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將退出房間前,葉天猛地記起一件事,回到自己的房間,掠到“蔣公子”曾經站立過的窗前,向下俯視。 如他所料,一條細繩系在窗框一角,另一端,懸掛着一具已經冷硬了的屍體。
司空摘星躍上窗臺,探身出去,仔細看了看,吐了吐舌頭:“好像是——”
葉天接上去:“是三先生。”
屍體的雙手指甲都被磨爛,窗臺下的水泥外牆上,也留下了幾百道刺目的劃痕。
葉天嘆了口氣:“我聽到的野貓撓牆聲,原來就是三先生臨死前最後的掙扎。那位假冒的蔣公子的確夠鎮定,一邊殺人,一邊回頭跟我打招呼。高手,真正的高手。”
司空摘星心有餘悸地縮了縮脖子:“他奶奶的,不知道臺島來的人搞什麼,自己同伴給勒死了,連個收屍的都沒有。我們可管不着這些閒事,還是逃命要緊,嘿嘿,嘿嘿嘿嘿……”
三個人帶上小彩,迅速走入電梯,直落地下一層的車庫。
車庫內沒有其他人,一片寂靜。直到此時,司空摘星臉上的焦慮之色才全部退去,從口袋裡摸出一盒紅燒雞爪,自顧自抽出一根大嚼起來。看起來,現三先生屍體那件事,對他一點影響都沒有。
四個人上車,葉天忍不住皺起眉頭:“司空,就這麼走了?”
司空摘星點點頭,只顧吃雞爪,沒空開口說話。
“酒店裡剩下的事怎麼辦?”葉天伏在方向盤上,疲倦地打了個哈欠。
司空摘星笑了:“只要有錢,什麼都搞得定。我已經扔給值班經理足夠的錢,他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會自找麻煩的。”
雞爪吃到一半,他扭臉向着窗外,呸地一聲吐出雞骨,接着說:“咱們走咱們的,沒人敢攔着。”
孔雀插嘴:“還有一些敵人躲在暗處,這時候出去,會不會中埋伏?”射殺元如意的那兩支淬毒闊刃羽箭相當毒辣,所以她的擔心不無道理。
司空摘星沒給她好臉色,冷冷地說:“怕中埋伏就下車!”
葉天擡手拍了拍他的肩,低聲說:“別激動,小心上火長青春痘。”到了這時候,大家互相攻擊沒什麼意思,還是團結一心,闖出險境再說。
司空摘星“哈”了一聲,用手背蹭蹭臉,彷彿真的害怕會長青春痘似的。很可惜,他早就過了長青春痘的年紀,以後臉上只會長鬍子、長老年斑、長皺紋了。
葉天動車子,沿着螺旋車道駛上地面,離開酒店。果然,外面靜悄悄的,沒有一個閒人出來擋路。
車子離開鹽源縣城,一直向北去。
司空摘星打開點唱機,一對流行歌手正在用粗獷的嗓音唱着一首《自由飛翔》:
“在你的心上,自由的飛翔。
燦爛的星光,永恆的徜徉。
一路的方向,照亮我心上。
嘹亮的邊疆,隨我去遠方……”
他也拉長了嗓音,荒腔走板地跟着唱,引得後座上的小彩不住地偷笑,朦朧的睡意也被趕跑了。
“葉天,如果沒有你橫插進來,很多事將會在大理結束。我和段承德的恩怨產生於大理,當然應該在那裡結束。而小彩,就是我牽着段承德鼻子走的最後一條鎖鏈。在你出現之前,那只是一場私人恩怨,我用血咒懲罰薄寡義的段承德,而他在毫無盼頭的況下,最終會選擇跪在我面前求我,讓我放過他的家人。有時候,我不得不承認,段承德是個很會討女人歡心的男人。他在我的生命中,像一片遮住整片森林的葉子,截斷了我所有的年輕歲月。爲了他,我斷然獻出清白之軀,不顧可能遭受的苗疆蠱術嚴懲,沉迷於他的甜言蜜語之中。那是個夢,而夢總是會醒的。夢總是反着的,夢越甜,醒來後就越痛苦,所以我誓,要把他令我蒙受的恥辱與傷害,百倍反加在他身上。我曾無數次設想過那個又解氣又風光的場景,若他果真跪下來求我,我就命他親手殺掉身邊所有形形色色的女人,去傷她們的心,讓段承德寵愛的女人們,也受跟我一樣的苦……”孔雀的低沉敘述不停地被歌聲扭曲着,變得斷斷續續的。
那段歷史不堪回首,段承德的“花心”直接造成了孔雀悲慘苦難的一生。若他不出現,孔雀的人生將是燦爛而輝煌的,或許此刻已經成爲名滿天下的苗疆大煉蠱師,像許許多多的江湖大人物那樣,成就不朽的風雲故事。但是,段承德出現了,並且在孔雀身上重複着“始亂終棄”的橋段,令她錯過了前面一千條光明之路,卻走入了第一千零一條黑暗歧途。
“他毀了我的一生,我也要‘以牙還牙、以血還血’。千百年來,那是我們苗疆煉蠱師們遵循的唯一生存法則。”孔雀如釋重負般地長吁了一口氣,叉開左手五指,輕輕搭在了小彩的頭頂上。
“別碰她,我會殺人的。”葉天從後視鏡裡瞄了孔雀一眼。
“這是命運的安排,我沒有其它選擇。命運已經將我推到了滅亡深淵的邊緣,再走一步,剎那間就將粉身碎骨、灰飛煙滅——”
喀拉一聲,司空摘星旋身而起,雙手握槍,架在座位靠背頭枕側面,指向孔雀,暴躁地叫着:“去你奶奶的命運安排!葉天說了,別碰那小女孩,把你的手拿開!”
葉天踩剎車減速,車子照常向前飛駛。
“拿開,聽到沒有?”司空摘星大吼。
“他真會開槍的,你最好還是聽他的話。”葉天頭也不回,冷冷地加了一句。
車廂內的空氣變得異常的僵硬,孔雀與司空摘星對峙着,不開口,也不放手。
忽然間,小彩輕輕地吟誦起來:“忽聞海上有仙山,山在虛無縹緲間。樓閣玲瓏五雲起,其中綽約多仙子……”
那是唐朝白天敘事長詩《長恨歌》裡的句子,很多人都能流利背誦,但孔雀的臉色卻因這幾句詩而驟然一變:“小彩,是……段承德教你背這首詩的嗎?”
小彩沒有回答,一路背誦下去,一直背到末尾“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兩句。
孔雀的手顫抖起來,表忽而冷肅,忽而旖旎,彷彿因這首詩聯想起了往事。
“阿嚏”,司空摘星猛地打了個噴嚏,把其餘三人都嚇了一跳。他忙不迭地低頭去找紙巾,稍微分神,孔雀便急速向前探身,右手一抓一擰,把那柄短槍奪下來。
“對不起,對不起,我昨晚有點傷風了,不好意思……”司空摘星終於拿到了紙巾盒,只顧低頭抽紙巾擦鼻涕,似乎已經忘記了幾秒鐘前雙方劍拔弩張的對峙。
葉天嘆了口氣:“喂,司空,以你的能力,大概只適合去當小偷,根本做不了殺手。我實在是不明白,你爲什麼要攪進這些亂七八糟的事裡來?還是聽我句勸吧,早早抽身,離開雲南。”
司空摘星在緊張的對峙中因一個噴嚏而丟槍,實在是滑天下之大稽,但他並不覺得丟人,而是聳了聳肩,嗤嗤地笑着回答:“我當然做不了殺手,否則的話,我怎麼會傍上你?葉天,我不行,並不代表你不行。大不了,小事我來處理,大事由你頂上,咱們兄弟一起幹,合力做完這一票,然後分錢扯呼行不行?”
“扯呼”是黑道行話,意思是“得手後撤退”。據說司空摘星只讀到小學五年級,門門功課倒數,所以開口說話的時候,粗話、髒話、黑話一起來,每每引人笑。
“做完這一票?做完哪一票?我懷疑——你是不是拿了什麼人的黑錢?所以纔跟着我北上?嗯,我猜你一定是拿了段承德的錢,對不對?”葉天目視前方,腦子裡輕輕一轉,便將司空摘星的心理活動分析得透透徹徹。
“嘿嘿,嘿嘿。”司空摘星摸着後腦勺傻笑起來,不過很明顯是在裝傻。
“段承德在哪裡?”孔雀一聽到那個名字,臉色立刻陰沉下來。
司空摘星急促地搖搖頭:“我和葉天談事,拜託你別插話!”
孔雀舉起短槍,頂在司空摘星胸口上,咬牙切齒地低吼:“告訴我,他在哪裡?”
司空摘星笑嘻嘻地單手撥開槍口,滿不在乎地說:“別吵別吵,槍裡沒子彈,我拿到手的時候,彈夾裡就是空的。”他扭臉看着葉天,兩個人同時哈哈大笑。
孔雀受了捉弄,憤然揮手,把槍丟向駕駛臺。
司空摘星手快,扭身一撈,抓住槍柄,向孔雀做了個鬼臉,咔嗒一聲卸下彈夾,亮給她看,裡面竟然壓滿了黃澄澄的子彈。
“嘻嘻,忘記告訴你了,實際況是這樣,我拿到空彈夾,又找到了子彈,一粒一粒壓進去,壓得滿滿的。我不太會用槍,但並不表示我不會裝子彈。試想一下,任何一個正常人找到空槍後,一定會想盡辦法搞定子彈。否則的話,這個沉甸甸的鐵傢伙有什麼鳥用?”司空摘星成功地連續兩次愚弄了孔雀,抓耳撓腮,不可支。
就在此時,葉天扭轉方向盤,車子駛上一條僻靜的岔道,只走出不到一百米,便剎車熄火,停在行道樹的陰影裡。
“到了地頭,你自然就知道段承德什麼時候出現了。心急吃不了熱豆腐,不要急,不要急……”司空摘星看着滿臉懊惱的孔雀,一個人笑得前仰後合。
“別玩了,司空。右側就是花紅鄉四大家子墳村,也就是今晚‘中國黑室’人馬與青龍部下的主戰場。”葉天關掉電唱機,雙肘支在方向盤上,雙手托腮,向着右側約二百米外的一個村莊望去。
村莊與岔路之間,隔着一大片低矮的茶樹林。遠遠近近,一切都靜謐得如同睡死了一般,連聲雞鳴狗叫都聽不到。
司空摘星停止嬉笑,認真地向村莊方向觀察了一陣,試探着問:“戰鬥早就該結束了吧?”
按時間推算,進攻方和守禦方足夠交手十次了。在沒有任何堅固壁壘的鄉下小村子裡,戰鬥一旦開始,就是近距離亂戰,實力強勁的一方,必將取得摧枯拉朽般的勝利。
“你希望誰能贏?黑室一方還是青龍一方?”司空摘星狡黠地笑着,回望葉天。
葉天苦笑了一聲,搖下車窗,把車廂裡的雞爪味徹底放出去。作爲一名中國人,他當然希望黑室完勝,擊潰青龍的人。但是,真實世界往往事與願違,酒店內已經出現了假冒的“蔣公子”,可以說,青龍的力量之強,遠遠超乎他的想象。
“你們說,是誰殺了元如意?元氏兄妹的後臺是青龍,她臨死前又說出‘兔死狗烹’那些話,是不是可以認定殺人者是青龍的手下?”司空摘星的話又多起來。他實在是個閒不住的人,不知從哪個角落裡又摸出一小瓶百威啤酒和一袋椒鹽花生米,邊喝邊吃,自得其,不斷地出“滋滋、嘎巴嘎巴”的動靜。
葉天無法回答,由元如意身上,他又想到了幻境中的“十世之塔”和“元神結界”。
“喂喂,說句話呀!你們三個怎麼都好像在開追悼會一樣,個個都垂頭喪氣的?我覺得,不管哪方面贏,都是好事,能讓事明朗化、條理化。你們看,那麼多勢力彼此傾軋,弄得人心惶惶的,不知道該站在那邊。一旦站錯了隊,最後肯定死得很慘。就像我,一開始跟北狼司馬攪在一起,他死了,我的錢也沒地方要去了。葉天,現在我要跟你綁在一起,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直到從段承德那裡拿到錢爲止——”司空摘星說漏了嘴,最後一句,等於間接承認已經跟段承德私下裡達成了某種交易。
葉天默默地笑了,他喜歡司空摘星這種“真小人”,想要什麼就**裸地直說出來,從不躲躲藏藏的。
“司空,告訴我,段承德會在哪裡出現?”這句話,他是代孔雀問的。
“嗯,這個這個,這個……”司空摘星不想說,但在葉天逼視下,只好老老實實地交代,“再向北去,成都市新都區的龍虎鎮,一個小地方,大概是在京昆高速公路的東側。葉天,段承德爲了救小彩,願意出個高價錢,再加上他和小彩之間感天動地的父女之,你說我怎麼好意思拒絕呢?老天也真開眼,咱們又找到了‘血咒’的始作俑者孔雀,只要他們肯坐下來協商,就一定能解決‘血咒’這件事。這樣一來,你我做和事佬,圓圓滿滿地搞定一切,豈不是皆大歡喜的好事?”
孔雀“哼”了一聲,低聲重複着那個地名:“龍虎鎮?”
“司空,有沒有地圖?”葉天淡淡地問。他之前對三星堆附近的地形有所瞭解,知道龍虎鎮的大概位置,但近年來大陸的建設改造日新月異,只有對照地圖,才能洞察最新的狀況。
司空摘星趕忙點頭哈腰地答應:“有有,有,早就準備好了!”他從座位底下拖出一卷髒兮兮的地圖,藉着方向盤的支撐展開,又遞上一支筆形手電筒。
葉天搖搖頭:“別亮燈,會招來殺身之禍。”
在這種毫無遮掩的曠野地形中,電筒一開,等同於將自己暴露在半徑爲一公里的圓形危險區域內,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死在狙擊步槍之下。
他低頭湊近地圖,藉着朦朧天光,找到了龍虎鎮的位置。按地圖的比例尺計算,從此地去龍虎鎮,距離約爲七百公里,只要租到一部好車子,一天內就能輕鬆抵達。誠如司空摘星所說,將小彩、孔雀一起交給段承德,“血咒”的事大概就可以告一段落了。
“怎麼樣?”司空摘星從葉天的表上看到了希望。
“也好,就去龍虎鎮,放下小彩和孔雀,然後我們繼續追蹤大竹直二。”葉天推開地圖,用力捏了捏鼻樑,讓自己變得更清醒一些。
司空摘星“嘿嘿”了幾聲,用力搖頭:“不不,我的行程到龍虎鎮就結束了,你想追蹤誰我都管不着,大家就在那裡分道揚鑣好了。下一步,我要繼續往西走,有道上的朋友傳消息給我說,有一個大土司的藏寶老宅等着我去掘,裡面有不少好貨色。幹那事,安全、回報率高、來錢快,比江湖上的打打殺殺文明多了。”
葉天斜了他一眼:“掘?司空,你又不是北狼司馬那樣的盜墓專家,隔行如隔山,我看你根本不懂‘掘’,是不是別人已經掘完畢了,只等你去黑吃黑?”
司空摘星瞪圓了眼睛看着葉天,做出“這你也看得出”的吃驚表。
葉天收起地圖,沉沉地嘆了口氣:“司空,常在河邊走,沒有不溼鞋的。你喜歡黑吃黑,奪人所愛,總有一天會報應到自己頭上的。想想黑道上那些成名人物,不管生前有多輝煌,有哪一個是善始善終的?”
司空摘星乾笑了幾聲,低頭不語。其實他也明白,越是暴利的生意風險就越大,身爲“神偷之王”,不知有多少人恨他入骨。如果落入那些人手裡,他就死定了。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沒辦法,既然選了這條路,就要咬着牙走下去了。”停了一陣,司空摘星自言自語地說。
他們在暗影裡停留了大半個小時,村莊方向卻一直沒有動靜。
嗒地一聲,葉天推開了車門,一隻腳邁下去。
“喂,你要幹什麼?”司空摘星忍不住叫起來,驚醒了後排已經入睡的小彩。
“我要去村裡看看。”葉天回答,“不知道最終結果,總是心有不甘。”
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心底充滿了對青龍的忌憚。黑室是檢驗青龍一方實力的試金石,只有親臨現場,察看實際形,才能獲取真實的第一手資料。當然,此刻進村,等於是赤手空拳進龍潭虎穴,很容易變成槍手們的活動靶子。一步不慎,就要橫屍當場。
“別傻了葉天,那邊很危險。再說,天一亮,有人報警,警察就會趕到,到時候你百口莫辯……”司空摘星急促地說。
“我知道。”葉天坦然地一笑。
“知道你還要去?咱們有錢不賺,幹什麼非要冒險?你走了,敵人一來,我們三個就全完了。”司空摘星氣鼓鼓地說。
“葉叔叔,不要去,我害怕。”小彩睡眼惺忪地叫着,抓住了葉天的衣袖。
葉天回過頭,眼神從她和孔雀臉上掃過,柔聲回答:“別怕,孔雀阿姨和司空叔叔會全力保護你的。不管生什麼事,他們都會把你安全地送到龍虎鎮,交到你爸爸手上。”
在此之前,他幾次從後視鏡裡觀察孔雀的眼神,確信她已經被乖巧聰慧的小彩感動,不會冒然加以傷害。其實孔雀與段承德之間的關係非常特殊,既有“被郎辜負”的恨,又有“餘未了”的愛,所以她對段承德與另一個女人生的女兒小彩,也是既愛又恨,自相矛盾。
“那麼,葉叔叔,我在這裡等你回來,你可一定要回來呀?”小彩聽話地放手,縮回角落裡去。
葉天點點頭,迅速下車。他只要決定了某件事,就會當機立斷,抓緊時間進行,以免貽誤戰機。
“喂,葉天,等等,還有件事。”司空摘星摸摸後腦勺,不好意思地翹翹大拇指,指向後座的孔雀,“你走了,我打不過她,一旦鬧起來,這裡會出大亂子。不如這樣,大家商商量量來辦,我受累先找副手銬把她銬住,等你回來,再放開她,怎麼樣?”
葉天咧嘴苦笑,這種餿主意也就只有司空摘星想得出來。
“他怕我,那就銬吧,只要他能找得到手銬。”孔雀冷笑,向前伸出雙手。
司空摘星齜了齜牙,故意裝出爲難的樣子:“是呀,這荒郊野外的,上哪兒去找手銬呢?沒有手銬,怎麼能制住大名鼎鼎的苗疆大煉蠱師孔雀呢?”
孔雀的手一直伸着,冷眼看着司空摘星表演。
葉天輕輕跺跺腳,對司空摘星節外生枝頗爲不滿,但這個“真小人”提出的建議也並不全錯。他呼吸着野地裡略帶潮溼的空氣,向黑魆魆的茶樹林來回掃了幾眼,然後低頭催促:“司空,你到底想怎麼樣?這裡沒有手銬,別鬧了!”
嘩啦一聲,司空摘星變魔術一樣地垂手一撈,竟然從座墊下拖出一副鋥亮的警用精鋼手銬來,然後俏皮地向葉天眨了眨眼睛,笑嘻嘻地說:“還真是巧了,這裡正好有副手銬。孔雀,我可要得罪了?”
孔雀暴怒地吼出了一個字:“你——”這是她第三次上了司空摘星的套,但是憑她的身份,雙手已經伸出去了,哪有臨陣退縮的道理?
“哎呀,這裡竟然真有手銬?沒辦法,老天幫忙,我怎麼好意思不領老天的?”司空摘星熟練地扭身揮手,咔咔兩聲響,手銬便緊緊地扣在孔雀的雙腕上。
孔雀悶哼了一聲,雙臂一分,掙得手銬嘩地一聲響。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現在好多了,葉天你可以放心行動了。”司空摘星長舒了一口氣,摸過瓶子,繼續喝酒。
葉天心底也替孔雀叫屈,不過他沒再說什麼,輕輕關上車門,便急促地走入了茶樹林,奔向村莊。
一路上,他選擇了幅度很小的之字形前進線路,目標直指村子的西北角。從村莊的房屋規劃、街道走向來看,西北角屬於死衚衕的盡頭,是唯一一個值得固守的安全據點。全世界的軍事理論都是共通的,別的高手縱觀全局後得到的結論,他也能一目瞭然。
很快,他通過了茶樹林,踏上了村莊裡的古老石板路。只走了三十幾步,就陸續現了五條倒斃在牆角的土狗屍體,全都是被高手瞬間扭斷脖頸而亡。那一定是被進攻者殺死的,殺死所有的看門狗,才能保證潛入時不受干擾。
他沿着死狗出現的路徑前進,果然與自己預想的一樣,潛入者的目標也是西北角。過了四條街,前方隱約出現了一座高大的祠堂,面南背北,巍峨矗立着。
在大陸南方的村子裡,祠堂是最常見的,此類建築全都造得極其堅固,百年不倒。
葉天蹲伏在祠堂對面的陰影裡,隱約嗅到了空氣中飄浮着的淡淡的血腥氣。不過還好,他並沒有看到屍橫遍地的慘烈局面。
祠堂的黑色木門洞開着,他能望見青石鋪砌的天井和大院正中的香爐。奇怪的是,裡面沒有任何動靜,也不見人影閃動。
葉天在暗影裡觀察了幾分鐘,驟然起身,倏地穿入大門,藏身於早就觀察好的牆角下。正房的門窗同樣洞開,黑乎乎的,彷彿食人惡魔怒張的怪眼。
“就算一切都結束了,至少也應該留下些痕跡吧?”他疑惑地自問。
驀地,一條影子嗖地一聲衝出正房,凌空躍過臺階,收不住身體,直撞向那隻三足、雙耳、三尺寬、半人高的紫銅香爐。砰地一聲,他左掌拍在香爐正面,卸掉衝力,右手勾住香爐耳朵,以此爲支點,身體半空一轉,踉蹌落地。
“青龍,現身吧!”他低聲斷喝,喉頭又緊又澀,顯然已經受傷。
“我一直都在這裡,只是你看不見罷了。蔣公子,我好好地在鹽源縣放你一馬,不趕緊退走,反而不識時務趕來此地。你說,我是不是應該連你一起殺了,給黑室那些替死鬼們陪葬?”一個陰森森的聲音飄起於正房的灰色屋脊後面。
葉天躡足潛行,橫向移動五步,以免遭到攻擊。敵人站在高處,一目瞭然,一定能現自己,隨時會動突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