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之雪風”號上發生的咄咄怪事給葉天留下了極深的印象,大煉蠱師‘玉’羅剎是解放前西南江湖的奇人,在很多二戰回憶錄中都被提及過。 當時駐守川中的幾大國民黨軍閥都曾重金禮聘她出山,都遭到婉拒。
現在,她下的“人爲刀俎、我爲魚‘肉’”蠱再次得到應驗,不得不讓葉天對“苗疆蠱術”有了更深刻的重視。
嘩的一聲,葉天推開了水晶棺的蓋子,一股刺鼻的屍味撲面而來,足以證明此刻下面躺着的是個確確實實的死人。死人是不會做出自殘身體動作的,造成這種“魚鱗之身”的只能是一種神鬼莫測的外力。
“這件事是如何發生的?”葉天擡頭問。
段承德如夢方醒,擡起手,使勁搓了搓已經僵硬的面部,苦笑着回答:“我和阮琴過來,想一起給香雪蘭上炷送別香。大家畢竟是夫妻一場,她陪了我這麼久,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剛走進來,就聽到這具棺材裡有動靜。我們走過來看,那時候屍體還是完完整整的,可突然間,就像一扇百葉窗開啓時那樣,屍體片片綻開,變成了眼下這樣子。”
阮琴仍然滿面驚懼,顫聲補充:“他的樣子,就像古代中國的‘凌遲’酷刑重創過的犯人一樣,滿身的皮‘肉’被三寸小刀一片一片切割下來,每一片的大小絕不超過三指。承德,你有沒有讀過二戰史料裡的日本戰犯回憶錄?我記得至少有幾百名被處決後的大劊子手,被憤怒的中國百姓凌遲分屍,食盡骨‘肉’。他們的下場,與眼下服部九兵‘操’的下場,何其相似?我的意思是,遭受過詛咒的那些人,最終下場都是一樣的,就是全身逆鱗,死無完屍。”
這種解釋彷彿一聲驚雷,在其餘三人耳邊炸響。
方純猛地打了個寒顫,望着阮琴,情不自禁地點頭:“這樣解釋,也算是合情合理。苗人的蠱術,玄妙詭秘之極,無法用常理解釋。如果‘玉’羅剎在‘吳之雪風’號上發出的兩大蠱術都已經確切應驗,那麼二戰時的亞洲軍民真該爲她樹碑立傳纔對。如果沒有她的‘王侯將相寧有種乎’之蠱,處於鼎盛期的日本人又怎麼會出現‘偷襲珍珠港’的大昏招,直接擊穿了美軍的忍耐底限?”
“偷襲珍珠港”是指由日本政fǔ策劃的一起偷襲美**事基地的事件。1941年12月7日清晨,日本海軍的航空母艦艦載飛機和微型潛艇突然襲擊夏威夷基地珍珠港以及美國陸軍和海軍在歐胡島上的飛機場,重創美國海軍太平洋艦隊,太平洋戰爭由此爆發。這次襲擊最終將美國捲入第二次世界大戰,它是繼19世紀中期墨西哥戰爭後第一次另一個國家對美國領土的攻擊。
幾乎所有史學家和軍事分析家都認爲,這是二戰歷史中最大、最烏龍的“昏招”,此戰之後,掌管勝負天平的神祗徹底拋棄了日本,倒向盟軍一方。據說當時希特勒聽到這一消息後,憤怒到幾乎要崩潰,連連說:“日本人的炸彈已經喚醒了沉睡的巨人。”
事實上,策劃偷襲珍珠港之前,日本把美國太平洋艦隊看做其“南進”的最大障礙,認爲只有消滅美國太平洋艦隊,纔可以放心大膽地南進。從長期的角度來看偷襲珍珠港對日本來說是一個徹底的災難,這一事件將美國人團結起來,變成了影響二戰的龐大機器。所以,對珍珠港的襲擊本身就已經決定了日本戰敗的命運,並導致了軸心國在全世界的覆滅。
冷凍室內外,忽然變得沉寂冷肅,服部九兵‘操’一個人的生死已經成了微不足道的小事,由此而推斷出的國家命運、全球和平纔是所有人關注的焦點。‘玉’羅剎的蠱術能影響二戰,那麼今日蠱苗部落的“血咒”又會給這個世界帶來什麼樣的影響?
良久,段承德喉嚨裡“咯”的一響,率先用艱澀的乾笑聲打破了靜寂:“二位,我們也許可以忘掉那些歷史了,因爲服部九兵‘操’是憑藉高深的忍術和吸血蚯蚓活到現在的,受過‘玉’羅剎詛咒的人到此爲止,都該死光了,他可能是最後一個。人都死了,日本也早就戰敗過、投降過,於是,兩大蠱術詛咒也就失效了,對不對?現在的關鍵,是大家振作起來……振作起來……”
說到這裡,他自己都無法相信“振作”二字能否實現,嘴‘脣’顫抖了幾下,似乎馬上要哭出來。
相較之下,阮琴的忍耐力稍強,她挽住段承德的胳膊,幫他支撐住身子,免得他瞬間崩潰掉。
血咒針對的是段承德的親人,而此刻鄧雨晴、小文、鬼王、香雪蘭全都躺在棺材裡,他們分別是段承德的元配妻子、二子、摯友、續絃。接下來,也許就該輪到小彩和阮琴了,或者說,只要跟段承德沾邊的,無論男‘女’老幼,都會遭到苗‘女’的詛咒。
“小彩的命,我保下了。要動她,先殺我。或者也可以說,誰動她,走遍天涯海角,我也會手刃強敵,給她報仇。”葉天凜然一笑,闔上了水晶棺的蓋子。
“謝謝你,葉兄弟。我已經準備了好幾具棺材,別的做不了,至少我能保證自己的家人不至於暴屍荒野。可是,你們看看,我做錯了事,該受懲罰的是自己,爲什麼要累及無辜的家人?爲什麼?爲什麼……”終於,段承德潸然淚下,暴‘露’出了最脆弱的一面。
在他背後,是整整齊齊的一排水晶棺,裡面躺着的,都是跟他榮辱與共、休慼相關的人。
“逆境中奮起,絕境中迴旋,不正是段莊主這樣的江湖人最擅長的嗎?”方純皺了皺眉。‘女’人哭往往能博得男人的同情,但男人的眼淚在‘女’人那裡所起的作用恰恰相反。
阮琴憂心忡忡地長嘆:“方小姐,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難言之痛——”
段承德立刻打斷她:“不要說,不要說了。”
阮琴搖搖頭:“承德,你的面子固然重要,但不說出實情,葉先生和方小姐心懷疑慮,是不肯全心全意幫你的。”
她掀起段承德的外套,將左肋下的襯衣揪起來。
段承德的左肋下、左胯上的位置,赫然有着一個拳頭大的圓形創傷,顏‘色’殷紅,正在不斷地向外滲着血水。
“那是怎麼回事?”葉天問。
“五年前,瀘沽湖畔,同樣是血咒送我的禮物。”段承德苦笑。
那傷疤一直都在緩緩蠕動着,彷彿無法癒合的傷口隨時都會活起來。更驚人的是,透過創口,竟然能隱約看見段承德身體內的器官。
“一直不能痊癒嗎?”方純倒吸了一口涼氣。
“對,不能。五年來,我一直承受着莫大的痛苦,希望苗疆人能放過兩個孩子。可現在看來,現實總是跟希望差得很遠。這種**的‘血蠱’很容易透過肌膚接觸和體液‘交’流而傳染,所以我不敢跟香雪蘭太親近,也不能隨意地擁抱兩個孩子。五年了,我像條落水狗一樣夾着尾巴生存,實在是過夠了。葉兄弟,我沒有辦法反抗,苟延殘喘地活着,總比讓孩子們失去了親生母親再失去親生父親的好。”段承德的牙齒格格碰撞着,顯然正在承受着巨大的身心雙重痛苦。
有那樣一個巨大的傷口存在,難怪他的鬥志正在急速減退。
“我懂了,小彩就‘交’給我吧。跟苗疆部落的這筆賬,總要慢慢算清楚的,蝴蝶山莊所有人的,再加上我父親的。”葉天一字一句地說。
離開冷凍室以後,段承德叫住了葉天:“葉兄弟,咱們單獨聊幾句可以嗎?”
方純、阮琴知趣地離去,長廊裡只剩下葉、段兩人。
段承德沉‘吟’了一陣,才極其嚴肅地問:“葉兄弟,冒昧地請問一聲,你所知道的令尊沃夫子的離世經過是什麼樣的?”
葉天回答:“當我接到義父的電話火速趕回港島時,父親已經火化,只剩小小的一罈骨灰。遵照父親生前的遺願,我和義父一起乘船,把骨灰撒在維多利亞灣裡。義父說,父親額頭上留着鳥爪一樣的空‘洞’,從前額一直穿透到腦後,那就是直接死亡原因。”
段承德愕然:“空聞大師竟然這麼說?其實……其實令尊真的如香雪蘭所說,是石化而亡的,我親眼目睹了那駭人的一幕。”
葉天凝立不動,靜等段承德說下去。
空聞大師曾對他說過:“永遠不要去追究這件事,好好活着,就是對你父親最好的報答。”
關於父親死於石化這件事,北狼司馬與梅森將軍通電話時也說過。真相只有一個,無論吉凶,他都想完完全全地瞭解到。
“其實,既然令尊沃夫子已經去世了,就該塵封歷史,讓它過去,而不是一遍一遍反覆提起,在每個人的心目中都留下難言的傷痕。但是,服部九兵‘操’又一次遭石化、蠱變而亡,你如果真的想聽,我就原原本本地說出來。”段承德咬了咬牙,終於開口,說出了那段堪稱驚心動魄、‘波’詭雲譎的往事——
五年前,沃夫子到蝴蝶山莊來,誠心要給鄧雨晴治病。他的醫術,對付普通疑難雜症往往可以‘藥’到病除,但這一次面對的卻是無法用‘藥’理衡量的蠱術。經過一系列的鍼灸、艾炙之後,沃夫子仍然不能驅除鄧雨晴體內的蠱毒。
下蠱者留下了一封信,要段承德到瀘沽湖畔的小落水村伸頸領死,而後家人就能脫離死亡厄運。
於是,沃夫子、段承德、香雪蘭三人立即驅車向北,過麗江,到達寧蒗彝族自治縣縣城,稍做準備後,繼續向北,繞過瀘沽湖,趕到小落水村。那時,香雪蘭是鄧雨晴的閨蜜,在鄧雨晴中蠱期間,對段家的一雙兒‘女’呵護備至,深受山莊上下歡迎。她隨車前往,亦是鄧雨晴的主意,主要是爲了照顧段承德的飲食起居,以免他憂悶過度。
小落水村位於瀘沽湖北部,全村只有二十四戶人家,是瀘沽湖畔一個傳統而古老的摩梭村寨。小村處在一個三面環山、一面向着瀘沽湖的小山谷裡,是雲南境內瀘沽湖邊的最後一個村寨,村口就是雲南和四川的‘交’界線。環湖公路在此明顯地切爲兩半,石子路面屬於雲南,柏油路面則屬於四川。無論對雲南還是四川來說,小落水都是最深處、最閉塞的那一個,被多數人遺忘。更不爲人知的是,這裡有着格姆‘女’神山最貼近的庇護,也有着瀘沽母親湖最直接的懷抱,絕對是一塊不曾爲紅塵俗世所污染的純潔聖地。
三人抵達之後,下蠱者毫無蹤跡,只能租用了一家摩梭人的茅草屋,耐心等待。也就是在此期間,段承德和香雪蘭之間的關係越過了朋友界限,揹着鄧雨晴出軌。在這個被人遺忘的原生態人間天堂裡,段、香二人徹底拋開了身份和名譽的羈絆,濃情蜜意,卿卿我我,猶如一雙墜入深山幽湖的野鴛鴦,打得火熱,一發而不可收。
每天晚飯後,沃夫子都會出‘門’,尋找幽僻的山野空地打坐修行。每到那時候,茅草屋就成了段承德和香雪蘭男歡‘女’愛、忘乎所以的天堂。
直到第五天的晚上,怪事突然發生了。
小落水村耕地極少,只能種一些‘玉’米和馬鈴薯,家家戶戶既養牲口又打漁。在這邊,瀘沽湖岸呈弧形,湖畔長滿蘆葦草,由村子去湖邊,步行約有十分鐘的路程。通常,沃夫子是筆直向湖邊走,打坐完畢後,再信步回來。只要爬上茅草屋的屋頂,就能從望遠鏡裡看到沃夫子的身影。
當晚,歡悅過後,段承德和香雪蘭並肩坐在屋頂上,各握着一架望遠鏡,向碧‘波’如鏡的瀘沽湖遠眺。鏡頭內,沃夫子剛剛打坐完,倒揹着手,轉身向回走,時間與平時一樣,是晚上的十點鐘。
突然,湖面上飛掠過來一個鸛鶴一樣輕靈迅捷的白衣影子,橫在沃夫子面前。
段承德的第一反應就是:“下蠱者出現了。”
他火速下地,從‘牀’下‘抽’出長槍,再次沿木梯上了屋頂,隨即瞄準白衣人的後心。很可惜,白衣人始終背對這邊,否則就能通過讀取對方的“‘脣’語”,瞭解他在跟沃夫子說什麼了。狙擊鏡中,白衣人長髮細腰,衣袂飄飄,與小落水村那些只穿粗布衣服的彝族‘女’子絕不相同。這種情況下,段承德沒敢冒然開槍,因爲他無法確定對方的身份。
幾秒鐘後,白衣人原路離開,飄然消失於湖面之上,現場只剩木立着的沃夫子。
香雪蘭說:“沃夫子的情況好像不太對,肩膀那麼僵硬,像是被人施了定身法一樣。”
果然,沃夫子再次舉步往回走時,膝蓋往上僵直不動,腳底踉踉蹌蹌,如同身上揹負着百十斤的重量。
段承德拉着香雪蘭的手,提着長槍,出‘門’去迎接沃夫子。
當晚,月明星稀,照亮了小落水村向南的青灰‘色’石板路。村外空寂無人,兩人凌‘亂’而急促的腳步聲在靜夜裡顯得格外驚人。很快,沃夫子蹣跚的身影出現在他們的視野中。那一瞬間,段承德感覺沃夫子的行走姿勢像一尊復活的石像,或者像恐怖電影裡從金字塔中走出來的木乃伊,每向前行走一步,都極爲艱難滯澀。
“龍鱗……龍鱗……”這是雙方接近時,沃夫子嘴裡連續發出的呢喃聲。他的嘴似乎也已經僵化了,艱難地一開一闔,嘴裡的舌尖笨拙地直伸着。
香雪蘭扶住沃夫子,段承德則平端長槍,向瀘沽湖上遠眺。
湖水既平且靜,水‘波’不興,不見游魚,呈現在眼前的,像極了一幅死氣沉沉的水墨畫。
“龍鱗……超級武……器……龍鱗,死……亡……”沃夫子嘴裡吐出的字越來越不連貫,讓人根本無法理解。
段承德急問:“白衣人是誰?龍鱗是什麼?超級武器是什麼?”
香雪蘭自見面起,就在探察沃夫子的脈象,此時驚詫莫名地低叫:“承德,他沒有脈象!我探不到他的脈搏跳動……”
段承德愣了一下,馬上去試探沃夫子的頸側、心口兩個位置,駭然發現,沃夫子已經沒有心跳了。他與香雪蘭對望了一眼,同時從對方眼睛裡讀到了“難以置信”四個字。
脈象是一種生物信息傳遞現象,是從人體外部測量到的關於循環系統的一個信號。脈搏的形象與動態是中醫辨證的依據之一,分爲浮、沉、遲、數四大類,大致有28種脈象,每一種脈象都是對人體機能的反映,都有所對應的病症範圍。正常來說,只要人還活着,就該有“脈象律動”,絕不會像沃夫子這樣,毫無脈象但可以行走、說話。
“他到底是活着還是死了?”香雪蘭脫口而出。
“龍鱗……山谷……遠古……詛咒……”沃夫子的右臂擡起來,向東北面指了指。那個方向,正是環繞着瀘沽湖和小落水村的寂靜羣山。
“那些山裡有什麼?白衣人是來自山裡的?血咒是從山中發出的?如果我問對了,你就眨眨眼或是給我點別的暗示!”段承德連續發問,試圖猜透沃夫子所想的問題。糟糕的是,此刻沃夫子的面部表情是完全僵硬的,連舌頭和眼珠都轉動困難了,又怎麼能及時做出眨眼睛的動作?
段承德一手提槍,一手舉起望遠鏡,向東北羣山頂上搜索。
一公里內,山上的青石、樹木、小溪、雜草清晰可見,看不到任何動物或可疑人物。
“詛咒……毀滅……大毀滅……大毀滅……”突然間,嘩啦一聲,沃夫子平伸的手臂跌落下來,從肩膀頭到手指甲,跌成了十七八塊,在青石板路面上四散開來。
香雪蘭驚得魂飛魄散,縮手後撤,躲到段承德身後去。
沃夫子靜靜地站着,臉上的表情也凝固在似醒非醒的一刻,嘴‘脣’保持着說“滅”字的扁平微張口型。
“你還好嗎?沃夫子?葉神醫?葉先生?葉大師……”段承德勉強撐住身子,氣沉丹田,雙‘腿’微顫着釘在原地。他畢竟是個大男人,香雪蘭還需要自己保護,這時明明內心已經恐懼到了極點,也只能硬撐着。他早計算好了,只要沃夫子再有異動,無論是向前撲過來還是後撤逃離,他都會毫不猶豫地開槍。槍膛裡的特製達姆彈威力巨大,隨時都能撕裂一頭成年野象‘胸’膛,何況是一個身無寸甲的普通人。
沃夫子沒有迴應段承德,一陣風來,他搖晃了幾下,沉重地仰面倒下去,發出噗通一聲悶響,如一尊被狂風吹倒的石像。
直到現在,段承德也無法忘記小落水村外詭譎的那一幕——三小時前還跟他一起喝酒談天、身體健康如二十歲小夥子的神醫沃夫子,竟然就在自己眼皮底下石化爲雕像、碎裂成石塊。這種突變,比魔術中的“大變活人”更神奇十倍,但“石像”已碎,不可能再變回神采奕奕的沃夫子。
五年過去,段承德再度回憶往事時,並沒有因爲時間的流逝而減緩內心的恐懼,一邊說,兩腮虯結的肌‘肉’又一邊顫抖起來。
“葉兄弟,我是眼睜睜看着令尊沃夫子的身體發生異變的。當時,我和香雪蘭只能那樣手足無措地盯着他,什麼都做不了,猶如沉浸在噩夢中一般。直到今天,我都無法解釋在他身上發生過什麼,怎麼會從一個好端端的人凝固成石像?”他吃力地嚥了口唾沫,背靠着牆,長長地吐出一口悶氣,“空聞大師是見多識廣的佛‘門’高僧,聽完我的敘述後,只是捻着佛珠默誦《金剛經》,沒有多說一個字,然後招呼弟子把我送過去的特殊的‘屍骨’悄悄埋葬,以後再沒提起過。”
段承德講完,並沒看到葉天大驚失‘色’、咬牙切齒的樣子,不免有些愕然。殺父之仇不共戴天,按理說,葉天應該做出某種過‘激’反應纔對。
“白衣人再沒出現過?”葉天問。
段承德點點頭:“沃夫子出事,我和香雪蘭第二天一早就踏上歸程,聯絡空聞大師,送還屍骨。我權衡過局面,非我族類,其心必殊。苗疆下蠱者能對毫無利害關係的沃夫子下毒手,那麼我跟香雪蘭肯定是羊入虎口一般。於是,我們顧不得其他,連夜往回趕,終於平安歸來。”
“眼下,用哪種方式去小落水村最快?”葉天淡淡地問。
“開山莊裡最好的車去,一天一夜可達。不過,現在並沒有任何線索指向瀘沽湖——”
段承德剛說到這裡,前面的拐角處突然轉出來一個人,穿着黑‘色’的保安制服,低着頭,雙手託着一隻橢圓形茶盤走過來。茶盤裡,是兩杯熱氣騰騰的茶。人沒走近,凍頂烏龍的茶香已經悠悠然隨風飄了過來。
“我去瀘沽湖小落水村,看看佈下血咒的人到底在那裡留下了什麼,順便看看我父親留在這世界上的最後兩行足跡。”葉天接下茶杯,送到鼻子底下,嗅着溫暖氤氳的茶香。
不查清沃夫子的死亡真相,他必定終生寢食難安。
段承德的表情變得輕鬆了一些:“那好,葉兄弟,我手下的人馬隨你挑,帶多少去都行。爲救小彩和所有親人們,我甘願拋頭顱、灑熱血,扔上這渾身上下一百八十斤!”
幾句話之間,他成功地把巨大的壓力一下子轉移給了葉天,然後‘抽’身而退,坐山觀虎鬥。
葉天點點頭,從大理到瀘沽湖這一千多公里的路程不近,某些地方的路況也不夠好,他的確需要兩名經驗豐富的車手,一路開車前往。
“這是什麼茶?”葉天改變了話題,因爲他剛剛喝了幾口後,感覺體內有幾股洶涌澎湃的力量在扭曲打架,漸漸抱成一團,硬邦邦地哽在‘胸’口,咽不下去,也吐不出來。
“這是雲南頂級凍頂烏龍茶中的一種,學名是‘十八‘女’兒雀舌香’,俗名叫‘勾魂奪魄香’,另外坊間的食‘色’男‘女’把它叫做‘處‘女’的初‘吻’’。這些名字起源於該種茶葉的奇特製造方法——採茶季剛剛開始時,敬過天地、茶神、祖宗、地行諸菩薩後,先派一羣剛滿十八歲的‘女’孩子進入茶園採摘。當然,這些人個個都是冰清‘玉’潔、心靈手巧的處‘女’、她們每採下一片茶葉,都要先浸潤在舌底,用自己的唾液確保茶葉內的清香汁液從離開枝頭到進入炒制階段前毫不損失。中醫高手認爲,處‘女’的青‘春’之源將通過唾液滲透進去,每一人的氣質‘性’情不同,賦予茶葉的靈‘性’也完全不同,是以一壺茶包含六十枚葉片,帶給人‘貓竄狗閃、兔滾鷹翻、神鬼青蛟破九天’的複雜動態感受,形成茶葉與飲茶者之間的微妙互動……”
隨着段承德的描述,葉天胃裡有一股‘亂’騰騰的火焰突然躥起來,向上直燒到哽嗓咽喉,向下直殺入丹田、氣海、泥丸宮。接着,一陣劇烈的絞痛傳遍了五臟六腑,令他雙手抱着小腹,彎腰倒地。
“哎,好像哪裡不太對勁?”段承德也慢慢倒下,手裡的茶杯落地,半碗殘茶潑灑在一邊。
那保安擡起頭來,‘陰’‘陰’地笑着,在段承德的上衣內袋裡掏了兩把,‘摸’出了一個藍‘色’絲絨縫成的小袋子。
“這就是冰蟾蜍?”他語調怪怪地問。
“你是什麼人?敢在蝴蝶山莊生事?”段承德大怒。
保安打開袋子看了一眼,隨即將袋子放進自己懷裡,順手掏出一柄無聲手槍,頂住了段承德的額頭。
葉天肚子裡的絞痛越來越猛烈,根本無法提氣發力。
“噗——”保安用嘴發出開槍的聲音,撤回短槍,勾在中指上,瀟灑地轉了幾圈,湊近段承德,輕蔑地低語,“我只要食指輕輕一勾,你就沒命了。不過,目前還不到殺你的時候,我只想提醒你,我們的人隨時都能要你的命。現在,你的‘女’兒,我們帶走了,要救她,到瀘沽湖來。還有,你最好別報警,因爲瀘沽湖裡的小魚們已經餓了整個冬天,都快餓瘋了。把你‘女’兒丟下去,連根頭髮絲都不會剩下。”
然後,他起身後退,一晃就閃出長廊,不見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