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承德掙扎着起身向前追,只跑出五六步,便再次倒地。
小彩是跟方純、阮琴在一起的,看那保安的說法,連方、阮二人也遭了不測。
葉天爬到牆邊,勉強靠着牆坐起來,撥了方純的號碼。他必須確認山莊內發生了什麼,才能決定下一步怎麼辦?
電話振鈴六次後,方純終於接起電話,聲音有氣無力,亦是勉強支撐:“葉天……這邊出事了,有人假扮山莊裡的保安,獻上毒茶,然後把小彩搶走了。我懷疑……我懷疑他們是某個東亞小國的人,因爲那個人說話時,中文很不標準,與那個小國的發音方式極其相近。我還發現在他的脖頸左側……紋着一朵黑‘色’的金達萊‘花’,那是亞洲黑道的另一大型社團‘黑夜金達萊’的特殊標誌。葉天……呵呵……這次的事越攪越大了,青龍、山口組、長江矩陣、盜墓高手司馬,再加上……想想就頭大了。”
葉天關切地問:“你有沒有受傷?”
方純苦笑:“還好還好,茶水裡的毒來勢雖猛,卻只是孤注一擲型的,沒有造成其它危害。看來,你必須要北上瀘沽湖一趟了。”
葉天放下心來,疲憊地掛掉電話,望着地上的茶杯出神。
茶是好茶,可蝴蝶山莊裡的防衛手段如此之差,‘弄’得大家連喝茶都喝不好。所以段承德的領導能力實在令他失望,再在這裡待下去,真的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才行。
“黑夜金達萊”被江湖人簡稱爲“黑金部隊”,因爲這一社團的成員並不僅僅是黑道人物,半數以上,都是半黑半白的雙重身份。換句話說,“黑金部隊”的每一次行動,都代表了那個亞洲小國的國家意志。該小國的領袖以及軍方高層都悍勇好鬥,根本不給鄰國面子,動不動就要調兵遣將,叫囂以武力解決問題。
所以,葉天第一時間想到:“黑金部隊出現,必定是目標直指超級武器。”
他的臉上立刻浮出了苦笑,並且後背陣陣發涼。如果讓瘋子一樣的小國領袖拿到超級武器,不但亞洲和平之夢將徹底粉碎,包括美國在內的西方列強,恐怕都將變得夜不能寐。也就是說,超級武器落入黑金部隊之手,將是全世界各國最大的悲劇。
“去看看我‘女’兒,去看看小彩……”段承德的內力淺,對毒茶的抵抗能力弱,所以到現在還沒起身,在地上徒勞地揮手掙扎着。
葉天扶着牆向前走,過了拐角,方純也剛好起身。
“沒事吧?”兩人幾乎同時問了相同的三個字。
方純先點頭,然後低聲回答:“沒事,只可惜——小彩被敵人擄走了。”
“敵人還從段莊主那裡搶走了冰蟾蜍。”葉天回答。
方純眉梢一挑,臉上殘存的最後一絲緊張也退去了。目前,只有冰蟾蜍能維持小彩的生命,很顯然,敵人很瞭解也很看重這一點,會悉心照料小彩這張“人質牌”。所以說,小彩在敵人手裡反而比待在蝴蝶山莊更安全。
兩個人相視一笑,彼此心裡都升起了惺惺相惜之感。
“要不要一起去瀘沽湖?如果去,我請你品嚐摩梭人的原生態美食。”葉天笑起來,心頭的‘陰’霾漸漸四散。
黑金部隊出現,爲發生在大理的種種詭秘事件指明瞭前進的方向。葉天相信,只要跟定他們,就能令事實真相浮出水面。
方純點點頭,假裝替葉天拍打着‘褲’腳的浮土,壓低聲音問:“你爲什麼不出手?既然能一刀殺了青龍麾下十二星座殺手內的白羊,你肯定能留住黑金部隊的人。那麼,你故意放他走,想從這羣傢伙身上打開缺口,是嗎?”
葉天一笑:“你不也是一樣嗎?”
見識過方純的易容術、槍法後,他重新評估過方純的戰鬥力,要她做一名賞金獵人實在是太屈才了,因爲她有相當高明的掌控局面的能力,能夠瞬間看清問題的關鍵。地下大廳一戰中,她‘射’落吊燈的應變手法,實在是畫龍點睛的神來之筆,破壞了野心勃勃的香雪蘭志在必得的大好局面。
綜上所說,香雪蘭應該去當一名指揮官,而不是‘浪’跡江湖的賞金獵人。
阮琴的情況很糟糕,‘腿’軟腳軟,即使扶着牆也邁不動步,必須由方純用力攙扶着,才能往前走。毒‘藥’的異味掩蓋在凍頂烏龍茶的香味之下,連身爲醫生的她也不知不覺間着了道。對於小彩被劫持這件事,她有着深深的自責。
在段承德看來,黑金部隊帶走小彩,屬於“自擺烏龍”之舉,因爲自己身上並沒有太多值得壓榨的東西。相反,蝴蝶山莊連番詭變中,獲利最大的應該是北狼司馬,想要追蹤黃金堡壘、超級武器的話,應該去找他。
風‘波’初定後,段承德重新向葉、方二人詳細講述了瀘沽湖小落水村外沃夫子石化的那一幕,最終感嘆:“江湖異術的複雜程度,完全超出了人類的想象。當時,我們三個以爲苗疆血咒就是最可怕的事物了,可沒想到世間還有‘真人瞬間石化’這種超自然現象,之前聞所未聞,遑論親眼所見。我猜空聞大師是根本不相信我說的話,才故意對你隱瞞,找了其他人的骨灰來瞞天過海。葉兄弟,別埋怨空聞大師,他真的是位宅心仁厚、‘胸’懷寬廣的佛‘門’高僧,一切所作所爲,都是爲了你好。”
葉天對空聞大師當然不會有怨言,老一輩最大的理想,就是讓下一輩平安幸福地活下去,遠離‘陰’謀、戰‘亂’、屠戮和死亡。
接下來,段承德吩咐廚房設宴,親自從恆溫酒窖裡搬出兩箱最昂貴的法國南部原生態紅酒。酒能壓驚,也能洗掉晦氣,也許他真的應該酩酊一醉,用酒‘精’來麻痹自己,暫且忘掉所有的不愉快。
“北上之前,我想見見雷燕和那個日本兵。”酒過三巡後,葉天冷靜地開口。
那兩個人,是蝴蝶山莊的不速之客。特別是所謂的“二戰日本兵”,從眼神到五官,全都充滿了莫名的戾氣。在無爲寺外初次見面時,葉天曾特別觀察過他的雙手,骨節粗大,指尖平鈍,掌緣凹凸猶如鋸齒,一看就是空手道、合氣道之類的武功高手。還有,此人的雙手食指總是不自覺地處於半彎曲的狀態,只有經過長期訓練的職業槍手纔會出現這種神經質的小動作。
至於雷燕,在同伴們死後,一直閃爍其詞,吞吞吐吐,心裡一定藏着更多的秘密。
“好,葉兄弟,蝴蝶山莊是我的,也是你的。要做什麼,儘管做,我的手下都聽你的……聽你的……”段承德已經醉了,一手摟着阮琴的肩,一手毫無意義地在空中揮舞着,眼神‘迷’離,口齒不清。
“他醉了,不好意思,我得扶他回臥室去了。午餐前,承德已經通知山莊全部兄弟,他們會您二位提出的任何要求,請便。”阮琴的態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對葉天、方純說話時客氣之極,每一停頓間,都會微微點頭鞠躬。
她扶着搖搖晃晃的段承德上樓,兩人背影中透‘露’出來的那種英雄末路、美人遲暮時的悲涼,讓葉天忍不住搖頭嘆息。
“命理大師都說,一個男人生命中出現太多的桃‘花’運絕對是一場大悲劇。因爲,桃‘花’應季節而生,綻放得快,飄逝得也快,而且雙桃不得並存,總是後腳趕前腳,盛放與亡敗‘交’替而來,正如古人王安石詩中所說——‘爆竹聲中一歲除,‘春’風送曖入屠蘇。千‘門’萬戶瞳瞳日,總把新桃換舊符。’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他欠她們的,一定有歸還的那日。”方純的語氣中,譏諷多於憐憫。
段承德身邊的‘女’人來了、死了、又來、又死,猶如撲火的飛蛾,展示着她們的悲哀宿命。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溼鞋?總有一天,段承德會償還這一筆筆風流債,用自己的生命向她們做出‘交’代。
兩人離開餐廳,先去治療室。
長廊遮蔽了陽光,四面寂靜無聲。如果放在往常,蝴蝶山莊的正午應該是高朋滿座、猜拳行令的最熱鬧時段。段承德這杆大旗倒了,他的手下突然之間就失去了動力,灰溜溜地躲着藏着,生怕被襲擊者“槍打出頭鳥”給做掉。
“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這一下,蝴蝶山莊就快完了。”方純由衷地感嘆。
她跟段承德無冤無仇,眼看着對方辛苦創立的基業倒下,自己身處其中卻沒能幫忙,總是感覺有些歉然。
葉天埋着頭大步前進,無心回答。
數日內,香雪蘭生而死,死而生,生而又死,走馬燈一般的變幻令人眼‘花’繚‘亂’。如今,段承德身邊又有了貌似冰冷孤傲、實際賢惠溫柔的阮琴,想必很快就將舊人忘掉,與新歡把酒臨風,共度良宵。像他那樣的人,寧教我負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負我,總是隨時能夠找到生命中的快樂。
所以,任何人無需爲段承德擔心,一覺醒來,他就會沒事的。
相反,他現在最擔心的是黑金部隊的介入。
從當前的國際形勢看,美日、美韓頻頻在亞洲海域、陸域內聯合軍演,目標指向如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假如控制黑金部隊的小國能獲取超級武器,一下子就能由瀕臨滅國的絕對下風翻盤,讓美國艦船乖乖地從哪兒來,再滾回哪兒去。
當然,雙方若是硬碰硬,誰也不認輸的話,只能狹路開戰。到那時,小國領袖就有了啓動超級武器的理由,以“無知者無畏”的、近乎愚蠢的態度啓動超級武器。那是最壞最壞的結果,因爲整個地球都會暴‘露’在超級武器的攻擊範圍之內,2012年大毀滅將瞬間展現……
葉天背上突然滲出一層冷汗來,因爲那將關係到每一個人的生死,誰都無法置身事外。
“咳咳……咳咳咳咳……”他停下來,‘胸’口一痛,忍不住連聲咳嗽。
方純回過頭,皺着眉問:“怎麼了?沒事吧?你的臉‘色’好難看。”
葉天長吸了一口氣,在最近的長椅上慢慢坐下。
方純湊過來,握着葉天的手,關切地望着他的臉。
“十一點鐘方向,三十步外,‘花’牆後面,有可疑人物。你把臉向右轉三十度,順風嗅一下,然後說出你的判斷。”葉天捂住‘胸’口,有氣無力地低聲說。
那段‘花’牆是用上好的水磨青磚砌成,上有垂‘花’檐飾,牆頂覆蓋着弧線姣好的墨綠‘色’琉璃瓦。就在幾秒鐘前,有一個極其乾瘦的人從‘花’牆的鏤空縫隙裡探了一下頭,又敏捷地縮了回去,伏身於牆後。
葉天剛剛吸氣的時候,就是在用“聞風辨器”的高深功夫試探偷窺者的來路。
方純微笑着轉過臉,無聲地吸了吸鼻子,然後在葉天膝蓋上快速地寫了兩個字——“黑金。”
葉天攥着拳頭,在‘胸’口上輕輕捶打着。
“找死?”方純又氣又怒,繼續寫字。
黑金部隊第一輪襲擊時,葉、方二人都剋制忍耐,聽任對方劫走小彩、拿走冰蟾蜍,等於是給對方留了條活路。可是,半天過去了,如果黑金部隊的人還賴着不走,想再撈一筆的話,簡直就是給臉不要臉了。
“好奇怪啊……咳咳……他們想要什麼……咳咳……”葉天在咳嗽聲的間隙裡低聲問。
據傳,黑金部隊背後有大筆資金支持,所以極少參與殺人越貨的搶掠事件,從不爲財富寶藏出手。那麼,蝴蝶山莊裡還有什麼好東西能讓他們蠢蠢‘欲’動?
“線索?日本兵?雷燕?”兩人目光一對,不必出聲或寫字,已經心意相通。黃金堡壘是二戰時的日本侵略者營造出的大寶藏,“二戰日本兵”出現在西南大山裡,兩者之間也許存在某種特殊的聯繫。
“好,這一次恐怕要狹路相逢、刺刀見紅了。”方純嘆了口氣,右手‘插’入口袋,檢查槍械和彈‘藥’。
葉天用眼角餘光機警地斜瞟着‘花’牆那邊,生怕敵人會使用遠程狙擊武器。
“接下來怎麼辦?要動手抓人嗎?”方純收拾好了武器,立刻有了膽氣。
葉天雙手捂住嘴,做出強力抑制咳嗽的動作,靜靜地思索了一會兒,才慢慢地說:“圖窮匕見、竭澤而漁纔是我們的戰鬥原則,現在我們可以再等,直到黑金部隊的人‘露’出破綻爲止。”
“黑夜金達萊”這隻黑白通吃、黑白‘交’雜的特殊部隊一向的所作所爲,給江湖人留下的印象只能用“無所顧忌、無章可循”八個字來形容,忽善忽惡,亦正亦邪。在蝴蝶山莊內與對方發生正面‘交’火,只會累及無辜者。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他們像最有耐心的獵手那樣,守在原地,靜觀敵人的變化。
終於,在二十分鐘之後,葉天感到那股龐大的殺機已經悄然退去。他苦笑着搓臉,感覺在漫長的等待過程中,自己的臉皮都像已經石化了一般。
“總算結束了。”方純重新關閉了短槍的保險栓,‘揉’搓着已經僵硬發麻了的膝蓋。
“這只是暫停,而不是結束。”葉天笑笑,腦海中不自覺地浮出四句詩來。
同一時間,方純已經心口‘吟’誦:“天下風雲出我輩,一入江湖歲月催。皇朝霸業談笑間,不勝人間一場醉。”
這正是葉天想到卻沒說出來的那四句詩,與方純在一起,他每每有同樣的感嘆,方純彷彿如他肚子裡的應聲蟲一般,自己剛剛想到,對方已經恰到好處地迴應。每到這時候,他心底就會涌起一股‘激’‘蕩’的暖流,久久回味,不能平息。
“對於黑夜金達萊部隊,你瞭解多少?”方純自然地牽起了葉天的手,兩人向着治療室的方向並肩前行。
葉天笑着迴應:“一點點而已,並且都是江湖上的公開資料。不過我喜歡金達萊‘花’,因爲它象徵着生命、和平、繁榮、幸福,而且是最平民化的一種‘花’,不妖不媚,自然大方。”
金達萊這種‘花’,是朝鮮共和國的國‘花’,別名映山紅、尖葉杜鵑、興安杜鵑。‘花’的顏‘色’有紅、紫、黃、白、粉、藍等,主要生於山坡、草地、灌木叢等處,葉可入中‘藥’,具有解表、化痰、止咳、平喘等作用,專‘門’治療感冒、頭痛、咳嗽、哮喘、支氣管炎等症狀。金達萊是田野中開放的第一朵‘花’,‘花’語是“長久開放的‘花’”朝鮮人認爲金達萊是‘春’天來到的標誌,韓國人亦用它來象徵長久的繁榮、喜悅和幸福。
中國與朝鮮是一衣帶水的鄰邦,所以金達萊在大陸很多地方普遍種植,也象徵着中、朝兩國人民的深厚友誼。
方純笑着聳肩:“呵呵,古人說,桔生淮南爲桔生淮北則爲枳。金達萊進入中國之後就通稱爲‘杜鵑’,而杜鵑是有毒的,你忘了嗎?”
的確,黃‘色’杜鵑的植株和‘花’內均含有毒素,誤食後會引起中毒;白‘色’杜鵑的‘花’中含有四環二萜類毒素,中毒後引起嘔吐、呼吸困難、四肢麻木等症狀。再有,杜鵑‘花’及杜鵑所屬‘花’系的葉子具有毒‘性’,連用杜鵑‘花’粉釀製的‘花’蜜也有毒,誤食後可能出現流涎、噁心、嘔吐和皮膚刺痛感等反應,隨之而來的還有頭痛、肌無力、視物模糊、心跳過慢、心律失常,嚴重者還會陷入昏‘迷’或經歷致命的‘抽’搐。
葉天正‘色’回答:“我當然知道,所以黑夜金達萊在此刻出現,絕不是一個好兆頭。我估計,襲擊者超過五人以上,其中一人長期潛伏在山莊裡作爲內應,隨時向外輸送情報。現在唯一值得慶幸的是,真正的大秘密還沒浮出水面,敵我雙方一切行動都是‘盲動’,不會對最終結果造成影響。誰笑到最後,誰就是‘超級武器’的擁有者。”
方純立刻接下去:“會是我們嗎?”
葉天也在心中自問:“對呀,會是我們嗎?如果不是,那時候我們早就已經成了勝利者前進道路上的炮灰了。”
沒人願意做毫無價值的炮灰,而避免落入這種下場的要點,就是把一切競爭者全都變爲自己的炮灰。葉天又一次輕觸口袋裡冰涼的刀柄,略微浮動、煩躁的心立刻沉靜下來。香雪蘭之死,猶如投入深潭的一顆小石子,而葉天,就是那一泓無‘波’、無聲、無塵、無相更深不見底的幽譚。
這樣的人,往往有可能成爲決定戰局勝敗的獨一無二的關鍵人物。
經過數天療養,雷燕現在已經能下‘牀’自由活動了,此時正坐在窗前的搖椅上看書。見到葉天和方純進來,雷燕臉‘色’異常平靜,無聲地合上書,靜靜地等待着他們開口。
治療室裡,飄浮着淡淡的福爾馬林‘藥’水的澀味,從天‘花’板到地面全都是一片單調空‘洞’的蒼白‘色’,與雷燕的面‘色’極其相近。
“我已經抓到了那個人——在現代化的催眠術、測謊術、腦電‘波’讀取術等最新科技手段下,取得他腦子裡的秘密並不困難。可是,我現在沒時間,因爲幾天內就要離開蝴蝶山莊了。雷燕,我希望你能講出一些我感興趣的東西,那麼,我就能帶你離開山莊,而不是留在這裡,最終成爲江湖人物的盤中大餐。你是個聰明人,請試想一下,我們感興趣的是日本兵,而大多數江湖人垂涎的卻是淘金幫歷年來累積下來的財富。落在他們手裡,只怕會把你一片一片切開來研究,直到榨乾你骨縫裡所有的油水爲止。”葉天沒有拐彎抹角,而是開‘門’見山,直接陳述利害關係。在他看來,雷燕從山裡趕來大理之前,就安排好了一系列應對措施,比如把日本兵藏在無爲寺外、帶來的只是信件的複印本等等。
跟這樣的聰明‘女’人打‘交’道,可以節省很多時間,而現在他缺的就是時間。
“哦?你要去哪裡?”雷燕問。
窗中投‘射’進來的陽光,將她全身罩住,令她全身都散發出明晃晃的光芒。
“瀘沽湖。”葉天只回答了地名。
“我說實情,就帶我一起走?”雷燕的左側眉‘毛’突然挑高,顯示出她對那個名字非常感興趣,但那只是一瞬間的事,稍縱即逝,僅僅落在方純眼中。
“差不多,因爲我現在能夠當段承德的半個家。”葉天毫不遲疑地回答。
雷燕丟下書,深沉地笑着,似乎對葉天的大包大攬有所懷疑。
“說實話,你沒有太好的選擇了。縱觀淘金幫的歷史,爲黃金喪命的沒有一千,也有八百。所以說,你也會步那些人的後塵,成爲戰鬥的犧牲品。說吧,說些對大家有幫助的內容。”方純旁敲側擊,雙眼緊盯雷燕,絕不放過她身體上的任何變化。
“好吧,我說,但你們必須保證我的人身安全。”雷燕仍在討價還價。
葉天點點頭,謹慎地關緊窗子,放下窗簾。治療室裡的光線頓時暗下來,能夠給所有人以安全感。據他判斷,黑金部隊的襲擊者並沒有遠去,一定是逡巡於蝴蝶山莊的外圍,隨時都會去而復返。
方純在一張方凳上坐下,取出錄音筆,按下錄音鍵。
雷燕垂下頭思考了一會兒,開始慢慢地追憶敘述:“關於二戰日本兵,我覺得他肯定知道很多事,只是還沒找到撬開他嘴巴的鑰匙。我連續數次帶他回當晚殺人的地方,一字一句地告訴他那晚發生了什麼。然後,我要求他說出自己的秘密。起初,他什麼都不說,甚至絕食反抗。最後,終於在一個下着鋪天蓋地暴雪的深夜裡,他一個人打傷警衛,進入了鞋帶‘洞’。我一個人追上去,他突然轉回身告訴我,他很孤獨,現在就算死,也要跟自己的兄弟們死在一起。我問他,他的兄弟在哪裡?他自知失言,就再也不說了。然後,我寸步不離地守着他,對着鞋帶‘洞’裡的水窪坐了整整一夜。長夜漫漫,爲了對抗疲憊和瞌睡,我生了一大堆火,又抓了幾隻野兔子,架在火上烤。我們淘金幫的人每次出‘門’,腰帶上總是拴着酒葫蘆,裡面裝滿了土法釀造的烈酒。當我興致勃勃地吃‘肉’喝酒時,他突然轉過身來,滿臉詫異,死死地盯住我——”
當時的情況下,雷燕以爲日本兵要圖謀不軌,立即垂手掏槍,彈開保險栓。但是,日本兵並沒有兇猛地撲過來,而是喃喃地叫了一聲:“修羅?”
雷燕看過日本兵的紋身,從頭到腳,都是“修羅”這兩個字。由此可知,修羅是對他而言極其重要的一個人。
“你說什麼?”雷燕問。
日本兵的情緒變得無比‘激’動,揮舞着雙拳,大聲咆哮:“修羅!修羅!”
雷燕想了想,換了個問法:“修羅是誰?是你的朋友嗎?”
日本兵一個箭步跨近火堆,像一頭被‘激’怒了的山豹,雙手猛地扣住了雷燕的肩膀。
雷燕的武功受過淘金幫幾大長老的真傳,身子一轉一縮,短槍就頂住了對方的心口。
萬萬料不到,此刻日本兵陡然叫出來:“修羅,你就是修羅!你就是修羅!看看我,看看我,想想我是誰?我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