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場醉夢囈語,她幾乎將自己的身世托盤而出,夙千隱看着臥在竹林下的女子,怪不得他覺得她的與衆不同和百里淺鶴身上的感覺是有些類似,原來兩人竟然是來自於同一個地方。
那天會說出那樣的話,也只是因爲他曾經真的殺了她一次,哥舒九向來千杯不醉,今日卻是醉得糊塗,她只願大醉一場,再醒來時已經將過去的一切放下。
時間過得很快,這一日哥舒九親自前去迎接了流月的皇子,來者正是二皇子、五皇子,她一襲紅衣傲然於馬背上,風采不遜於當今任何一個男兒。
那本來對棲霞就頗爲不屑的皇子看到馬背之上的人,臉色頓時一變,世間竟有此如此女子,一襲金色長衫的男子雍容華貴策馬前來,一雙鳳眼略略上挑,面容自然是英俊無比。
“有勞殿下親自迎接,落辰從前聽聞關於殿下的衆多事蹟,不過到底是百聞不如一見,殿下的風采另落辰刮目相看。”百里落辰臉上掛着謙虛的笑容。
哥舒九對上他一笑,這便是流月國的二皇子麼?目前朝中歡呼聲最高的人,百里淺鶴中的寒毒大多與他有關,果然是個厲害的人物。
“二皇子謬讚了,本殿聽聞本次乃是兩位皇子一同前來,爲何只見二皇子一人?”哥舒九並未看到有其他男子。
“有勞殿下掛念,五弟向來身子便不好,此番更是在來的途中不幸染上了風寒,如今在馬車中歇息,不能親自前來見過殿下,還望殿下恕罪。”百里落辰十分謙遜有禮,幾乎是做得滴水不漏,很難從他身上找到一絲不好。
“怎會,那本殿前去知會五皇子一聲,有勞二皇子稍微等待一下。”哥舒九禮貌的笑着,策馬朝着儀仗隊走去,在那人羣簇擁之中,一輛寬大的馬車安靜的停着,方纔走進,她便從裡面聞到藥味。
“五皇子一路舟車勞頓辛苦了,請皇子再堅持一下,馬上便到了。”哥舒九聲音十分溫柔,好似春風般和煦。
那緊閉的轎簾被一隻白皙如玉的手指輕輕撩開,“九殿下有心了……”一張臉色蒼白卻不損英俊相貌的面容出現在了眼前,那人看到九的面容之時,原本是公式化的回答突然頓住。
哥舒九看到他的瞳孔驀然的放大,臉上表情十分驚愕,自己長得有這麼讓人驚恐麼?
“五皇子?”她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那張慘白的臉頓時回過神來。
“抱歉,方纔見到九殿下只是覺得有些像長歌曾經認識的一人而已,讓殿下見笑了。”他的聲音比起先前多了幾分壓抑的顫抖。
“無礙,那本殿就先行一步。”
“九殿下請。”
哥舒九回過頭來,策馬離開,攜着二皇子一行人緩緩進城,待她走遠以後,馬車中那穿着一襲藍色華麗牡丹衣衫的少年一臉的興奮,他搖着旁邊一位近侍打扮的少年。
那少年躺在他的身旁,一張平淡無奇的面容之中竟然鑲嵌着一雙同他這樣面容絲毫不相配的眸子,聲音帶着些病態的嘶啞:“你見鬼了?”
“雲青,我找到了,曾經在我七歲的時候救我的那個紅衣小女孩,竟然是她,竟然是她,怪不得這些年來我尋了那麼久偏偏沒有找到她,原來她便是哥舒九,棲霞九殿下!”百里長歌的聲音之中隱隱帶着些激動,那一張面容何嘗有半點生病的憔悴?
“咳……找到了便找到了,至於如此麼,”內侍虛弱道,認識百里長歌這麼久以來,他第一次見到百里長歌如此歡喜的神態。
有時候命運便真是如此巧合,樓雲青因爲被人暗害,身體受了重傷,恰好遇上百里長歌,爲躲避追殺和養傷,他扮作百里長歌的內侍同他一起來了棲霞。
只是很久以後他都在問自己這樣一個問題,若是當時他沒有來到棲霞,沒有遇上她,那麼今生他是否便不會過得這般辛苦了?
他千不該萬不該在月圓這夜出去尋找三味草,拖着病怏怏的身子來到了一處桃林,寂靜的桃花林中有男女的聲音,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容,這花前月下,自然是人兒成雙的好事。
方想離開,卻聽到一道熟悉的聲音,“千隱,你記住,這樣的舞此生我只會爲你而舞,所以你要好好記住。”
這道聲音正是白日他在馬車中聽到的女子聲音,晚上的酒宴他不曾前去,只是聽到百里長歌回來時滿口都是關於她的名字,而今……長歌怕是要失望了。
“好。”少年低啞的聲音響起。
“你最喜歡梅花,可惜此處唯有桃樹,不過我有辦法。”
“阿九,你做什麼!!!”少年急切道。
他倚在了桃樹背後看到了此生都難以忘記的畫面,他看到那個女子突然劃破了自己的手,鮮血入土,眉間皺起,這女子不是要跳舞,割手做什麼?
下一秒他的表情同林間深處那抹黑影一般,脣張開了便再也沒有閉合,桃樹很快茁壯,抽枝發芽,那原本粉色的花瓣僅僅在一瞬間變成了鮮紅,紅得好似冬日深寒的紅梅。
這樣的奇景他從未見過,以至於還以爲自己在做夢,狠狠的揉了揉眼,他看到女子突然高高的飛起,凝結了內力往天空一灑。
月光下,女子紅裙翻飛,有細細碎碎的光芒從天空中落下,藉着月光,他看到了女子面容帶笑,身子靈動,好似在月亮中舞動着身子。
空氣中瀰漫着淡淡的花香,今日在馬車中也曾經聞到過,原本以爲是女子身上塗抹的香粉,不過這種味道顯然比起之前要濃烈了不少。
那紅得好似梅花上積攢了一些如同雪花般的細碎白光,白雪紅梅,落花人獨舞,不過就這麼驚鴻一瞥,他的腦中永遠烙印下了這幅畫面。
他看着林中那黑衣少年,那少年眼中只有紅衣女子一人,想到先前女子所說的那句話,此生只爲他一人舞,心中莫名了生了一股欽羨之意,這樣美好的女子,若是能夠青睞自己一眼,該是多好?
可是如今自己的身份……她於自己就好像是天上不可高攀的雲彩,他狠狠的下了決心,當即轉身離去同百里長歌辭行,有些東西光是逃避無用,他要贏,必須要贏。
哥舒九也許從來不知道,僅僅只在一瞬間她又改變了一人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