微一蹙眉卻沒有反駁。程嶽一笑,自己拉開另一邊車門下車。

李梓站在原地,眯起眼睛看程嶽走近。基本上李梓很少是不笑的,如狐般的狡黠,不外露的冷漠,維持着可親和溫良的笑臉。

“你送她回家的?”

“我送她回來。”

從李梓的表情,他顯然自己是認爲聽到很糟糕的回答,於是程嶽只好再給他一個更糟糕的回答。

“如果她想的話,以後她恐怕一直會坐我的車。”

僵硬的沉默。

“那天晚上她是和你!”李梓突然開口,很肯定的沉聲道,“飛子,王成平和你的關係不僅僅是她從你車上下來過吧,你和她上過牀!老天,你倆現在還在一起了!”

他瞪着程嶽,臉上的表情除了高深莫測又帶幾分古怪。程嶽今天的確有些疲倦,不過此刻他很愉快,所以樂意奉陪。

“我瞭解男人爲了性願意做多大犧牲。我可以想到我自己,不,要說咱倆以前都做過很荒唐的事情。所以我都能理解。”頓了頓,李梓再看向坐在程嶽車裡的王成平,道,“只不過,王成平她多少和其他女人有點不同吧。”

程嶽微微皺眉,不過他也隨着李梓的目光回頭瞥了眼王成平。

此刻女人正百無聊賴的趴在車窗戶上琢磨遠處養眼的兩個男人,一個內斂,一個張揚,都很好看。但突然見他們一齊若有所思的回頭看自己,她不由嚇了一跳。

程嶽便收回視線:“其實都一樣,她也不例外。只不過是我不想承認王成平和別人一樣而已。”

“不稀奇。不止是你,陳皓也不承認這點。”李梓想了想,眉頭皺起來道,“實際上,現在連我都開始懷疑這一點。但那又如何?我還沒瘋到要和那女人有更進一步的發展。和她在一起,很新鮮有趣,但我最後又能得到什麼?”

這是個好問題。程嶽也問過自己,爲什麼要把感情寄託在一個無法控制的女人身上。

他說:“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現在得到的就是我一直想要得到的,以後的事情走一步看一步。不管發生什麼,我能應付的過來。所以李梓,如果王成平想從你家搬出去,別難爲她。如果你現在不想讓她住在你家裡,就讓我知道。”

“哦,她當然能繼續住。實際上,能有咱們這樣一羣體貼的朋友無微不至照顧王成平,我覺得陳皓應該感到很開心。或許這就是我們要交朋友的含義吧,這我可就不知道了。”

李梓的表情說不上多震驚多風涼。但此刻他挑高眉眼上下打量自己的樣子,讓程嶽在隱約不快之餘仍然察覺某些疑惑。

沉默片刻,程嶽直截了當問:“你不知道這件事,是不是?”

“什麼,”李梓諷刺道,“你是說你和王成平攪到一起這事?哦,不,我認爲我早就知道。”他思索了一下,“曾經咱們一起爬山,你帶着滿身香水味借我房間浴室洗澡!當時我已經覺得有點奇怪,但當時我關心的是別的。然後你看着陳皓時的某些表情和你說的一些話,的確讓我產生些想法,但沒錯,我他媽的以爲這只是我的錯覺。我沒想到你現在會和王成平在一起!”

“她答應我的時間總共不超過一天。在此之前,我們沒有瞞任何人。”頓了頓,程嶽緩慢問出自己的疑問。實際上他正在試探李梓口風,“陳皓知道嗎?”

“陳皓?”李梓笑道,譏嘲的吹了聲口哨,“噢,怎麼能忘記他?哥們,你打算什麼時候告訴陳皓他還在追的舊女友已經成了你的新任?這次我會想到帶相機。王成平的願望終於得到滿足。”

程嶽沒睬他,有個事實越來越明顯,連程嶽都要謹慎對待:“他沒收到照片?”

“什麼照片?”李梓皺眉。

“王成平交給陳皓……”程嶽換了個角度,“對了,最近王成平有給過陳皓什麼嗎?或者和他交流過什麼?”

“啊,當然有。”看來李梓一直想和人分享這個話題,“就是王成平託我做的事情。她把陳皓擱在我這裡的錢全部打到一個金卡里,然後把卡還給陳皓。陳皓本來根本沒想要,直到他看清楚那張金卡是誰的──那是安卓送她的俱樂部SV卡──呵呵,她認識的人真多是不是?反正安卓喜歡王成平那型的也是有前科。但現在三人表面上都不吃虧──安卓送王成平SV卡,於是得到一筆錢,陳皓送王成平錢,於是相應的得到一張等額會員卡,互相不滿的話只能找對方。王成平把兩個人擺脫的乾乾淨淨。”

程嶽很吃驚,但他等着。

“安卓和陳皓早就因爲蘇素結下樑子,如今多一分少一分無所謂。尤其是我不巧告訴陳皓,那天清晨王成平是以如何的狀態回來──當時我以爲陳皓和蘇素上牀,王成平便和安卓上了一次牀以懲罰陳皓。所以,如果陳皓繼續給她加壓力,她說不定還會做什麼──陳皓在乎什麼,她就會毀什麼,即使毀的是她自己──我當時這麼猜想,陳皓也是。他幾乎被王成平氣死,但他也不得收手。只要陳皓還想王成平回來,就不得不忍下去,反正現在比的是誰比誰更不在乎。而陳皓似乎是完敗啊──”

說的不盡興,李梓突然哈哈笑了幾聲,接着他道:“操,我不能再學着王成平的語氣說話了!這女人!難道她當時這麼說是爲了掩護你,或者還是因爲別的?王成平到底都在想什麼?她曾說陳皓身邊爲什麼繞着的都是狗屎,所以她寧願蘇素和陳皓在一起,起碼蘇素比她單純。我他媽太同意這點了,只要下定決心,她對人對事可真狠啊!”

程嶽想他很明白李梓的意思。

“但陳皓一定知道他都錯過了什麼,是不是?”李梓道。

……

等程嶽重新坐回車上時,王成平都已經快睡着了。直到他坐在她旁邊時才輕輕“嗯”了聲,懶洋洋伸直身體。

“等很久了?”

王成平眨了眨眼,纔對上程嶽的眼睛。從他的臉色來揣摩,她認爲自己能猜出程嶽和李梓方纔都談了什麼。王成平可能不喜歡他這麼看自己,但實際上如果最壞的事情都被自己預先幹過了,再猜想一切比較容易。

“我現在很懷疑你的人品,王成平,你怎麼能當我的面說假話。”程嶽淡淡道。

方纔他聽李梓講的話,既是旁觀者又是當事人。有一些事情看的清楚,但有些事情他決心等王成平親口告訴自己。若是在以前,程嶽會用自己的腦子想,但現在他有這個權力去偷懶。

她先想了想。“嚴格來說我沒當你的面說假話,不然憑你的本事一定能拆穿我。但打電話的確容易編瞎話,因爲你看不到對方的眼睛。”

程嶽不知道自己還在期待什麼,但他得說當得知王成平沒有把那些照片寄給陳皓時,自己是切切實實鬆了口氣。原因程嶽說不準,他可能是爲自己心中的王成平鬆了口氣,也可能是什麼矯情。

“嗯,當時說寄兩份照片的確是我騙你的──我都快煩死了,想這些事怎麼總解決不了,我就打算想個狠招擺脫,不在乎魚死網破。那天正好我翻舊櫃子的時候看到安卓的卡,便想到這招。”她說,“但不,我沒有把那些照片也寄給他。老天,我還沒那麼喪心病狂,一份照片寄給你就需要很大勇氣。我掛了你電話後坐在原地都沒法站起來,真不知道再做一次這種事會怎樣。而且,他也不應該受這種折磨。”

王成平在這種情況下沒有說出陳皓的名字,且她最後一句話這讓程嶽感到吃醋。他又想到她形容自己偏心,現在程嶽有點明白王成平的意思。

她打量他的表情,小心翼翼把手放到他手下:“不是啦。其實也是給你個機會。程嶽,陳皓現在還不知道我們的事情,所以你還有退路……”

他的手突然用了力氣,捏的她生疼,程嶽面無表情看着人的樣子最恐怖。

“呵呵,當然,即使沒有退路,也是兩個人都沒有退路,沒關係的。”她乾笑道,“往事不要再提,不要再提。”

頓了一會,程嶽又爲兩人的關係作出附加的新規定:“我不提,但你以後要少見安卓。”

“好。”沒怎麼猶豫的。

“真的?”她答應的太快,程嶽卻不由懷疑。

王成平想了想:“你說過,我要照顧你的感受。”

程嶽皺眉看了她一會,隨後接受這個答案。

他說:“到我這裡來。”

過了很久,王成平終於感到自己被他鬆開些。被程嶽抱着時,她內心說不上什麼感受,等會後才意識到自己是在心疼。

“你累了是不是?下了班還陪我跑醫院,你早點回去休息吧。”她從他的懷裡擡起頭來,輕聲問道,“今天是不是很累吧。”

程嶽卻搖頭,隨後問:“你平時都用的什麼香水?”

“什麼?”她愣了下,接着眼睛閃閃發光的看他,“你怎麼知道我喜歡亂調香調?我用很多香水啊,最喜歡的牌子是creed……”

程嶽皺眉,他想起李梓的話:“不,你曾經潑我一身的香水是什麼?”

兩人有太多的舊賬可供翻閱不是什麼好事。王成平先乾笑了幾聲,才老實回答道:“噢,那是CeSoirOuJamais。”

“什麼意思?”

“是法文,翻譯過來就是‘今夜或永不’。知道嗎,這款香水的後味和前味完全不同。就是隨着時間越長,香味會變的和最初完全不同,但是又不會顯得太誇張的香水……”原本滔滔不絕的王成平突然住嘴,她有點抱歉的看着程嶽,“哎呀,我一說到這個就話多。你爲什麼突然問這個?”

程嶽卻微笑,他重新又把頭擱到她發上,聽她緊張在自己耳邊問:“怎麼啦,到底怎麼啦?你是不是對那款香水有陰影,那我以後不用好了。你別討厭我啊……”

“我覺得那很好。”

女人終於在懷裡安靜下來。

程嶽只是認爲和她很像。那味道最初聞起來很淡,但最後會越來越濃烈,超乎想象,帶他來到這裡。

CeSoirOuJamais,這是他們以後要過的人生的第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