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太精彩了,這個孔慶文確實有兩下子,”林炳輝的高興溢於言表,他把戴在自己耳朵上的監聽耳機一把摘了下來。
此時,與審訊室僅一牆之隔的一間密室裡,林炳輝、趙發強、王殿英、孫瑰婷正圍坐在一部監聽器前,隔壁孔慶文審訊時的每一句話,清晰地從桌上的監聽器裡傳出,“怎麼樣,發強,他的水平在你之上吧,哈哈,”林炳輝對孔慶文的審訊水平大加讚賞。趙發強尷尬地說:“我是自愧不如啊,恭喜局長再添一員虎將啊。”
“孫秘書,去,把慶文叫到這兒來,”林炳輝仍舊顯得有些激動。不大會兒的功夫,孔慶文跟着孫瑰婷走進了密室,孔慶文疑惑地看着屋裡的每一個人,“局長,你們怎麼會在這裡?”其實孔慶文早就想到隔壁的那間審訊室裡一定被林炳輝安放着監聽設備,否則他是不會如此放心地讓自己直接面對剛剛抓捕的翟祥明。
林炳輝看到孔慶文走了進來,一臉的高興,“來,慶文,坐,坐,太精彩了,多少年我都沒遇上這麼精彩的審訊啊,兵法雲,不戰而屈人之兵,爲上策,”林炳輝讚許地拍着孔慶文的肩頭。
“局長,您過獎了,我本來也是沒有太大的把握的,勝在僥倖啊,”孔慶文回答,“對了局長,你是怎麼知道結果的?”
“哦,慶文啊,你剛到,我還沒來得及告訴你,審訊室隔壁的這間密室有一套監聽設施,你看,就是桌上這臺,”林炳輝指了指監聽器,“隔壁房間裡的一舉一動,這裡聽的是清清楚楚,你聽啊,我把你剛纔審訊的經過再放一遍。”
監聽喇叭裡傳來剛纔孔慶文和翟祥明的對話,清楚得猶如身臨其境。聽着錄音,孔慶文的心裡暗自慶幸,自己料想的沒錯,狡猾的林炳輝不會放任自己去審訊一個這麼重要的犯人,同時,他們也在通過我的表現摸清我的底細,既然林炳輝讓我走進了這間密室,那就是表示林炳輝對自己的顧慮消除了不少,這棟樓裡,還有多少我不知道的秘密呢,接下來,林炳輝又將採取什麼行動呢?
林炳輝邊聽錄音邊點評着,孔慶文在感慨林炳輝對人性心理把握毒辣精準的同時,也感到了自己對手的陰險狡詐,這個林炳輝將一定成爲自己日後最難對付的狠角色。
放完錄音,林炳輝又再一次誇獎了孔慶文,“慶文啊,現在這個翟祥明可以說一隻腳已經跨進來了,雖然他知道的情報可能有限,但我想有你在我身邊,我就會得到更多的驚喜,這樣,從現在起,成立專案組,慶文,你就是負責人,專門針對翟祥明提供的情報,儘量挖出背後的大魚,在此期間,局裡的各個部門都要聽從你的調遣。”“是,”屋裡的人發出同樣的回答。
“好了,都回去休息吧,慶文啊,晚上南京城裡還是很熱鬧的,別總待在屋裡,孫秘書,你可以陪慶文出去轉轉嘛。好,你們都走吧,發強啊,你留一下。”
等孔慶文他們離開了密室,林炳輝壓低了聲音:“發強啊,翟祥明的事情你要儘快安排一下,馬上把他轉移出局裡,一定要安全,一定要保密,我可不想讓到了嘴邊的鴨子再飛嘍。”
趙發強用力地一點頭,“我明白,局長,我會把他安頓好的,不過局裡有人問起來……”林炳輝的眼睛一眯縫,“這個事兒,只有你我二人知道,誰都不要告訴,連孔慶文也不要讓他知道。”
伴隨着王殿英的阿諛奉承,孔慶文一路回到了二樓。“幾點了,孫秘書?”孔慶文打斷了王殿英那些肉麻的語言。
“八點一刻,”孫瑰婷看了一眼手錶。
“哎呀,都八點多了,王隊長,孫秘書,一會兒咱們一起吃個飯吧,反正我也是一個人,”孔慶文第一次對他們倆盛情邀請。
“我看好,呵呵,”王殿英一聽到新來的上司有此意,立即是喜上眉梢,“我說都別跟我搶啊,今晚我請客,”說完就蹬蹬跑下樓去,“我先去安排車,我在樓下恭候啊,可別讓我等太久。”
孔慶文望着王殿英離去的背影無奈地笑了笑,“你呢,孫秘書?我知道你和王隊長不投脾氣,就算給我個面子,去吧。”孫瑰婷猶豫了一下,“好的,孔處,那我回屋準備一下,一會兒聽你的通知,”孫瑰婷閃身進了自己的休息室。
就在孔慶文走向自己辦公室的時候,他看見機要室的燈還亮着,他好奇地走了過去。機要室的門虛掩着,他輕輕地推門進入,中間屋裡,周紅正趴在桌上寫着什麼。“咳”孔慶文輕咳一聲,周紅轉過頭,“是孔處啊,這麼晚了,你還沒下班?”
“嗯,剛忙完,你怎麼也沒下班?”孔慶文問道。“哦,我在等張慧慧,我倆約好一會去看夜場電影的,是胡蝶主演的,”周紅的臉上露出了年輕女子的笑容。
“哦,好,你們去吧,我回去了,”孔慶文轉身的時候,他留意了一眼桌上的電臺,工作指示燈是亮着的,這就說明周紅在撒謊,如果她只是在等張慧慧,那她不會打開電臺的,而現在電臺的指示燈是亮着的,只有一種可能,她在等待着接收電報。“哦,對了,周紅,明天一上班,你讓老錢到我的辦公室來一趟。”
走出機要室,孔慶文回屋換衣服,剛纔周紅的眼神略顯慌亂,電臺是開着的,顯然她不是在發報,而是在等着接收電報,這個時間,有誰會來電報呢,如果是正常的工作,那周紅爲什麼不對自己明說,而是在掩飾呢?周紅的身上一定隱藏着秘密。
就在這時,一陣敲門聲傳來,“孔處,在屋裡嗎?咱們該走了”,王殿英的聲音傳來,顯然他在樓下已經等得不耐煩了。“請進,”看着進門的王殿英,孔慶文不禁笑了,王殿英竟然換了一身西裝,頭髮打上髮蠟,顯得油光鋥亮,“王隊長,你這麼快就換好衣服了,不錯,這身西裝更顯王隊長的威武了,”孔慶文雖然嘴上這麼說,但王殿英滑稽的打扮還是讓他忍不住笑了笑。
“呵呵,孔處,你取笑我了,”王殿英依然是一臉的佞笑,“孫秘書還沒出來,我去喊她,呵呵”,說完就一踮一踮地跑向對面孫瑰婷的房間。
十分鐘後,三人一起駕車駛出了治安局大院。與此同時,距治安局不遠處的西南職業俱樂部已經是華燈初上。俱樂部的三樓是一間大型酒吧,此時酒吧裡幾乎座無虛席,悠揚的音樂迴盪着,舞池裡擠滿了紅男綠女,在角落裡的一張不大的桌旁,一男一女正在交談着。男人四十多歲,一身長衫,他就是**華東局的書記鄭華強,與他交談的女人劉麗英剛過了三十而立之年,是這家西南職業俱樂部的主席,她的真實身份是蘇聯遠東情報站駐南京的特派員,也是主要負責人。
“你剛纔說的這個人真有這麼重要?”劉麗英壓低了聲音問道。“是啊,這個人是中央親自安排的,是我們黨安插在汪僞政府裡的一顆釘子,也只有他離日本人最近,所以說他的作用將非常大,”鄭華強喝了一口咖啡。
“那爲什麼你不安排你們的人與他接頭?”劉麗英接着問道。“不瞞你說,昨天晚上,我對我們一個交通站的負責人安排了接頭任務,可就在今天中午,還沒等她採取行動,交通站就被治安局破壞了,這位負責人也犧牲了”,鄭華強痛苦地點燃了一支菸。
劉麗英點了點頭,“這件事兒,我們也得到了情報,聽說你們還有一個關鍵的人物不幸被捕,”她的話語裡充滿了關切。“對,但是我現在還無法準確地判斷被捕的同志是否知道要與他接頭的事情,如果知道,那他的處境將非常危險,我們的計劃也很有可能失敗。”鄭書記所說的交通站負責人就是今天中午不幸犧牲的那位女同志,她的掩護身份就是茶館老闆娘。翟祥明的被捕讓鄭書記很是擔憂,他最擔心的並不是翟祥明的安危,而是孔慶文是否有被暴露的危險,因爲他不知道翟祥明是否知道要與孔慶文接頭的事情。
劉麗英一直注視着鄭華強的沉默,她能看出鄭書記內心的擔憂和無奈。鄭華強掐滅了菸頭,“所以,目前就應該立即採取行動,與這個人儘快接頭,這也就是我找你的原因,我們在南京的組織可能要遭到更大的破壞,人員要在短時間內外撤或靜默,我們現在沒有條件,也不可能與他接頭,如果由我們去接頭,他就很容易暴露,他身上有我黨的高級絕密情報,如果他有什麼不測,後果不堪設想,”鄭書記痛苦地搖了搖頭。他又點燃一支菸,“我反覆權衡,也徵得了上級的同意,決定讓你去和他接頭,因爲你有蘇聯人的身份,又有這傢俱樂部作爲掩護,你會很容易與他接上頭,再說,這個人一旦獲得日本人有價值的軍事情報,對你們也是有幫助的,”鄭華強在等待着劉麗英的答覆。
劉麗英慢慢地抿着手中的一杯紅酒,她在權衡着利弊。當時的蘇聯正忙着與德國人交戰,對於日本人他們也只是採取了防控的戰術,因此還沒有與日本人宣戰,蘇聯人打出的是懷柔的牌,他們一方面並不想宣戰就與日本人撕破臉,另一方面暗中做着各項準備,想利用中國戰場牽制日本人,他們成立了遠東分局,向中國派遣了大量的情報人員,劉麗英就是其中的一個。必須要說明的是,當時蘇聯暗中支持的並不是中國紅色政權,而是蔣介石領導的國民黨,因此在合作上更傾向於與國民黨,與中國紅色政權僅保持着若即若離的聯繫。但是鄭書記此時開出的條件讓劉麗英動心了,如果鄭書記所說的這個人真的有這麼大的作用,那參與其中也未免不是一件好事。
在劉麗英看來,只要是對抗日有利的事情,她就會去努力。片刻後,她手中的酒杯被喝空了,酒杯在桌面上發出了輕微的撞擊聲,她給出了答覆,“好,我同意,告訴我他目前的掩護身份。”
“我只知道他現在在南京治安局,”鄭書記長出了一口氣。
“有他的照片嗎?”劉麗英繼續問道。
“根本沒有,”鄭書記回答。
“告訴我他的名字?”劉麗英眉頭微微一皺。
“孔慶文,”鄭書記果斷地說出了這個人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