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楊不言的話尚未說出口,灰衣男子先一步對他笑着說:“你許久沒回來了,今日也剪一束頭髮過一過這沐火節吧,有什麼想說的等回家再說。”
說罷,他起了身於不遠處的一張椅子上取來了一把剪刀和一條紅線,遞交給楊不言。
楊不言愣了會兒神,伸手接了過來,再取過自己的頭髮剪下一束,然後用紅絲線細緻地綁好。
灰衣族長隨後站起身,離開了所在的位置,朝着另一處篝火走去。走出一段後,像是在中心的位置上,他停了下來,在環顧了四周一圈後揚聲說道:“大家,請稍微安靜一下。”
他雖然提高了音量,但在如此嘈雜的場合之中卻還是顯得很輕,並不足以讓所有人都聽見。但即便如此,他的話說完後,圓谷地裡的人們竟然不約而同地同時停下了交談的話語和各種行爲,紛紛安靜地坐好,面朝向他,準備聆聽他接下來的話。
看來,這位族長在蓬萊島上的地位是格外舉足輕重的。
“今天是我們七年一度的沐火節,遵照祖禮,月上中天之時行沐火禮。現在時辰已到,大家可以將自己備下的頭髮丟進篝火之中行沐火禮了。”
於是,蓬萊島上的島民們紛紛站了起來,一個接一個的將自己早已剪下來準備好的頭髮自胸前或者袖口中取出,然後走至篝火邊瀟灑地拋入篝火之中。
簇簇篝火的火焰瞬間都被拔高了一截,還有縷縷輕煙自火焰中心升騰了起來,直入頭頂的蒼穹。
楊不言也起了身,拿着自己的頭髮走到篝火邊,低頭看了看手裡的頭髮後一揚手,丟進了篝火裡,然後再盯着篝火看了須臾,纔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重新落座。
灰衣族長在中心環顧着四周,看島民們漸次完成了沐火禮,重新回到位置上落座後,他纔再一次開口說道:“沐火禮畢,過往歲月隨煙消散,無需再掛心。待到月落之後、黎明再起,你我將和蓬萊島一起重獲新生。”
話音一落,島民之中便有人率先高喝歡呼了起來,隨後一呼百應,此起彼伏的歡呼聲響徹遼闊的星夜和大海。
夕和以一個看客的身份坐在一邊目睹了整個過程,本是局外人,卻在此刻有種被融入的熱烈。他們的歡呼聲就像有魔力一般,連帶着她都彷彿在此刻獲得了新生,過往顛沛流離、困苦掙扎的殷夕和在這一刻隨着輕煙消失遠去,積極向上、充滿了對未來美好希冀的殷夕和在同一副軀體裡獲得重生。
傅珏偏頭看了眼她,篝火跳躍的火焰落入她的眼眸裡彷彿化作了星光點點,而她脣邊的笑意雖淺淡,卻如天上的皓月格外勾人心絃。
他默默地摸過她的小手,攥進手心裡,在心中說了一句:願我們就此告別痛苦不堪的過往,願我們共赴新的未來。
行了沐火禮後,沐火節就進入了尾聲。想要繼續閒話歡慶的可以繼續留在篝火旁,直到天明都可以,而覺得困頓疲憊想要回家睡覺的到了此時也可以散場了。
灰衣族長回到夕和他們這一邊,說:“你們都跟我來吧。”
楊不言立刻起了身,夕和一行也隨之起身,隨着灰衣族長的腳步沿着圓谷地邊緣的走道繞過去,再走進一條小道。
小道的兩旁都是屋宇,挨家挨戶點着琉璃燈,但從燈火通明的圓谷地走到這裡還是讓人覺得略顯昏暗。
路上遇到了一些島民,是居住在這條小道兩側的屋宇之中的。他們笑着同灰衣族長和楊不言打了招呼,然後各自回了家門。
走到小道深處時便只剩下了他們一行人了。又走上一段,到了小道的盡頭,面前出現了一排比一人還高的木柵欄,橫亙在眼前彷彿將前頭的地域和他們現在所站的地界劃分成了兩邊。
灰衣族長引領着他們往木柵欄上的一扇木門走去,但夕和他們剛一走近了些,耳邊就響起了一陣劇烈的犬吠聲,聽上去是從木柵欄裡面傳出來的,而且還遠不止一隻。
灰衣族長朝他們不好意思的笑笑,忙過去到木門前,曲起手指在木門上有節奏的叩擊了幾下,然後犬吠聲就消停了。
灰衣族長取出鑰匙打開了木門上的門鎖,再推了門請他們進去。
等走進去了一瞧,着實嚇了夕和一跳。聚集在木門旁有大大小小七隻狗,雖然小的只有兩隻手掌那麼大,但大的堪比一隻小馬駒了,立起來的話絕對比一個人還高。
夕和並不怕狗,但是這麼大的狗,還一臉凶神惡煞的盯着自己看,難免心裡有些發怵。
傅珏也有些擔心這些狗會突然失去控制傷到夕和,遂有意走快了半步,將夕和護在自己身後。
這時,楊不言突然叫了聲,“紅橙黃綠藍靛紫。”
下一秒便見那七隻狗的眼神齊刷刷地從夕和他們這些外來者身上轉移到了楊不言身上。狗狗們歪着頭看了他一會兒,然後猝不及防一隻接一隻地開始飛奔到楊不言身邊往他身上蹭。
最小的那一隻最敏捷,嗖地一聲就竄到了楊不言的腳邊,在他腳邊轉了一個圈後就順着他褲腿往上爬,但爬又爬不上,四條小短腿蹭上去一點點就掉了下來,掉下來了就繼續往上蹭,活像個撒嬌求寵的孩子。
楊不言彎腰將這一隻抱了起來,隨後其它六隻纔跟瘋了一樣也撲到了他的身邊,依葫蘆畫瓢地在他腿邊磨蹭,就連最大的那隻都完全沒了剛剛凶神惡煞的樣子,反而一臉哀怨求寵的模樣。
夕和看到這一幕扯了扯嘴角,心想莫非楊不言剛剛說的“紅橙黃綠藍靛紫”是這幾隻狗的名字?
她剛這麼一想,灰衣族長便笑着點了點頭,說:“這幾隻狗都是不言養的,名字也是他取的。”
“哦,原來如此,難怪這些狗狗看到楊先生如此激動,想必是闊別多年不見分外想念了。”夕和笑着應了話,但隨後她的笑意在灰衣族長轉過身繼續往前走去時在嘴角一僵。
她剛剛明明是在心裡想的這幾隻狗莫非是“紅橙黃綠藍靛紫”的名字,爲什麼他會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