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龍的臉頓時漲得通紅,緊摞着拳頭,心裡琢磨了好一會兒,最後才狠聲地說:“好,咱去!”
“大哥去,我也去!”
“他奶奶的,咱有生之年跟強虜交一次手,也不冤!”
隨着羅龍的表態,大家也紛紛悲壯地舉手報名,一時間,老的嫩的都羣情洶涌,誓要與強虜一決雌雄。
看的唐英也仰天感慨一聲,轉頭朝呂曼兒投去了一個感激的目光,呂曼兒卻回以他一抹苦笑。心想,你不用謝,你總算還記得自己爲國出戰,爲民請命的要務,和別的狗官不一樣。況且,這國難當頭的事兒,我女兒家幫不了忙,也一定叫我的男人們出戰的。
羅龍又對呂曼兒說,“你一定要等我回來娶你!”
呂曼兒點了點頭,也一口答應他。“好,如果你回來了,不用你再找那三張虎皮,馬上成親!”
羅龍的眼神頓然亮了一下,忽然又黯了下去,“如果我回不來,你就嫁給瞎子歌吧。”
呂曼兒聽了,心中一顫,輕瞥了瞎子歌一眼,見瞎子歌也渾身一震,直起腰來,正想說話。不料,唐英卻淡淡地說:“看來也不成,他也要去。”
他此話一出,一些正想報名的人頓時驚訝得停了下來,驚愕地望望唐英,又望望瞎子歌,遲疑未決。
呂曼兒聽了一怔。憤慨地扭頭質問:“你連一個瞎子也不放過?”
唐英卻笑說:“那你去問一下那些強虜,他們屠城的時候,會不會放過一個瞎子,放過一個孕婦?”
一番現實冷酷的說話,又把衆人的責怪壓了下去。呂曼兒也聽說,強虜素有排斥他族的心理,進了城內連雞狗豬都不放過。
“但,他一個瞎子上戰場能做些什麼?”呂曼兒又不解地問。
唐英打量了瞎子歌一眼,忽然指着他手上的槍,問:“你手中握的是什麼?”
“槍!他是個雜耍人,‘瞎子飛槍’是他的拿手絕活。”呂曼兒即時替他說了。
“是嗎?”唐英的嘴色忽然一勾,笑了笑,即時翻身下馬,即時有侍衛過去把馬拉到一邊去,還有精明的士兵也給他端來了太師椅,他坐了下來,“那給我耍耍看。”
他說完,其他人也立馬撤到一邊去,給瞎子歌騰出了一個空場子。
“要準備一個稻草人或木樁。”瞎子歌無奈地輕嘆了一口氣,邊說着要求,邊走到場中,呂曼兒想不讓他去,他卻強拉着她,她只好把他攙扶着出去。
唐英一揮手,頓時有士兵把木樁頭擡到場中,呂曼兒即時陪着瞎子歌走到木樁前,讓他先摸了一把,然後,由着他自己慢慢向後退了十數步,她則悄然退到了木樁背後。
看的唐英和那羣士兵大吃一驚。這妞兒也忒勇了吧?要是一個偏鋒或是用力過度,可是隨時都可以要了她的小命,然而,呂曼兒卻冷然地盯着瞎子歌,似乎沒有人們那種擔憂。
瞎子歌退到五十步後,忽然“呼”的一掄起鐵槍,把它扛在肩上,倒握了起來,槍頭向着了那個木樁,頭微微一偏,說時遲那時快,“呼”的一聲就向着木樁疾射過去!
衆人但覺眼前一花,“篤”的一聲,那支鐵槍已然貫穿了木樁,槍桿還在上下不停地抖動着;而槍頭則離呂曼兒不到三寸,把大家也嚇出了一身冷汗,呂曼兒則臉不改容地站在原地,嗔怪了瞎子歌一眼後,替他的鐵槍倒退了出來。
在桃英鎮趕上集會的時候,瞎子歌就扛着他的木樁和鐵槍,到鎮上去表演。她有時候有空了,也去客串一下,這招兒,剛開始的時候也把她嚇得臉色刷白。
“好!”唐英即時也撫掌讚賞不已,這時那些士兵和街坊纔跟着一起拍手稱好。
唐英站起來笑說:“江湖雕蟲小技,挺不錯的,只是中看不中用。”
呂曼兒聽他說不中用,反而心中一喜,連忙追問:“那他是不是可以不用去?”
唐英卻搖了搖頭,從她的手中接過鐵槍,笑說:“不過,如果改進一下方法,還是有一點用的。”
說完,走到瞎子歌的面前,把槍遞給瞎子歌,卻把他的槍頭指向正前方,“現在我就教你,假設你的周圍是一個圓圈,在它們的邊上依次標上十二生肖的名字,你就有個方位感了。”
然後,又一一把他的槍頭擺向不同的角度,“聽着,你的正前方就是‘豬’,偏右一點是‘鼠’再偏一點就是‘牛’,正右方是‘虎’……正後方是‘蛇’……最後左前方就是‘狗’了。”
唐英即時指導了一番後,重新叫士兵擡來了八段木樁,分別立在瞎子歌的周圍,再收起八個士兵的長槍遞給他,然後,回到座位上發令喝道:“虎……”
瞎子歌的一支長槍頓時應聲而出,“呼”的一聲劃空,“篤”的一聲又把正右方的木樁穿而過。驚得人們都拍手歡呼。
“羊——”
話音剛落,左後方的木樁也應聲而穿!
接下來,唐英喝什麼,瞎子歌就應聲向哪個方位擲出長槍,一連八槍,槍槍例無虛發,樁樁一槍中的!衆人親眼看着瞎子歌的飛槍絕技升級,不由得打心裡對瞎子歌的飛槍絕技折服不已;同時也很欽佩唐英想出了這麼一個獨特有效的訓練方法。
呂曼兒也從來沒有看過瞎子歌這樣的絕技,望着瞎子歌高大的英姿,她想不到他還有這樣百發百中的潛力,心裡不禁絲絲滲着甜蜜;轉而瞥了一眼座上的唐英,不由對他的智謀也微微折服,要不是他出的主意,她斷不會看到這麼神乎其技的絕技。
忽然,唐英又喝了一聲:“狗!”
瞎子歌也不遲疑,頓時把自己原來那杆槍“呼”的一聲朝着他的面門疾擲而去!
“啊——”衆人一看,不得了,訓練變謀殺了!不由得驚呼得幾乎窒息起來。呂曼兒的笑臉也頓時僵住了,心裡一下子涼了半截。瞎子歌怎麼可以謀殺唐英呢?他們素無世仇,怎麼可以謀殺了?難道是爲了她……
正在她想擔憂之際,說時遲那時快,唐英忽然把手腕上的護腕擋在面門前,就在槍尖剛沾到他堅硬的護腕剎那間,他一個反手,頓時把鐵槍抄在手裡,然後霍然站了起來。
大家見那一槍沒有沒有傷到他,才齊齊地吁了一口氣,也不由得對唐英敏捷的身手敬佩有加。呂曼兒在剎那間把心都提到嗓子上,卻看到唐英安然無事,又放下了心頭大石,驀然間打開手心,已經摞出了一把香汗來。
雖然她只是與唐英相識不到十二個時辰,但是,不知怎的,她卻不想看到他慘死在瞎子歌的失手之下。
唐英一轉手中槍,走到瞎子歌的面前,把槍桿遞給他,“你叫什麼名字?”
“瞎子歌。”
“真名。”唐英盯着他,沉聲地說:“我要真名!”
瞎子歌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從嘴裡迸出了兩個字,“林歌!”
唐英聽了,眉頭一舒,高興地說:“很好,林歌!我會叫鐵匠給你多打十二把短槍,這樣子你也照樣可以上陣殺敵了。”
瞎子歌無言以對。大家見唐英不計較他的失手,還寬宏大量地接納他,也不好意思再爲瞎子歌多說什麼了。
“怎麼樣?”呂曼兒則上前關切地問瞎子歌自己的想法。
瞎子歌抿了抿嘴,微微點了點頭,“好,我去!”
“好!”唐英一聽,頓時興奮地跨上馬,“事不宜遲!你們馬上就到營帳裡報到,然後分營訓練,可能不出十天,我們就要前往焦城支援了!”
人羣中頓時爆出一陣陣的哀哭聲響,震徹雲霄。老母送兒子,妻子送丈夫的分別場面,感人肺腑,賺人熱淚。
呂曼兒也被感染得眼眶紅了一圈,她走到瞎子歌的面前,默默替他端正了衣冠,羅龍的爹則走到唐英面前求情:“將軍,我家九代單傳……”
唐英冷然地接着話茬說:“老爹你要弄清楚,如果那些強虜不是進城屠城,進村屠村,我也不想打仗的,你向我求情不帶他們走,不如想想強虜會不會聽你的,不殺你們?”
羅龍也上前拉過了爹,哽咽地說:“爹,算了,與其呆在這裡也是等死,不由上陣去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一個。”
羅龍的爹頓時扶着他的手臂,老淚縱橫不已。呂曼兒也走過來,對羅龍說:“你放心好了,我也會照顧好你爹的。”
羅龍重重地點了點頭。
唐英又對大家說:“大家要弄清楚,我不是要他們去送死,恰恰相反,我要他們永遠地活着,爲保護你們的親人而驅逐強虜!”
說完,傳令下去,把那些新兵一一押往鎮西外的營帳。那些父母妻子更是依依不捨,有些還一路陪着他們一起到兵營。
呂曼兒看到瞎子歌踽踽而行走在最後面的背影,彷彿看到一道快樂地記憶在漸漸遠逝,不由得心中一酸,也跟着跑到了他的身邊。
“曼兒?”瞎子歌聞到她身上獨特的體香隨風飄至。
“嗯。”呂曼兒沉重地應了他一聲。
瞎子歌微微擡頭,坦然一笑,“不用擔心,反正我一個人孤獨慣了,去哪裡也無所謂了。”
呂曼兒則在心裡輕嘆了一聲。他的孤獨,緣於她的無情。雖然她從小與羅龍指腹爲婚,但也是最近這幾年,羅龍的爹上門來把往事說開了才知道的。在這之前,她和瞎子歌兩人一起到山上看日出,一起在河邊等日落,相處得說有多開心就有多開心。
一路上,瞎子歌又跟她說起,他那間屋子,把它交給呂曼兒全權處理,隨便她出租給人做商鋪也可以。
“拿來租吧,那些租金我替你先放着,等你回來再還你。”
瞎子歌卻笑說:“呵呵,那我回來後不就成了富翁了?”
呂曼兒又被他逗笑了,但這次卻笑的很傷感。
半晌,來到了鎮外的兵營,在入口處,士兵頓時把送行的人紛紛隔絕,不得進入兵營。那些送行的親人又在那裡互訴衷腸一番。
“曼兒,你要等我,我一定會回來的!”羅龍高聲地朝她揮着手。她也向他揮手致意。
瞎子歌也轉過身來,忽然堅定地對她說:“我一定會活着回來的!”
她頓時被他的鬥志震懾住了。這個她最擔心的瞎子,表面最無能力的瞎子,會怎樣在戰場上遍野的屍堆裡爬回來呢?她一時也不敢胡亂發揮自己的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