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冥冥中是有天意的。
酒吧里人羣熙攘,光線昏暗,她卻一進來就鬼使神差的注意到他,躊躇好一會兒,反覆醞釀着該怎麼打招呼才能不讓他生厭,最終將心裡擬定的問好順序顛倒了一下,先出聲叫的牛警官。
“我記得了,你是老夏閨女的朋友嘛,那個F大的女學生是吧。看你穿成這樣,工作了?週末過來喝兩杯?”
“我在律所工作,今天是來見委託人的。牛警官你們呢?”
“我們就是忙裡偷閒,這店是我們一個同事開的,我沒事就來給他捧捧場。”
她溫和的笑着,其實早知道這家酒吧是委託人大哥開的,也知道那人曾在公安部任職。但假如她說出來,就好像這次再見是她蓄謀已久一樣,所以她沒有說。
時間尚早,牛爺請她喝酒,她欣然應允,在吧檯點了一杯調酒師隆重推薦的雞尾酒“幻想曲”,牛爺直接要了一打啤酒。
終於見到他了,願望達成,可她心塞塞的。
酒吧氣氛好是好,然而她和他之間隔着一個彪形牛爺,這已經不是瓦數的問題了,活生生就是一堵牆。再加上他本就比較沉默,見面連招呼語都沒有,更不會主動與她說話。
早知道就不該坐高臺,應該找個圓桌散臺纔對,好歹能離他近一點。可現在都坐好了,她也不好提出換座。糾結半天,老律師也來了,她只好告辭而去。
結果到最後,她都沒能跟他說上一句話。
罷了,能再見他一面已經很好了,還奢求什麼呢?
“你是……月香學妹?”委託人身邊的美麗女子一口就叫出了她的名字。
“欸?您是……?”寧月香回過神,對這個女子卻沒什麼印象。
女子巧笑道:“我是你封芷涵學姐啊,你剛到F大報道的時候我還帶你參觀校園來着。”
“封學姐!”她一下子想起來了,甜甜的說,“三年不見,學姐你變得好漂亮啊,我都沒認出來。”
她入學的時候封芷涵已經是畢業生了,一面之緣,沒想到封芷涵記性這麼好,能一眼認出她。
委託人段曉旭是學姐的老公,親暱的摟着封芷涵的腰,如漆似膠的護着她。而從封芷涵一身寬鬆的長裙和一雙平底鞋,她似乎看出了原因。
“封學姐,恭喜你了。”她真心的說着,舉起手上的酒杯,向她遙遙一祝,然後輕抿了一口。
“謝謝。”封芷涵溫和的摸着自己還平坦的小腹,神色已有將爲人母的慈愛。
看他們恩恩愛愛,寧月香有點羨慕,不過想到委託人那混亂的家庭情況,不由爲這個案子擔憂。
段曉旭家裡有兄弟姐妹四個,長子段立平,次子段元飛,三女段翠蘭,老四纔是段曉旭。去年他們的老父親病逝了,老母親雖然健在但患了老年癡呆,兄弟幾個就準備把老父親留下的房產給分了,可分的時候就出了問題,可能鬧到法庭上。
今天段曉旭要讓老律師見他的哥哥姐姐,勸說勸說他們,家醜不外揚,能在自個兒家裡解決就儘量解決,不過這種事通常都不會很順利。
酒吧裡吵鬧得很,不方便談事情,段曉旭已經跟家人說好,約在最裡面的卡座見面。卡座類似包廂,在相對安靜的大廳兩側,柔軟的紅色沙發呈半包圍結構,豪華舒適,黑色大理石茶几桌更添了幾分檔次,最適合三五朋友聊天喝酒,談事情也會比較融洽些。
寧月香一眼便望見了最裡面的卡座,有幾個人站着,而其中竟然還有他。
只一眼她就敏銳感覺有事發生,加快腳步過去問:“兩位警官,請問發生了什麼事?”
圍站着的還有三個她不認識的人,最顯眼的是一個長髮紅裙女子,趴在茶几上,一動不動,像是醉倒了,旁邊只放着半杯還沒喝完的幻想曲。
跟她點的是一樣的酒,這酒味道確實不錯,還有微微櫻桃白蘭地的甜味。
牛爺蹲在那醉酒女子旁邊,嚴肅的皺着眉頭,擡頭時段曉旭等人也走到跟前了。
段曉旭瞧見了自家兄長,招呼道:“大哥你來了……咦?三姐怎麼醉了?”
牛爺沉聲說:“她不是醉酒,而是被毒殺了。”
衆人皆驚,段曉旭更是慌張道:“怎麼會!救、救護車呢,快叫救護車啊!”
“已經晚了,”牛爺看了一眼桌上的半杯雞尾酒,“看她的死亡症狀,毒藥應該是氰酸化合物,下在她喝的酒裡,可能是謀殺,也有可能是隨機殺人……”
隨機殺人?!
寧月香愣住了,她點的是同樣的雞尾酒,如果毒下在配酒原料裡,豈不是所有喝了幻想曲的人都要被毒死?!
就在剛纔,她喝過了。
她手猛地一顫,再也拿不住酒杯,哐當墜落在地板上,殘餘的酒水灑了一地。
所有人同時回頭看她,而她覺得自己雙腿突然沒了力氣,全身發軟,快要昏倒,是不是也要被毒死了。
這時,一雙淨白的手穩穩的扶住了她的胳膊,支撐起她半邊身子的重量。
她惶惶不安的擡眼,卻沒想到出現在她身後的人竟是裴銘瑾。他目不斜視的看着前方,神色清冷,不爲所動,好像只是恰巧站在她旁邊,順手扶了她一把。
“冷靜。”他語氣淡漠的說,“你的酒裡沒有毒。”
他在對她說話。
她身體一僵,心臟很不爭氣的猛跳着,撲通撲通的,快到她無法控制。
跟一個月前的接觸不一樣,這一剎那,她體會到了怦然心動的感覺,那麼強烈,又那麼突然,毫無預兆的向她襲來,讓人來不及防備。
她本以爲過去了那麼多天,那朦朧的心動也歸於塵土,可沒想到一聽到他低沉的嗓音,千辛萬苦構築的防線瞬間崩潰,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捲土重來,變本加厲的反彈。
他說她的酒裡沒有毒……
他留心到她也喝了幻想曲,纔會提前預感到她的失神而來扶她?這是不是說明,他也一直在注意她?
寧月香的思緒顯然亂了,她沒有第一時間反問他是如何判斷的,而是自作多情的胡思亂想起來,居然覺得他冷冰冰的臉也變得無比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