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燕大吃一驚,幾乎失手連短槍丟到地上。在她生命中,從未有一個朋友、親人或是相熟者的名字裡包含“修羅”這兩個字,自己從小到大,只用過“雷燕”的名字,絕不會錯,可對方爲什麼突然稱呼自己爲“修羅”?“修羅,修羅,我是——”日本兵差一點點就說出自己的名字了,但一陣冷肅的山風就在這個關鍵時候涌進洞裡來,拂動火舌,捲到兩個人的身上來。滋啦一下,雷燕肩後的頭髮被烤焦了一綹,發出了難聞的氣味。“啊?”雷燕忍不住尖叫了一聲日本兵突然閉嘴,藉着火光,仔仔細細地打量着雷燕的臉。
剎那間,鞋帶洞深處傳來汩汩涌動的水聲,彷彿有一口深泉剛剛恢復了生機勃勃的噴涌一般。雷燕大氣都不敢出,保持微笑,迎接着日本兵質詢的目光。跳躍不定的火光映照下,日本兵的五官正在發生奇怪的扭曲變形。有那麼電光石火的一剎那,雷燕覺得這個人似乎有一點面熟,彷彿記憶深處的某個影子。“你不是,你不是……修羅已經死了,修羅已經死在歷史裡了……”日本兵夢遊一樣退開,重新回到水邊坐下。“說下去,說下去,修羅是誰?你又是誰?我一定可以幫你,只要你說出來,我會發動淘金幫的全部力量幫你!”雷燕不想功虧一簣,迅速跨到日本兵身邊,扣住他的肩膀,連續發問。
之前,雷燕早就派遣了五名潛水高手,將鞋帶洞水窪之下探查了個明明白白,以每五平方米爲單位,拍照、摳縫、清淤,連安安靜靜地潛在水底的小魚、小蝦、小螃蟹都撈了起來,可就是沒有發現密道。日本兵深深地垂着頭,一個字都不回答。雷燕用近乎哀求的語氣問:“告訴我,誰是修羅?在你身上,究竟曾發生過什麼?”不管她說什麼,那日本兵只是低頭髮呆,眉目之間,滿含冷漠。從那天起,日本兵又長時間陷入了不說話、不喝水,不吃飯的絕食狀態,任憑雷燕千方百計地勸慰、利誘、威脅,連一個字都不吐。
不過,雷燕已經看到了勝利的曙光,只要找到“修羅”這個人,就能打開日本兵的心鎖。如果沒有段承德的大理之行邀約,她會按計劃帶日本兵走遍西南大山裡的所有村寨,試着用故地重遊的方式,喚醒他的記憶。再者說,日本兵進入鞋帶洞以後,情緒上會產生特殊變化,可見那個地方對他而言是有特殊意義的。以此爲突破口,假以時日,定會有所收穫。同時,雷燕命令手下親信帶一組兄弟潛伏在鞋帶洞附近,嚴密監視觀察,一旦鞋帶洞裡出現狀況,就立刻打電話報告。
聽完這一段,葉天突然有了新發現——“雷燕已經誤入歧途了,要想喚醒日本兵的記憶,就必須設計出一個六十多年前的場景,讓時間、地點、人物、建築物回溯倒流,因爲那才符合‘二戰中國’的實際狀況。”誠然,這麼做的前提是那個來歷奇特的日本兵必須是“二戰日本兵”,否則就成了“驢脣不對馬嘴”的大笑話了。“你怎麼看?”他問。方純立刻接話:“如果是我,就把鞋帶洞附近村寨裡超過八十歲以上的老人全都集中起來,跟日本兵逐一見面交談,然後將全部錄音拆散、組合、比對,復原這個地區的二戰歷史。
這只是第一步,第二步則是將全部資料立體建模,把日本兵這個角色精確地放進時空模型之中,從而得出他的行動軌跡。”她採用了過多的專業術語,所以雷燕沒太聽懂,皺眉不語。所謂的“立體建模”是最新的電影拍攝術語,當演員進入電腦虛擬出來的場景時,能夠體會角色的心情,自發地產生最恰當的肢體動作變換、喜怒哀樂表情,其表演將變得非常真實,最大程度地感染觀衆。按方純的說法,給日本兵一個恰如其分的環境,他就會再度回憶起與“修羅”相關的片段,徹底放開記憶的閘門。
葉天點點頭,他也是這樣想的,只不過該計劃的工作量非常龐大,耗時耗力之極。“還有嗎?”方純追問。雷燕眯起眼睛,目光變得如刀鋒一樣孤寒凜冽:“就這麼多了,如果我能解開鞋帶洞之謎,哪裡還有閒工夫來大理?”葉天笑了,因爲這一刻的雷燕才配得上淘金幫大人物的身份,詞鋒犀利,態度倨傲,隨時都會拒人於千里之外。“我說完了,該你們履行承諾了。”雷燕說。她抱緊胳膊,像一隻縮成團的刺蝟。“我們會帶你走,再帶走那日本兵,北去瀘沽湖的路上,大家還可以切磋討論。
”方純如釋重負地一笑,關掉了錄音筆。雷燕冷笑:“不,我要的是自由,並且要帶走他。他是我發現的,不出意外的話,我就是他的主人,對他有絕對的控制權。我們並非朋友,而只不過是萍水相逢的交易雙方,一旦交易達成,就該一拍兩散,互不相欠。”治療室內的空氣猛地僵住,方純臉上的微笑也變得尷尬起來。“丁零”,後窗風鈴一響,原來外面又起風了。方純向前探了探身子,凝神盯着雷燕的雙眼,一字一句地說:“這些資料還救不了你的命,作爲淘金幫的大姐大,你最好想想看,跟誰走、跟誰合作才能保命。
知道嗎?來大理這一趟,你已經在江湖上大大出名了,不出意外的話,北狼司馬已經把淘金幫擁有大秘密的流言傳遍江湖了,此刻外面不知有多少江湖人等着捕捉你這隻大肥羊呢!”這是實話,一經方純點破,雷燕絕對無法否認。自成立伊始,淘金幫這支勢力就是以捕殺淘金者一類的肥羊作爲獲利手段的,他們是淘金者最懼怕的豺狼。與此同時,當幫會中聚集的黃金寶藏越來越多時,他們本身也就變成了另一類肥羊,成爲江湖大佬們“黑吃黑”的主要目標。
“那是我的事。”雷燕怒睜雙眼,死死地瞪着方純,兩顆眼珠上密佈的血絲兇悍地賁張着,“小妹妹,我十二歲出門闖蕩江湖的時候,你還在襁褓裡閉着眼睛吃奶呢。淘金幫再落魄,也輪不到你來教訓我,懂不懂?”她雙肩、雙臂上的肌肉極其發達,即使在病員服的覆蓋下,也顯現出凹凸不平的塊壘,氣勢極其驚人。“丁零丁零丁零”,房前屋後的風鈴一起響起來,像是演奏着一曲“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戰歌。方純陡然間“撲哧”一笑:“聰明的女人應該永遠對自己的年齡保密,你這樣說,豈不是證明你比我老得多?要尊稱你一聲‘老前輩’?”劍拔弩張的局面因她的笑而驟然緩和,雷燕的兩頰上掠過兩片紅潮,也意識到自己有點小題大做了,隨着方純的笑低笑:“不必不必,小妹妹,姐姐我已經老了,哪像你們這些大好年華的小姑娘,想笑就笑,想哭就哭,旁邊自然會有人寵着、哄着,不讓你受一點點委屈。
大理的事結束了,我想早一點回金沙江西邊去。姐姐是粗人,只有在那片廣袤荒涼的大山裡,纔會有安全感。”方純微笑着點點頭,若有所思。“咳咳……跟我們走吧,如果什麼時候你覺得安全了,就自行離去,絕不強留,好不好?”葉天溫和地打圓場,並及時向方純使眼色,示意她適可而止,不要過於強勢。雷燕也知趣地點頭答應,因爲葉天這種商量的語氣給足了她面子,再固執己見,就太不識擡舉了。隔了一會兒,她又低聲反問:“請問一聲,他被關在哪裡?有沒有被酷刑拷問?你們放心,我在哪裡,他就會在哪裡,絕不遠離。
”葉天心頭突然透進了一絲天光,似乎一下子抓住了事情的關鍵。日本兵對雷燕有着特殊的感情,並且差一點將她錯認爲修羅,這豈不也是揭開他身份的另外一條線索?他點點頭,微笑着回答:“放心,他沒事,段莊主派了專人關照他。”雷燕疲倦地嘆了口氣,垂下了眼簾:“我累了,你們走吧。”出了治療室,廊檐下的風鈴仍在響個不停,清脆的丁零聲穿堂入戶遠去,更顯得山莊大院寂寥空曠。“我曾經是不肯接受哪怕是一丁點失敗的人,但現在——”方純搖搖頭,爲探訪雷燕之行感到懊惱。
葉天擡手,握住風鈴,令它的聲音停止,然後靜靜地諦聽着。樓後的風鈴聲時有時無,隱隱約約地傳過來。“聽出什麼?”方純不解地皺着眉。他們接下來的重要任務是準備北上瀘沽湖,時間緊迫,不容浪費,哪有閒心在這裡聽風鈴亂敲?葉天低聲回答:“時有風吹幡動,一僧曰風動,一僧曰幡動,議論不已。惠能進曰,不是風動,不是幡動,仁者心動。”西天,夕陽即將墜落於山尖,餘暉遍灑,萬物鍍金。想必蝴蝶山莊之外,處處都是美不勝收的大理自然風光。可惜,他們卻被重重迷霧所困,忙忙碌碌,毫無頭緒,也沒有心思擡頭欣賞風景。
“什麼?”方純怔了怔,立刻醒悟那是《壇經》裡的經典段落。葉天回過頭來,此刻在他眼中,檐下方純的五官被鍍了一層玄妙的紫金色,如一尊精雕細琢過的佛像。那段經典的禪宗故事是這樣說的:惠能去廣州法性寺,值印宗法師講《涅盤經》,有幡被風吹動,因有二僧辯論風幡,一個說風動,一個說幡動,爭論不已。惠能便插口說,不是風動,也不是幡動,是你們的心動。於是,衆僧歎服。“風不動,幡不動,仁者心動”這個典故深刻地刻劃出萬物皆空無、一切唯心造的大乘佛教的根本教義。
“如禪宗高僧所說,心不動,則眼不動,身不動,身外萬事萬物都不動。不管八方風雨飄搖,我們只要掌控核心,就不會被時代的列車拋下。所謂核心,就在那邊——”葉天指向走廊的另一端。小樓的底層右翼,有三間經過混凝土、鐵欄杆、鋼絲防護網特別加固的房間,平時就是用來關押犯人的。目前,日本兵就被關在那裡。“你的意思是,現在我們面前存在很多混亂的幻象?酒不醉人人自醉,花不迷人人自迷?”方純試着闡述葉天沒有說出的意思。葉天點點頭,放開風鈴,自嘲地一笑:“看看,都要把山莊裡這麼好的風鈴弄壞了,可惜,可惜。
”方純取出錄音筆,把耳機的一個耳塞分給葉天,兩人一起聽剛剛的錄音,並肩向東邊去。“有機會,一定要去雷燕說的鞋帶洞看看,查明日本兵是從哪裡鑽出來的。”她說。“我們現在就去囚禁日本兵的那裡,放這些錄音給他聽。”葉天用了比平時高一倍的聲音迴應。“雷燕和日本兵之間怎麼會有那種微妙的關係?總不能是日久生情的原因吧?我覺得雷燕的心機太重,根本不會一次性就把秘密全都說出來。唉,跟這樣的人打交道實在是太累了,完全比不上當一名賞金獵人來得痛快!”方純忍不住開始發牢騷。
在錄音資料裡,雷燕的聲音平平淡淡,不疾不徐。作爲統帥淘金幫的大人物,的確應該有“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的鎮定,可目前這種情況下,淘金幫已經無法獨善其身,既控制不了消息來源,也掌握不住事情的發展走向。廣義來說,黃金堡壘和超級武器屬於錯綜複雜的二戰遺留秘密,即便是當今世界上的幾大強國政府,也無法獨力掌控。“一場亂局。”這就是葉天對未來的判斷,雖然悲觀,但卻客觀。兩人到了囚室前,跟兩名守衛打過招呼,便走過雙層鋼板加固過的厚重鐵門,直面那名攪動着所有人神經的“二戰日本兵”。
日本兵正在木牀上盤膝而坐,垂着眼皮,彷彿老僧入定一般。他的兩隻手背上,紋滿了“修羅”這兩個歪歪扭扭的中國字,縱橫交錯,筆畫紛亂,一直延伸到袖口遮蓋的地方。能讓一個人的名字刻骨銘心地留在自己身上,其原因只有兩點,不是深恨,就是大愛。“哐啷”,鐵門在身後關閉了。日本兵有張棱角分明的瘦削方臉,鼻樑筆直,顴骨微凸,面部線條硬朗之極。“你好,我是葉天,這是我的朋友方純,我們來看你了。”葉天用流利的日語打招呼。日本兵睜開眼,隨即又閉上。
“是淘金幫的雷燕讓我們來的,很快,她就會帶你離開,回山裡去。”方純也用日語補充。日本兵閉着眼問:“她在哪裡?”方純回答:“就在走廊的彼端,一百步之外。只要你願意,隨時能夠見到她。”日本兵鼻孔裡發出“哼”的一聲,輕蔑、嘲諷之意溢於言表。“誰是修羅?說出來,也許我們能幫上忙。”方純又問。日本兵毫不客氣地反問:“你們?你們懂什麼?你們根本不懂發生過什麼,怎麼幫忙?只有我知道,只有我知道!”方純也提高了聲音:“我當然知道,修羅是你愛過的一個女人,她的樣子跟雷燕極其相似,所以你纔會認錯。
如果你想找到她,就得藉助於我們的力量。在中國,只要有錢有人,沒有做不到的事。”這句話是實情,作爲一名賞金獵人,方純永遠相信金錢的力量幾乎是萬能的。日本兵冷笑一聲,翻身躺下,臉朝牆壁,再也不出聲了。葉天意識到,對方的精神時好時壞,時而清醒而桀驁不馴,時而木訥而老態畢露。造成這種古怪狀態的,可能就是他的年齡等於老人而身體卻停滯在中年人時段的事實。“到底是什麼原因,造成了這種近似於誤入時空隧道的結果?”葉天皺着眉苦思,轉了一個角度,盯着日本兵極寬的肩膀和粗大的身材骨架。
“走吧,看來不對這傢伙動用酷刑是問不出什麼資料的。”方純準備放棄。“一個人……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在自己身後刺字的,對吧?”葉天突然無法抑制地在心底驚叫起來。當日本兵翻身時,上衣和長褲中間露出了腰後部的皮膚,那裡很明顯地也紋着“修羅”二字。可能是時間過於久遠的緣故,原本爲黑紅色的凸起疤痕,已經變得與普通皮膚顏色相近了,不仔細看,極容易忽視。那些字,一定是另外一個人給日本兵紋上的。“走吧。”葉天不動聲色地迴應。兩人對視了一眼,慢慢地轉身向外走。
很多事沒必要在這裡說,葉天並不想讓日本兵知道自己在想什麼。就在此刻,一股帶着濃郁花香的煙霧突然從鐵門上方的鋼柵欄裡吹進來,在囚室裡迅速瀰漫。“不好,不要吸氣……”葉天的話沒說完,兩人便同時跌倒,四肢發軟,失去了行動能力。利用體內殘存的最後一絲力氣,葉天拖着方純向右側翻滾,遠離窗子,停靠在光線稍暗的角落裡。外面靜悄悄的,靜得不同尋常,因爲兩名守衛的走動聲、交談聲都一點都聽不見了。幾秒鐘內,鐵門開了一條縫,一個瘦削如竹竿的人無聲地閃進來,輕得像一陣廊下刮進來的旋風。
他停在門邊,掌心裡的無聲手槍對準葉天和方純,但卻沒有立即開槍。“我們無冤無仇,我不會碰你們一根寒毛,你們也別亂說亂動,好不好?”他用流利的日語警告二人。“好……”葉天疲憊無力地回答,努力撐住眼皮,不讓自己睡過去。瘦子笑了,反手收起短槍,直奔牀前。日本兵仍然面向牆壁,對囚牢裡發生的事毫不在意。“我有一些你感興趣的二戰歷史資料,想必你一定感興趣。請看這張地圖,上面的紅線表示從中國的四川廣漢三星堆遺址挺進西南,跨過金沙江水脈,深入那個連鳥獸都不敢靠近的死亡之谷。
獲取了谷中寶物後,再向西行,進入某個絕密基地,去完成天皇交付的任務。你應該就是該神風連敢死隊中的一員,看到這個,從前的記憶是否就恢復了?”瘦子一邊用日語說,一邊從袖子裡抽出一卷紙,拋到日本兵的臉跟牆壁之間。葉天咳嗽了一聲,瘦子反應極快,倏地俯身,將一柄單刃格鬥小刀壓在他的喉嚨上:“別動,也別呼救,否則殺無赦!”這段話,使用的是中文,但看這個人的臉,平板黃瘦,細眉細眼,卻是標準的某東亞小國人的相貌。“好……遵命……”葉天苦笑着回答。
敵人的毒煙效果驚人,他倆一聞到就失足跌倒,毫無轉圜餘地。據傳,東亞小國一向都閉關自鎖,默默地研製各種戰爭武器,大到核武器、超高規模殺傷性武器、生化武器,小到單兵暗殺所用的毒藥、毒煙、毒氣罐、淬毒子彈。美國五角大樓的間諜用盡了渾身解數,也無法侵入滲透進去。越陌生的敵人越可怕,讓人無從防範,因爲外界根本不知道他們會用什麼方式展開進攻。譬如剛纔的毒煙,葉天僅僅能分辨出裡面有化學制劑乙醚和天然麻醉劑曼陀羅花的成分,卻想不出究竟添加了其它的什麼元素,才能夠產生立竿見影的效果?“葉,別阻礙我辦事。
鴨綠江是海東青的故鄉,我們都希望能跟你做朋友。”瘦子一笑,亮出兩排白森森的利齒。一旦叫出了葉天的外號,就證明對方已經研究過他的資料,對他的特點了如指掌。“我……不會動的,老兄請便,請便……”葉天縮了縮身子,將方純擋住的同時,指尖悄悄移動,觸到了小刀的刀柄。瘦子的刀尖沿着葉天的喉結滑動,轉過頸下大動脈要害、耳根、太陽穴,最後停留在頭頂百會穴上。從那個部位一刀插下去,神仙必死,遑論凡人。“海東青,據說你是美軍海豹突擊隊中萬里挑一的精英,殺了你,就等於是在傲慢無禮的美國人臉上狠狠地打了一巴掌。
所以偉大領袖下令,能在公開場合格殺海東青號令天下的,連升三級,並獎勵超級戰鬥英雄勳章,頒發純金榮譽證書。我很想試試,我一直都很想試試,你覺得怎麼樣?”瘦子俯下身,在葉天耳邊喃喃低語着,聲音與刀尖同樣寒意刺骨,殺氣畢露。葉天嘆了口氣,想起了自己退出海豹突擊隊時教官“戰旗”說過的話:“一名真正的高手,隨時隨地都要面臨着挑戰。你以爲無敵最寂寞、高處不勝寒是一件極其痛苦的事,而很多有野心的人卻無時無刻不在覬覦着你天下第一的位置。
就算你今天退出,用最真誠的態度昭告全世界,說自己根本不在乎名利,這位置愛誰坐誰坐,但那些人仍然把你當成追趕的目標,把幹掉你看成是一戰成名的捷徑。所以,退出是你一生所作的最糟糕的選擇。我們都在江湖,這條路是單行道,踏上來了就別想後退,否則只會讓你早點躺進綠草茵茵的墓地裡。”“離開海豹突擊隊,我就不再是海東青了。殺了我,不會提高你的江湖地位。”他誠懇地回答那瘦子。此刻,他的拇指、食指、中指僵化的程度已經得到了緩解,再過五分鐘,就能勉強發刀自救了。
“偉大領袖可不這麼認爲,他說的話就是聖旨,全體國民將不折不扣地執行。所以說,我只要提着海東青的人頭回首都去,就是全民族的英雄。”瘦子的枯黃臉上驟然飛騰起了兩團激動的紅潮,彷彿已經看到了旗開得勝、榮歸故里時的歡迎場面。“心動了,一切就變得混亂不堪,無法收拾了……”葉天低聲說。這句話是說給方純聽的,仍在解釋惠能的禪語。事實上,以“升官發財”爲戰鬥目標的江湖人往往最終落得“人財兩空、命喪黃泉”的結果,因爲他們太渴望功成名就的那一刻,未免在執行“過程”的時候,分心分神,把那些必不可少的步驟或跳過或簡化,行動計劃完全走樣。
江湖上的任何戰鬥,都是“此消彼長”的狀態。當他們精神懈怠、步調混亂時,就是他們的敵人絕地反攻的最好時刻。小說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