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的中原已經是冬天的尾巴,可在塞外北國,卻還是天寒地凍,強勁的白毛風在漠北草原上恣意呼嘯,你是一個狂怒的暴君在揮舞着皮鞭,鞭打着天地間的一切。呼嘯的狂風捲着大片的雪花漫天飛舞,一片片一團團一塊塊,時而緩,時而急,揚揚灑灑,毫無停歇。遼闊起伏的草原很快被厚厚的積雪覆蓋,凜冽的空氣也似乎爲之凝固,想要把一切生物凍成一個個冰疙瘩。
這已經是年後的不知第幾場雪了,是所有人預料之外的雪,沒人料到,今天的早春是如此的寒冷。
大雪給了染干的撤退計劃很大阻礙,風大雪大,各部落集結的速度變的緩慢起來,而且如此大的雪,也很難在茫茫雪原上帶着數萬大致十幾幾十萬人行動。不過大雪也讓染干心存了一絲僥倖,如此大的雪,他不好撤退,而都藍和達頭的兵馬只怕更不好行軍吧。大雪紛飛,寒氣逼人,他還可以暫時停下腳步,躲在過冬的營地裡烤着火喝着馬奶茶,而都藍和達頭的兵馬這個時候在寒風裡說不得只能挨凍受餓進退不得了。說不定,這些該死的傢伙還會因此休兵撤退呢。尤其是對於從南面進攻而來的都藍所部,他們更是要翻越遼闊的瀚海沙漠,這樣的天氣,這些人豈能翻越得了那個大漠?
他召來巫師,讓他們日夜觀察天象,讓他們占卜祈禱。祈求長生天庇佑,祈禱暴風雪來的更猛烈一些。至於早春裡的暴風雪,必然會給早已經飢餓的牛羊致命的打擊。他已經顧不得了。他巴不得這場暴風雪來的更大些,好阻止都藍和達頭的進攻。至於受災,那是以後考慮的問題了。只要能過了眼前這一關,到時就算真的受災,他還可以去尋求大隋的援助,當今的中原天子,那可是他的岳父。
大雪已經下了兩天。還沒有停。不過染干還是覺得雪不夠大,並不能完全阻止對方兵馬的行軍。他期盼長生天賜他一場鋪天蓋地的大風雪。巫師們對於這位北方可汗的要求很鬱悶,牧民們最擔心的就是這種倒春寒,一場暴風雪不知道要讓多少好不容易捱過漫漫長冬的牛羊凍死,讓無數的牧民們一貧如洗。可可汗倒好,卻還希望雪來的更大些。
讓阿史那染干失望的是,連下兩天大雪後,雪又開始小了起來,但卻又沒有停,風很大,雪一陣陣的,只是又達不到他的期望。巫師們告訴染干,這幾天都不會有大暴風雪。但是看雲的樣子,似乎在幾天後,草原上可能會有一場大暴風雪。一場相當猛烈的暴風雪。
這個結果讓染干徹底的坐立不安了。
要是現在就下暴風雪那就不用這麼坐立不安了,直接在營地裡等風雪過後再走,或者乾脆不用走了,大暴風雪會把來犯的敵人收拾了。可現在一時只有小雪,過幾天卻又有大風雪,這讓他難以決定。留下。那麼敵人很可能會在這個時候冒險殺過來。現在上路,那麼他們可能會在半路上遭遇這場大暴風雪。
他犯愁了。騎虎難下。
幾名部落的俟斤都向他請求,暫時留在營地等避過了這場大暴風雪再上路。這個時候上路,拖家帶口趕着牛羊上路,半路上遭遇大風雪,到時將會有無數的牛羊乃至人口死亡。就算要走,也得捱過了大風雪再走。
染干猶豫不定,最終還是接受了俟斤們的請求,這個時候他就是堅持要走,也達不到最初的計劃。有了這場幾天後的大風雪,肯定會有很多部族選擇留在營地,不肯應命前來。那麼一來,跟隨他一起撤退的人太少了。
凜冽的西風呼嘯了一夜,清晨,風勢稍弱,雪花依然開始飄落,天色晦暗,但比起前兩天雪要小的多。牛叫犬吠,染干的大營在紛紛揚揚的雪花中顯得更加寧靜了。戰士和牧民們多數都還貓在帳篷裡,在女人們溫熱的懷抱裡。
此刻,就在突利小可汗營地西南不過三百里處,卻是另一番景象。都藍可汗的弟弟特勤阿史那蘇尼失帶着兒子特勤那史那忠以及從弟特勤阿史那社力,此外還有從西域而來的達頭可汗的侄子特勤阿史那俟利伐等在雪地裡團聚一起,在他們的身後,是都藍和達頭兩大勢力派出來的三千精銳鐵騎,清一色的附離銀狼侍衛,全都是血統純正的藍突厥勇士。他們打着狼頭戰旗,身披連環索子甲,外罩狐裘,頭戴牛角盔,足登氈靴。一人三騎,而且全都選用的白色戰馬,空鞍的馬馱着乾糧草料,人馬都扎束的利利索索,在雪地裡靜靜的站着,遠遠望去,倒像是一個被雪覆蓋的土坡。
四位特勤聚在一起,在雪地上划着許多線條。
“兩天後會有一場大暴風雪,我們現在離染干的營地還有三百里路。”都藍的弟弟蘇尼失拿着一根樹枝在雪地上比劃着,向其餘三名特勤通報最新的情報。
蘇尼失的兒子牛青的阿史那.忠擔憂的道:“我聽有經驗的斥候說兩天後會是一場極大的暴風雪,我覺得咱們得提前找好避風地,紮起營寨,等這場暴風雪過後再追擊染干。”
達頭的侄子特勤阿史那俟利伐卻搖頭,“我不這樣認爲,恰恰相反,正因爲這場暴風雪,我覺得我們更應當加快行軍。”
“爲何?半路上遭遇大暴風雪,咱們會損失巨大,被暴風雪埋葬。”阿史那忠道。
“不,事情不能這樣看。實際上,兩天後的暴風雪來臨時,我們會在舒適的帳篷裡躲避風雪的。”俟利伐自信滿滿。
幾人不解的望向他。
“你們看。”俟利伐指着雪上臨時畫出的地圖,“染干現在我們三百里外,但我們一人三馬,就算風雪天減速,可最多兩天,甚至只要一天半我們就能到達染干的營地。”
“可染干已經知道我們過來了,到時他們肯定已經竄向東方了,我們追不上他們的。”
“不,染干不會走。這麼大的風雪,他們又是帶着部族牧民家眷甚至是牛羊財產一起逃跑,這麼大的雪,他們肯定要等暴風雪過後纔會上路。這正是我們的大好機會,出其不意的靠近,直接端了染干的大營,然後我們可以舒適的在染干的大帳裡躲避這場風雪,然後凱旋。”
俟利伐一番話讓其餘幾人都是眼前一亮。
“值得冒一次險。”做這爲支騎兵的主將,阿史那俟利伐最後拿定主意。
蘇尼失三人最後也點頭同意,幾人又簡單商議一遍後,便各自起身回到隊伍前。俟利伐跳上自己的雪白的戰場,手一揮,三千騎兵便再次起動,在飄飄灑灑的飛雪中出發了。
俟利伐的目標明確,這次他們這支精銳前鋒的目村就是染干。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對於一心要投奔隋朝的染干,達頭和都藍兩大首領都無法容忍他。他們也知道染干正準備向東逃竄,內附隋朝,這是絕不允許的。俟利伐帶三千精騎先行,就要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搗染干營地,一舉擒獲染干。雖然染干爲北方小可汗,爲突厥汗國七部封國之一,可都藍和達頭都相信,只要能一舉拿下染干,那麼隸屬於染干的那些部族,絕不會真的爲了染干跟他們拼命。
風雪飄灑,俟利伐率三千騎兵在雪地裡艱難的蹣跚了兩天兩夜,路難走,積雪厚,朔風如刀子般的割面,冰雪裹腿,若不是早有準備,一人帶了三匹馬,只怕這三百里路會讓他們耕費更多的時間。那些平日矯健如飛的戰馬,在風雪裡一路掙扎,一路上,短短兩天行軍,凍死許多戰馬。
幸好,路上早有準備,馬一人備了三匹,也有足夠的衣物禦寒。出發之前,甚至特別裝備了一批禦寒神物:白酒。這種產自懷荒的白酒通過中原的商人,輾轉銷入突厥人之手,極爲貴重。三斤一罈的白酒要換一匹馬。這次出征的三千附離狼騎,每人就帶了一罈白酒。在凍的麻木之時,喝上兩口,全身又都活了過來。靠着意志與白酒還有足夠的戰馬,他們成功的趕在暴風雪到來之前,到達了染干的大營附近。
在這茫茫冰天雪地裡,染干的部下沒有一個發現這支突然殺到的騎兵,染干從始至終沒有接到任何的警報。
染干派往各部的信使陸續撤了回來,各部的首領們都已經得到染干的通知,暫停撤退遷移,待大暴風雪過去之後,再視具體情報做應對決定。如果因爲暴風雪敵人撤回,那麼他們也不急着東遷,可以等到暖和一些再走,或者乾脆不用走了。如果暴風雪後敵人繼續趕來,那麼他們那時也立即繼續上路。
正因爲這個命令,使得各部族這些天都安心的撤回了遊動警戒的哨探,在他們想來,暴風雪即將到來,這個時候敵人不可能會在雪原上行軍,如果他們真那樣做,那他們是在死找,暴風雪就會把他們埋葬於雪原上。大家都在忙着固定好帳篷,準備好烤火的牛糞,把牛羊圈加固,然後躺在帳篷中烤火睡覺去了。在這樣的大風雪中他們得儘量避免出去,躲在帳篷中避風雪是最正確的選擇。(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