卸下頭上沉重的鳳冠,慕容瑾活動了一下已經僵硬了的脖子。此時的她倒是頗有幾分慶幸當年慕容皇后執意將正宮放在昭陽宮。
昭陽宮在整個皇宮大內最安靜的一隅,宮外不遠處是御花園。而皇宮每每有宴會就會喧鬧起來的大殿,幾乎與昭陽宮隔了半個皇宮。
任是浮塵喧囂,我自悠閒。
“皇后娘娘,累了一天了,早些安置了吧。”凝碧站在慕容瑾的身後低聲問道。此時的慕容瑾獨自站在書架前,手指尖在一本一本的書上輕輕點過,最後落在一本兵法上。
略猶豫了一下,慕容瑾還是抽出了兵法攤在掌心上,微微傾了身子靠近桌子上的燈光。
凝碧見狀,忙上前執了蠟燭靠近慕容瑾。
“不必。”慕容瑾搖了搖手,示意凝碧將燭臺放回桌子上。“你帶着騏兒去睡吧。”
“那皇后娘娘您呢?”凝碧有些不放心的問。今日散了大典之後,已經是皇上的薛流嵐並沒有陪在慕容瑾的身邊,反而留在了一處偏殿。而在那偏殿裡,住着薛流嵐今日新封的妃子,郭聆雨。
慕容瑾平靜的擡頭看了凝碧一眼,輕笑:“我過一會兒就睡了。”
是在等皇上嗎?凝碧的問話卡在嘴邊,欲言又止。可是誰都知道皇上不會來了呀,方纔都已經着小丁子過來傳話,說讓慕容瑾自己早些安置了。
“怎麼?還有事?”翻了幾頁書,慕容瑾驀然發現凝碧還愣在自己身邊。“你若是真的不累呢,喏,牀上籃子裡還有騏兒的衣服沒有做好呢。”
凝碧無奈的看了慕容瑾一眼:“皇后娘娘,您不是說您要親手給小皇子做這一身衣服嗎?”
“繡一個肚兜就不錯了。”慕容瑾將視線移回書上。“他長大了之後,要是能有我對他一般盡心,我就知足了。”
“會的。”凝碧笑道。“咱們小皇子長大了之後,滿天下一定最孝敬皇后娘娘。”
“那我這當爹的可太沒分量了。”薛流嵐撩了簾子進來恰好聽見凝碧的話。
“皇上?”凝碧詫異的瞪着薛流嵐。繼而看着他身後,薛卓然跟着走了進來。
慕容瑾放下手裡的兵書迎了過去:“這麼晚,怎麼四哥也來了?”
“我想順利脫身,自然要勞動一個有分量的人去請啊。”薛流嵐的手搭在薛卓然肩膀上。“四佑,你任重而道遠啊。”
薛卓然白了自己五弟一眼,順便拎着袖子將薛流嵐的手從自己肩頭拿下去。
“既然已經把人送到了,那我就告辭了。”薛卓然對着慕容瑾拱手致意道。
慕容瑾忙屈膝還禮:“凝碧,代我送四哥出去。”
“是。”凝碧笑眯眯的應着,爲薛卓然打起簾子來。
簾子落下,隔絕了屋外的寒冷,放在屋子中央的炭火散發出濃濃的暖意。慕容瑾自顧自的回到桌子前,拿起書安靜的看着。
薛流嵐斜靠在牀上,一動不動的看着慕容瑾的側臉。
“你就這樣出來,不怕惹他懷疑?”慕容瑾翻着書頁淡淡的道。她口中的這個人自然就是郭尚忠。
“懷疑什麼?”薛流嵐慵懶的伸了伸腰。“四佑爲自己弟弟高興,想要和我秉燭夜談,把酒言歡,這是人之常情。”
慕容瑾翻書的手停頓住,似笑非笑的擡起頭看着他:“可今天是你的洞房花燭,四哥把你拉出來談心可就是不近人情了。”
“不是。”薛流嵐起身走到慕容瑾的身邊,將她手中的書取下放在桌子上,然後單膝蹲跪在慕容瑾面前。
慕容瑾疑惑的看着他:“不是什麼?”
“洞房花燭。”說着,薛流嵐將慕容瑾打橫抱了起來。“明媒正娶的妻子纔有洞房花燭,是不是?”
慕容瑾擡頭,看着他溫柔得幾乎能夠滴出水的眼睛,微微紅了臉要低下頭。然而薛流嵐已經覆上了她的朱脣,觸碰着,帶着無限的柔情。
吻漸漸的被加深,屋子裡的溫度也染上了一絲曖昧的味道。薛流嵐將慕容瑾放在牀上,細緻的吻上慕容瑾半露在外面的鎖骨。
牀頭的幔帳落下,掩住一室的綺靡風光。
慕容瑾靠在薛流嵐的胸前,懶懶的閉着眼睛,聽着他的呼吸均勻的在自己耳畔響着。
“你今日是故意在等我?”驀然,薛流嵐開口笑道。
“誰說的?”慕容瑾白了他一眼,垂眸掩住笑意。
“那爲什麼今日燈還亮着?”薛流嵐好心情的和她廝磨着。
慕容瑾的笑意忽然斂住,認真的看着薛流嵐:“我只是覺得,你可能回來。”
只不過是一種感覺,她就固執的守着那一盞亮在夜裡的燈。他若是不歸呢?長夜漫漫,她可會安然入眠?
將一切收拾停當,郭聆雨對着鏡子看了一眼妝容精緻的自己。吹彈可破的皮膚,柳葉一樣的彎眉下,杏眼微微上挑。不可否認,她是標準的美人。
“怎麼樣?”郭聆雨斜了眼看着貼身侍女。
侍女將她身上雲錦大紅的衣衫整理了一下,讚歎道:“小姐可真是天仙一樣啊。”
聞言,郭聆雨沉了臉:“是貴妃娘娘。”
“哦,是,是貴妃娘娘。”侍女的臉色陡然變得難看起來,諾諾的接着她的話道。
郭聆雨滿意的點了點頭:“走吧,咱們去昭陽宮。”
侍女猶豫了一下,還是跪在郭聆雨面前道:“娘娘,這一身去給皇后娘娘請安,似乎不妥當吧?”
“嗯?”郭聆雨橫着眉頭俯視着跪在地上的侍女。“本宮穿什麼,還輪不到你一個奴才管。”
“娘娘明鑑,奴婢不是想管着您。只是,這大紅的雲錦袍一向是隻有正宮娘娘才能穿的,您這樣穿出去,萬一皇后娘娘怪罪下來……”
“怪罪?”郭聆雨陰陽怪氣的笑了一聲。“她慕容瑾怪罪我?哈哈,那我倒是想看看,她憑什麼怪我。這一身可是皇上賜下來的。”
侍女也無話可說,只得想旁邊挪了挪,跪着等候郭聆雨從自己的面前過去。直到看不見郭聆雨的身影了,她才暗自鬆了口氣。真是個難伺候的主兒啊。
郭聆雨的軟轎纔出了自己宮的門,迎面就遇上了蝶曼坐着轎子而來。
“哎呦,這不是新封的貴妃嗎?”蝶曼微啓朱脣笑道。“這是去給皇后娘娘請安?”
“是。”按理說蝶曼入宮要比郭聆雨早,雖然都是貴妃,也應該向蝶曼見禮。但郭聆雨此時只是端坐在轎子上,平視着旁邊的蝶曼。
蝶曼將手從暖手筒中伸出,理了理自己身前的長髮,笑道:“聽說昨兒洞房花燭,皇上是在昭陽宮過的啊。”
“姐姐聽錯了,皇上是在我宮中留宿的。”郭聆雨驟然變了臉色瞪着蝶曼。
“這可就奇怪了。方纔我去給皇后娘娘請安的時候,可是看見皇上再給皇后畫眉呢。”蝶曼的聲音尖銳的刺進郭聆雨的耳朵裡。
郭聆雨偏過頭,狠狠的道:“走,去昭陽宮。”
蝶曼也不在意郭聆雨的失禮,只是含着笑意看着郭聆雨的轎子消失在轉彎的地方,嘴角的笑容越發陰毒起來。
“郭妃娘娘到。”慕容瑾才穿戴停當,就聽見門口的太監高聲喊道。
“來得倒是早。”慕容瑾對着凝碧微微一笑,然後端坐在正位上,看着郭聆雨氣勢洶洶的闖進屋子裡。
一身大紅的雲錦袍看得慕容瑾眉頭一皺。
“見過皇后娘娘。”郭聆雨敷衍的屈了屈膝,然後直立在慕容瑾面前,趾高氣昂的看着她。
慕容瑾閒閒的端起旁側小桌上的茶水,吹了一吹,幽幽的道:“沒事兒的話就退下吧。”
“你……”郭聆雨冷哼一聲。“慕容瑾,別以爲你是皇后,你就能對我呼來喝去的。不過是仗着皇家祖上那句訓教才當上皇后罷了。”
“大膽。”凝碧斷喝了一聲。“對皇后娘娘無理,還不快認錯?”
“你是什麼東西,也敢來教訓我?”郭聆雨斜了凝碧一眼傲然道。
“那你又是什麼東西,敢在我昭陽殿撒野?”慕容瑾“嗒”的一聲放下杯子,起身走到郭聆雨面前。“大紅的雲錦既然是皇上賜的,你穿也就穿了。皇上下了詔說你協理六宮之事,後宮你管也就管了。”
“你既然知道你奈何不得我,就老實的當你的皇后,別動不動就想着法子勾引皇上。”郭聆雨挺了挺胸,努力裝出一副無所畏懼的樣子。可是,慕容瑾不過是低聲慢語,她就已經覺得後背陰森森的冷。
慕容瑾向後退了一步,輕笑:“喜歡呆在皇上身邊是嗎?其實成全你很簡單。”一面說着,慕容瑾一面指了指掛在牀頭的寶劍。“化成魂魄陪在皇上身邊豈不是更好?”
驀地,慕容瑾的聲音大了起來,咬字也異常的用力,一雙明眸只在郭聆雨身上盯着,似乎在研究這一劍刺在何處才能要了她的性命。
郭聆雨倒吸了一口冷氣,還沒開口先已經有了五分膽怯:“你敢在深宮大內動劍殺我?”
“爲什麼不敢?”慕容瑾好整以暇的欣賞着郭聆雨的恐懼。“至多就是被打入冷宮。若我以玉陵之地贖罪,也許不過是發配回武川。”
說着,慕容瑾忽然想起什麼似的看着凝碧道:“我爹爹還沒回武川吧?”
“回皇后娘娘,慕容將軍尚在金都。”凝碧幸災樂禍的看着郭聆雨道。
郭聆雨銀牙緊緊的咬着,慕容瑾的話她除了受着竟然沒半分反駁的力道。原來,入宮前乾爹的話是對的,在後宮中,抓住薛流嵐的心纔是重要的,輕易不要去惹慕容瑾這個女人。
看着郭聆雨氣呼呼的離開,凝碧笑得幾乎直不起腰來。慕容瑾也笑着,可是眼中更多的是愁緒與嘆息。
按照她與薛流嵐的約定,想必他定是要幫郭聆雨出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