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夜一過去,轉眼就是元旦了。
她抱着兩個大柚子就進了家門,劉媽媽接過去還問呢,“你怎麼買這麼倆東西回來,咱家就賣這個,昨天我剛拿回來不少。”
她一拍腦門,忘了這茬了,當時就圖便宜了,兩塊錢一個,看見了她就搬了兩個,也沒細想。
劉奶奶倒是沒說什麼,找刀開了,驚喜的說:“你還挺有眼光,還是紅心的。”
“還真是,多少錢一個。”劉媽媽也湊過去看了一眼,問道。
“兩塊啊,好多人搶。”不過都是大爺大媽,四十歲以下的就她一個。
“那還行!”劉媽媽掰開一塊遞給劉奶奶,這頭劉明灃急惶惶的跑過來,掰了一瓣就往嘴裡塞,嚼了兩下,臉上的表情就抽抽了,禿嚕着嘴往外吐,“又苦又酸。”吐着舌頭去灌水。
劉媽媽跟在後面罵,“浪費東西,就是不好吃,你出去吐去,吐家裡,感情地不是你掃,趕緊給我拿掃帚掃去。”
“真難吃,不光酸還苦。”劉明灃苦着臉,喝完水就跑了。
劉媽媽撕了一點放嘴裡,就沒再看那柚子,便宜沒好貨,這又被騙了。
劉明宣也跟着嚐了嚐,心裡還想呢,有那麼難吃嗎,一個個的那表情,結果一放進嘴裡,她就呸的一口,吐了出來,這還真是她吃過的最難吃的柚子。
怕劉奶奶不捨的,趁着劉奶奶出去的空,她直接拎出去扔了。
晚上吃飯,劉奶奶還說呢:“明宣後天就長尾巴了,想吃什麼,跟奶奶說,奶奶給做。”
“什麼都想吃,奶奶你多做點啊!”劉明灃舔着臉湊過來說。
劉明宣一把推開她哥的大臉,“跟你有什麼關係,那是我過生日,你還沒表示表示呢,就在這提要求。”
“到時候表示啊。”劉明灃沒當回事,擺擺手說。
“都多大了,就想着吃,就沒用點心思在正事上。”劉爸爸擒着筷子打劉明灃的手,也不想着怎麼把成績搞上去,這都高二了,也不知道使使勁,還是那中不郎當的名次。
“我就吃個飯也管!”有沒有點人權了,他還能堵上嘴不吃啊!
劉爺爺又盛了碗稀粥,笑着說:“你這也就是趕上好時候了,我小時候,那就是管着吃,誰吃什麼,吃多少都是有數的,哪像現在白麪饅頭都不稀罕,知道我們那時候吃什麼嗎,吃玉米餅子地瓜幹。”
“就是我奶做的那種?”王銘覺得還挺好吃,甜絲絲的,比干吃饅頭強多了,就是吃多了,腮幫子疼。
“想的美,你奶做的那些,在那時候那都是好東西,一般人都吃不着,我們吃的都是帶皮曬的地瓜幹,曬乾了,熬粥,蒸蒸當主食。”那時候地瓜幹都不夠吃,還做那?全村的婦女就得來罵你敗家。
“光吃地瓜能吃飽嗎?”劉明灃小時候有一段很喜歡吃煮地瓜,但感覺那東西不太飽肚子,不一會兒就又餓了。
“可不是吃不飽,但那時候沒別的吃啊,有個地瓜幹就不錯了,我跟你老爺爺還能吃個乾的,你老奶帶着你老姑們都是吃稀粥,你老姑一伸筷子,你老奶就敲,不讓她們吃。”想起老太太,劉爺爺心裡又是一陣的難受。
“那我老奶挺偏心,還重男輕女。”劉明灃夾了一筷子土豆絲邊吃邊說。
劉媽媽敲了劉明灃頭一下,怎麼說話呢,這孩子一點怎麼這麼忘本,你老奶活着的時候對你怎麼樣,忘了?
劉明灃這一下挨的有點懵,回頭看看她媽,嘴裡還問:“媽,你打我幹什麼。”
把劉媽媽氣的不行,白了他一眼,說“我看你頭上粘了個蒼蠅,幫你打下來。”說完就低頭吃飯,沒理他。
劉爺爺笑笑,“哪是你老奶偏心,那時候都是這樣,家家戶戶的都是掙公分,男人力氣大,女人力氣小,男人是主力,糧食不夠,可不就是得可着男人嗎?要不然下年吃什麼。”要不那時候老人都喜歡個男孩子,男孩子能幹啊。
“那時候人都跑去種地怎麼還沒糧食吃啊?”劉明灃覺得很不理解。
“說起來也是,可能就是那時候人笨,那時候一畝地連現在二分地都糧食都出不了,就這麼一羣人成天干,也就混上個地瓜幹,連吃個玉米餅子都是改善生活。”劉爺爺講起來也是苦笑,有一年隊長領着種西瓜,說是這東西不費事,結果,他們這地不行,那西瓜還沒有甜瓜個大,誰要,都砸手裡了,那一年家家戶戶的日子都難過。
“那時候都是純人力,沒有機器,幹什麼都費勁。”不說別的,就澆水一項就能把人累死,更別說什麼化肥,優質種子了,就是純種地。
“明宣說的是,那時候都靠人,澆水就要挑水,種地就要刨溝,種個麥子還要揚場。”哪像現在什麼都是機器,接上電,加上油,什麼事都不用自己動手。
“我那時候還在地裡幹了不少年呢。”現在想想都覺得腰桿子疼。
劉爺爺拆劉爸爸的臺,“你那時候生活就好了,都能吃上白麪了,那時候你奶奶還挺偏心,你爸,你大姑,你二姑一塊上學,你奶給你爸準備玉米餅子,就給你大姑二姑準備地瓜幹,等生活好點,給你爸準備白麪饅頭,就給你大姑二姑準備玉米餅子,反正就總是差一級。”
“而且,仔細算算,你也就在家裡幹一年,高中畢業,跑了一年買賣就直接去當兵了,跟後屋的永秋,大剛他們比,你是一點苦沒吃。”
“啊,奶奶,你還偏心啊!”伙食這事,劉明宣還真沒聽說過,這聽劉爺爺提起來,還挺吃驚,在她印象裡,她奶不重男輕女啊!
劉奶奶這說起來還有點不好意思,“當時老是跟筱筱奶奶一塊幹活,她成天嘟囔,天長日久的,我就被她說昏頭了。”
別說,她奶奶這性子還真能,她笑着問:“筱筱奶奶那時候就這樣啊!”她還以後老了以後才這樣,原來年輕的時候行事就這麼不靠譜。
“快別提了,當時咱們前後屋住着,我一下工就忙着給他們家判官司,筱筱奶奶疼小兒子,老是給小兒子藏東西,筱筱爸爸還好,老大就成天鬧騰,筱筱姑姑們也都不是善茬,一吃飯就打仗。”當時還把她愁的不行,現在想想,也挺有意思。
“就爲口吃的就打,張筱筱她姑也是夠可以。”劉明灃對張筱筱姑姑們沒什麼印象,可能是跟孃家關係淡,也都不太回來。
“那年頭也就掙口吃的,你想掙別的,還沒有呢,再說了,那時候筱筱奶奶做的實在過分,就拿地瓜葉子,地瓜藤子給筱筱姑姑蒸窩頭吃,吃的幾個小姑娘臉都蠟黃,不鬧能怎麼辦?”孩子是自己養的,差也不能差的這麼大啊。
劉明灃都聽呆了,“地瓜葉子?那不是餵豬的嗎?”感情這東西也能吃啊。
“豬能吃,人怎麼就不能吃,那時候地瓜葉子都是好東西,三年災害的時候,地瓜葉子都沒的吃,當時你奶奶還沒來,家裡七口人,你們知道家裡的糧食有多少嗎?”劉爺爺讓他們猜。
“多少?”劉明宣好奇的問。
“就一豬食甕,還是地瓜幹。”劉爺爺比比指頭,抿着嘴說。
“豬食甕是什麼?”王銘問。
劉媽媽放下筷子,拿手比量着,“就是豬食槽,這麼長這麼寬,也就能裝一二十斤地瓜幹。”
“一年二十斤,那就吃飽嗎?”劉明宣不相信,七個人,一天一兩也不夠啊。
“怎麼能夠,但一家就這麼多,沒有也沒辦法啊,當時家家戶戶都是這樣,沒存糧,大人小孩的出去挖野菜,挖回野菜來就掰幾片地瓜幹,加一鍋的水,熬稀粥。”
“那時候你老奶都藏着,把這個豬食甕藏在房樑上,每次做飯都踩着梯子上去拿,就怕這點東西被孩子偷吃了。”那時候孩子餓急眼了,看見吃的就想往嘴裡塞,不看好了,多少都給你偷淨了。
“那你們這一年熬過去了?”劉明灃知道以前苦,但這地瓜幹都要數着吃,這日子活着幹什麼啊!
“家家出去挖野菜,那野菜也得長啊,到後期,連菜根都挖出來吃了,沒辦法,我跟你老爺爺就領着你幾個老姑去河邊上掐接骨草吃。”劉爺爺現在想想那日子,真不知道當時是怎麼熬過來的,誰能想到現在能享這麼大的福。
“那不是草嗎?那能吃嗎?”劉明宣記得野菜裡沒這東西啊!
“接骨草是什麼東西?”劉明灃又問。
“接骨草你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就是河邊上,一折連着一段草皮,一折連着一段草皮的那東西,我們連着吃了四十天,差點沒吃死,好不容易纔熬過來,小腿,肚子吃的都腫。”就他們這樣的還算好,村裡不少人餓的在街上躺着不會動彈。
吃草吃了四十天,劉明灃都不敢想,轉頭問劉奶奶,“奶,你們那時候也這樣?”餓的都吃草?
“我們那時候可不是,窮點是真的,但還真沒捱過餓,好的壞的,總有口吃的糊嘴。”劉奶奶放下碗說。
“奶奶,你們家是地主啊!”在大家都餓的時候,還能有飯吃,那可能家裡有啊,這不是地主是什麼。
劉奶奶笑,“什麼地主,那時候上哪找地主,都被打倒了。”
“那你們怎麼能吃上飯。”劉明宣也好奇。
“你爺爺說的也險,我們那時候餓是餓,但都還能扛過去,要說生活,我們家還真比一般人家好點,要說起來還跟你們二太姥姥有關係,你們二太姥姥也就是我二孃,我不是說過嗎,當時我跟你們小舅姥爺是住在我二孃家,當時我二孃家房子大,我堂哥又去闖東北了,家裡就空了好幾間房,就被隊上當了糧倉,每年分糧,掉地上的,都是我們家的,再有啊,你們二太姥姥還有手藝,會給人叫個魂,試個門,紅白喜事的,能幫着掐算掐算,那時候也沒錢,都是給糧,我們家就三口人,不說天天吃玉米餅子,那也是差不多。”
“你們太姥爺也時常往家寄錢,我們還能不時改善頓伙食。”她二孃對錢把的緊,對吃的倒是不在乎,管飽,就是罵人太狠,專挑心尖戳。
劉明灃想了想突然冒出來一句:“那奶奶你是下嫁啊!”從吃飽直接變成吃不飽了。
劉明灃這一句把大家都逗的不行,就把劉爺爺氣的吹鬍子瞪眼,喘着粗氣說:“誰說你奶奶是下嫁,當時咱家也不差,大瓦房都起來了。”
劉明灃沒聽劉爺爺吹牛,這事實擺在這呢,從玉米餅子直接到連地瓜幹了,這不是下嫁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