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網
孫瑰婷笑了,她不顧一切地衝了上來,一把摟住了孔慶文的脖子,眼淚順着臉頰滑落,孔慶文的一聲呻吟讓她反應過來,她看了一眼孔慶文右肩的傷口,“你受傷了?讓我看看!”孔慶文的臉上又浮現出慣有的笑容,“呵呵,沒事的,瑰婷,我們已經沒有時間了,”孔慶文從自己的衣懷裡拿出了已經浸染鮮血的防禦圖,撲在了桌子上,“瑰婷,馬上拍照,我們必須要做兩手準備。”
孫瑰婷接過了孔慶文遞過來的照相機,迅速地完成了拍照,孔慶文把防禦圖收起,交給了孫瑰婷,“快去西南俱樂部,和劉麗英匯合,你們必須馬上出城。”“那你……”孫瑰婷問道。“別管我了,我在等待總部的回電,快走,記住,一定要保護好這張圖!”
孫瑰婷一咬牙接過了孔慶文手裡的防禦圖,“孔大哥,我們在城外等你,你一定要來,答應我!”孔慶文慘然一笑,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孫瑰婷的這個問題,“好了,瑰婷,快去吧,已經沒有時間了,我答應你!”
孫瑰婷的目光中滿含不捨,她神情地望了孔慶文一眼,她彷彿有太多的話要說,可是根本就不允許她做過多的停留了,她毅然轉過身,臨出門的時候,又看了孔慶文一眼,房門被關上了。就是這一眼,五年的分別,五年的相思和牽掛。一直到1949年新中國建立之後,她纔再見到孔慶文,兩個人的通力合作又上演了太多的精彩演繹和故事。(詳見第三部《黑網》)
就在孫瑰婷離開之後的五分鐘,李俠住處外的日本特務接到了柳尼娜的命令:立即收網,抓捕孔慶文和李俠。當特務們端着槍一步步走上樓梯的時候,總部的回電還沒有發回。孔慶文聽到了樓梯間裡的異響,他拔出了手槍,輕輕地拉開了房門,一個黑暗的影子出現在了樓梯的臺階上。
“李俠,我們暴露了,撤退,”孔慶文關上了房門,低聲說道。可李俠仍坐在電臺前,他的耳朵上還帶着耳機。孔慶文一把拉下耳機,“李俠,撤退,這是命令!”“可我的任務還沒有完成,我還沒有收到總部的回電,”李俠站起身,一臉的平靜,“慶文同志,你快走吧,我會把總部的回電藏在老地方,帶上照相機,快走啊!”李俠也聽到了樓梯上那細微的腳步聲。
就在這個時候,電臺的指示燈突然頻繁地閃動起來,“應該是回電了,”李俠從孔慶文手裡一把拿過耳機又帶上了,“你快點走,不要管我,照相機不能落入日本人的手裡!”李俠顯然有些着急了。孔慶文苦澀地搖了搖頭,他是瞭解李俠的性格的,他不知道該如何去勸解這個倔強的李俠。
門突然被踹開,一個特務衝進了房間,還沒等他看清房間裡的情況,孔慶文手裡的強就響了,“快走,李俠,從窗戶出去,我掩護,快!”孔慶文憤怒了。李俠憤然站起身,“沒有接頭方式,你的情報很難送到組織的手上!”再次衝進門的特務在孔慶文的槍聲中再次倒下,其他的特務都龜縮在了門外,“你們被包圍,繳械投降……”門外傳來日本特務的喊聲。
孔慶文再也按捺不住內心的仇恨了,他舉着手槍憤然躍出了門外,連續的射擊讓幾個特務倒下,其他的特務當時就被打蒙了,紛紛奪路而逃,孔慶文憤然關上了房門,他已經沒有子彈了,他快步走到窗前,推開了窗戶,夜幕中的南京響徹着警報聲。李俠見他仍沒有離去的跡象,也着急了起來,“慶文同志,請你不要義氣用事,快走,”李俠邊說着邊用力地推搡着孔慶文。此時,他們聽到了汽車剎車的聲音,“快走!”李俠發出了怒吼!
那是何等的無奈,孔慶文目睹過自己的同志犧牲在敵人的槍口,他毫無辦法,可是這次,他卻要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同志走向死亡,他仍沒有辦法,李俠說的沒錯,照相機不能落入日本人的手裡!孔慶文一咬牙邁上了窗臺,“老李……”他的喉嚨哽咽住了!他憤然跳下,消失在夜色中……李俠關上了窗戶,回到了桌旁,帶上了耳機,他的左手扶住耳機,右手摁在發報機上,他的每一個動作都是那麼的從容有序,他的目光充滿了激情和無悔,他的這個動作永遠地留在了歷史中,電報機發出滴答聲,那是一道永恆,永不消逝的電波!
也就是在孔慶文向特務開槍的時候,孫瑰婷衝進了俱樂部裡,她跑上了三樓,一把推開了劉麗英的房間,她看到了劉麗英那充滿急切盼望的眼神,“怎麼樣,瑰婷?”孫瑰婷一揚手裡的防禦圖,“拿到了,孔大哥拿到了,他讓我來這裡和你匯合,他讓咱們馬上出城!”
劉麗英的臉上浮現出了笑容,她點了點頭,“慶文沒事吧?”孫瑰婷猶豫了一下,“沒事,孔大哥正在李俠那裡發報。”孫瑰婷的猶豫讓劉麗英看出了倪端,但她沒有多問,緊張的局勢留給他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好的,瑰婷,你現在馬上帶防禦圖出城,”劉麗英命令道:“一定要想辦法出城,一定要保住防禦圖,這是你出城後的秘密聯絡點,”劉麗英在紙上迅速地寫着。“怎麼,你不走嗎?麗英姐,現在這裡已經很危險了!”孫瑰婷對劉麗英的命令很是不解。劉麗英站起身,走到她的面前,“瑰婷,按我說的做,”她把紙條交給孫瑰婷,“我要等慶文,他的處境比我更危險,如果我們都走了,他就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了,”劉麗英輕輕地搖了搖頭,“而且,他還受傷了,對嗎?”孫瑰婷無奈地低下了頭,劉麗英繼續說道:“所以我就更不能走了,我必須要等他!”劉麗英的目光與她的話語一樣堅定。
孫瑰婷知道,此刻的劉麗英除了那份職責,還有對孔慶文深深的愛,沒有等待孔慶文,她是不會走的。孫瑰婷的眼淚奪眶而出,“麗英姐,那我走了,你保重,我在城外等你!”懷揣着戀戀不捨,孫瑰婷跑出了劉麗英的房間,她能理解剛纔在李俠那裡,孔慶文命令自己離開的原因;她更能理解此刻劉麗英讓自己離開的原因!
就在孫瑰婷跑到一樓的時候,她看到從門外衝進來了一個人,她立即停住了腳步,她來幹什麼?跑進來的就是周紅,她身上穿着日本兵的軍服。在日本憲兵隊裡,孔慶文離開後,她立即消失在了夜色的黑暗中,憑藉對環境的熟悉,她藏身在一個隱蔽的角落裡,伺機離開。片刻後,她看到不遠處的門口柳尼娜的身影出現了,一隊隊的日本兵跟在了她乘坐的汽車後,這絕對是一個離開憲兵隊的最佳時機,她偷偷接近了隊伍,混了進去。黑暗和慌亂讓日本兵根本就沒有注意到她。柳尼娜把頭伸出窗外,大聲喊道:“西南俱樂部,前進!”
日本兵隨即小跑着跟在汽車後離開,周紅也跟着出了憲兵隊的大門,她的擔心也隨之而來,她是知道孔慶文和劉麗英的關係的,她擔心此刻孔慶文就在西南俱樂部裡,她擔心剛剛拿到手的防禦圖會再次落入日本人的手中。由於日本兵都是徒步前進,所以行進的速度並不是太快,在一個拐角處,周紅一閃身躲進了黑暗中,看着日本兵漸漸遠去,周紅從近路跑向了俱樂部,她要在日本人趕到之前通知孔慶文離開。
一進門,周紅就看到了怒目而視的孫瑰婷,兩個女人同時拔槍相向。周紅看到了孫瑰婷手裡的防禦圖,她並不知道孫瑰婷的真實身份,在她的印象裡,這個孫瑰婷就是林炳輝派來監視孔慶文的,難道日本人已經拿到了防禦圖?!
孫瑰婷看着對面一身日本軍服的周紅,她也只知道周紅是日本間諜的事實,在她看來,現在這個時候周紅出現在這裡一定不會有什麼好事,難道日本人已經到了?!
兩個女人就這麼拔槍相對,距離不過兩米,他們的手指都緊緊地扣在扳機上,“你來幹什麼?”孫瑰婷冷冷地問道。“放下你手裡的東西,”周紅並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就在兩個人的矛盾進一步升級的時候,門外的槍聲傳來,子彈打在了門框上,叮噹作響。兩個女人一矮身都一左一右藏在了門後。
門外,日本人的隊伍已經開到了,柳尼娜在車裡就遠遠的看到門內不遠處的一個女人的身影,好像是周紅,她立即發出了射擊的命令。日本兵拉開了進攻的陣勢,柳尼娜的心底反覆地喊叫着一句話:一個也不留!
突來了情況讓藏身在門後的兩個女人感到了困惑,如果對方是自己的敵人,那日本人就不可能出現在門口進行射擊。“你到底是誰?”周紅衝着門外的日本兵開了兩槍。“你到底是誰?這也是我想問你了,”孫瑰婷也衝着門外開了兩槍。“我不管你是誰,既然防禦圖在你手上,就說明你是見過孔慶文的,”周紅把目光投向了孫瑰婷手裡的防禦圖,“趁着日本人還沒包圍這裡,你快走,從後門離開,我掩護!”
周紅的話語融化了孫瑰婷心頭的寒冰,她雖然不知道周紅的身份,但她絕不是自己的敵人,她看了周紅一眼,“好,我欠你一個人情!”說完就轉身跑向後門,與此同時,周紅探出身子衝着門外扣動了扳機。就在孫瑰婷剛剛拋出後門的時候,劉麗英也跑了下來,她看到了正在向外射擊的周紅,周紅的真實身份她是知道的,她上前一把拉住了周紅,“周紅同志,防禦圖很安全,你快撤離吧。”
周紅疑惑地看着劉麗英,“你是……”“我是蘇聯遠東分局的人,請你相信我,我知道你是軍統,”劉麗英的目光和善。“那孔慶文是不是……”周紅問出了心底一直想知道的疑問。“不,孔慶文不是我們的人,”就在劉麗英回答的時候,一排排子彈射了過來,“沒有時間了,你快走,這裡有一個暗道,”劉麗英把周紅領到了一處牆壁前,她用手用力一推,牆壁閃開了一道門,“快走!”她一把就把周紅推了進去,身後日本兵的腳步聲和喊話聲已經越來越近了,她隨即又拉上了那面牆,裡面傳來周紅焦急的聲音,“你怎麼不走啊?”劉麗英將臉貼在牆壁上,“告訴慶文,我不後悔……”淚水已經掛在了劉麗英的腮邊。
周紅想再拉開那道門,可牆壁外傳來了劉麗英開槍射擊的聲音,她痛苦地搖了搖頭,一轉身跑向了黑暗之中。劉麗英已經不可能再撤離了,她衝着涌進門的日本兵開着槍,她一步步退向樓上,子彈已經打光了,她又跑回了自己的辦公室,她衝向了房間外的那個陽臺。隨着她的腳步,日本兵也衝了進來,柳尼娜的身影出現在了門口,她看到了已經站在陽臺上的劉麗英。
劉麗英一步向後退着,身子靠在了陽臺的欄杆上。柳尼娜一步步向前走着,在劉麗英面前站住。“劉會長,很高興能再見到你,”柳尼娜的語氣陰險而惡毒,“孔慶文在哪兒?防禦圖在哪兒?”
從柳尼娜的質問中,劉麗英知道孔慶文現在是安全的,這讓她的心裡有了一種欣慰。她冷笑一聲:“哼,我不知道!”柳尼娜點了點頭,“好,好一個不知道,那就讓我來告訴你,你的真是身份是共?產黨,你的上級是蘇聯遠東分局,我說的對嗎?”
“既然你已經知道,何苦要問?”劉麗英平靜地回答她,她看到柳尼娜慢慢舉起了手槍,“我再問你一次,孔慶文在哪兒?他是不是共?產黨?說!”“哈哈,”劉麗英仰天長笑,她的笑聲劃破了夜空,片刻後她收住了笑聲,她的目光如劍一般射向了柳尼娜,“我不知道——”
當西南俱樂部傳出槍聲的時候,孔慶文在弄堂裡飛速奔跑着,他擔心劉麗英沒能及時撤離,遠處密集的槍聲讓他的心揪了起來,他拼勁了全力在奔跑,與時間奔跑,與生命奔跑。當他出現在巷子口的時候,眼前的景象讓他停住了腳步,一隊隊的日本兵已經站立在俱樂部的門口,孔慶文一退身又閃進了黑暗中,從那裡,他可以清楚地看到俱樂部的大門,能看到劉麗英辦公室的窗戶,能看到那個陽臺,他的心被刺痛了!
孔慶文看到陽臺上的日本兵、柳尼娜,還有劉麗英,他聽到了劉麗英的仰天長笑,不,一定要救她!就在孔慶文正準備衝出去的時候,他被人一把拉住了,是周紅。當週紅從俱樂部的暗道離開後,又返回到了俱樂部的門口,她就躲在這條巷子口,她聽到有人跑過來的腳步聲時,她隱藏進了黑暗中。當認出來人正是孔慶文的時候,她走上前來,正好趕上孔慶文將要衝出去,周紅死死地拉住了他,低聲說道:“你出去就是送死!”
陽臺上的槍聲響起,那一槍彷彿搭在了孔慶文的胸口,他的眼睛通紅,周紅奮力地拉住他,淚水也涌出,她能提回孔慶文此刻的心情,那是一種絕望、那是一種人世間最深的傷痛!
劉麗英慢慢地擡起頭,看着蒼茫的夜空,那夜空是那麼的美麗,繁星點點,靜謐而又博大,那一顆,她彷彿看到了孔慶文的臉,他在衝着自己微笑,那是他慣有的笑容,也是獨有的!永別了,我的愛人!
劉麗英的身形搖晃着,她的手慢慢地伸向了陽臺欄杆上的那一盤花,如果發現危險,她就會把花盆從陽臺的欄杆上搬下,這是一個暗號,可以讓孔慶文從外面就瞭解到潛在的危險。花盆裡種的是菟絲子,枯萎的枝蔓緊緊地纏繞着一株象牙紅,每到夏天,淡黃色的菟絲花都會點綴在紅色的花瓣中,那是劉麗英自己親手種下的,每當看到這盆花,就像是看到了孔慶文。
而今天,在劉麗英生命的最後,她把手慢慢地伸向了這盆花,輕輕地觸碰,就像是觸碰到孔慶文的指尖,劉麗英的臉上浮現出了笑容,淡淡的笑容,一如淡淡的菟絲……
三天後的一個黎明,南京城一如昨日,城外的小崗村躺在靜謐的夜色中,村外的那個山坡上有兩個人的身影。孔慶文就做在劉麗英的墳前,淚水已經沾滿了臉頰,“麗英,你安心的走吧,防禦圖已經交到了上級的手裡,瑰婷也去了蘇聯,我也挺的,只是不能再留在日本人那邊了,這樣也好,你不是早就希望我退出來了嗎?”
孔慶文的低語讓身後的周紅的眼淚不停地流着,“慶文,有件事情我要告訴你,劉麗英在最後的那個晚上讓我告訴你,她不後悔!”
孔慶文再一次掩面痛苦,他的淚水簌簌地落下,滴落在劉麗英的墳前,滴落在地面上那些枯萎的菟絲上。
許久,天邊露出了第一抹朝霞。“慶文,能告訴我你的真實身份嗎?”周紅輕聲問道。
孔慶文慢慢地站起身,擦乾了臉上的淚水。他轉過身,周紅看到了他臉上慣有的那種笑容,“好,我告訴你,我是一名真正的中國人!”說完,孔慶文一轉身向遠處走去。
孔慶文的背影在那一抹朝霞的映襯下,彷彿被塗上了一抹金紅色的輪廓。
金,一如他的品質!
紅,一如他的信念!
金紅色的朝霞!
金紅色的赤網!
金紅色的菟絲!
林深葉密競繁茂,日出披霞暗盡消。依稀現得花枝俏,萬朵帶情柔愫饒。待到旖旎指江山,大浪淘盡再示潮。
一首詩,在清晨的朝霞裡低聲吟唱……(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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