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一月有餘。
蘇朗自暴自棄,建寧府人人皆知,蔡老大自然也聽說了他的事,想問問究竟,可等人找到他時,他就和一塊臭肉差不多了。蔡老大叫人兜頭潑了一盆涼水,蘇朗才晃晃腦袋,睜開眼:“誰他麼敢管老子喝不喝酒?”
蔡老大在他跟前站了一會兒,見他神智不清,搖搖頭:“年輕人啊,遇到點兒事就要死要活的,過了十年八年,不,過個三五個月,你就會發現,這些都不算什麼,不過是下酒的作料而已。”
蘇朗一咧嘴:“老大你也笑話我?”
“啐。我笑話你有什麼好處?”蔡老大一踢蘇朗的腿:“你還欠着我一隻手呢,記得不?”
蘇朗把手往他跟前一遞:“剁吧。”
蔡老大疑惑不解:“我說你小子這是唱哪出大戲呢?怎麼前一天還興頭頭的跟我說你要結婚娶媳婦生一大堆兒子打算好好過日子了,怎麼今兒就和個活死人似的?出什麼事了?”
蘇朗把手收回來,搖搖晃晃的站起身,道:“你不剁,我可就拿走了?別說我這人說話不算數,欠你一隻手。”
他嘴倒硬,估計不是什麼光彩的事,蔡老大無奈,哼一聲道:“滾吧,你,老子缺你這隻手?”
蘇朗便晃悠着出去,蔡老大還囑咐人:“着兩個人把他送到山下,別喝得醉裡咕咚,回頭一腳跌到山澗裡,白白把命折了。”
天黑透了,蘇朗深一腳淺一腳的往前走,忽然站住,一回頭,身後跟着兩個蒙面的黑衣人。
蘇朗眼睛一眯:“你們是什麼人?跟着我做什麼?”他似乎想起了什麼,將錢袋掏出來。那荷包髒得都變顏色了,依然可見繡着一對鴛鴦,這還是臨成親前秦月給他繡的呢。
蘇朗醉眼朦朧,腳步踉蹌,手也拿不穩,擺劃了半天,才把荷包打開,可裡頭癟癟的,只有幾個銅板。
他給那兩個黑衣人看:“抱歉,你九爺今天沒錢了,要不改日,我蘇某人請兩位兄弟喝酒?”
他還想試圖靠近,拍兩人肩膀以示友好,哪知那兩人忽然出手。
蘇朗平時是不懼的,就是此時此刻,他也不是沒心生警惕,早防着這二人暗下毒手,奈何心裡想得好,到底喝多了酒,頭腦不清醒還說,連四肢也不太受控制,還手時處處掣肘,很快就落了下乘。
蘇朗暗道糟糕,手底下招架着,嘴上不正經的問:“不知二位受命於何人?意欲對蘇某如何?若是要錢,蘇某自去籌錢,若是要命,嘿嘿,好歹讓蘇某做個明白鬼。”
那兩個黑衣人只不答話。
蘇朗自認仇家多了,可都是些雞毛蒜皮的破事,還真沒到非要他小命的地步。這到底是誰呀?還嫌他不夠倒黴是不?各個都跑來欺負他,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啊,當他蘇朗是好欺負的是不?
蘇朗也發起狠來,這些日子正憋屈得厲害呢,好容易有了練手的餘地,下手便格外狠毒不留情。那兩個黑衣人見他是塊硬骨頭,不太好啃,互相看了一眼,點點頭,再度猱身撲了上來。
噗一聲,有利器扎進身體裡。蘇朗就覺得自己是屠夫案板上的一塊豬肉,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粘溼的血液冒出來,他也被抽走了力氣。
重重的跌到地上,眼睛一片金星,他想:特麼的老子這是要死了吧?
想想也沒什麼遺憾的,可……玉卿,他眼皮迅速動了動,終究歸於平靜。
顧衛卿,你知不知道老子這就要死了?老子做了個最銷魂的迷夢,你特麼的連句真話都不跟老子說,老子也沒用,竟然分不清那到底是真是夢。
不重要了,人死萬事休。
黑暗鋪天蓋地的襲來,蘇朗一動不動。
顧衛卿接到蘇朗被人暗害的消息是在第二天正午。
她聞言怔了怔,默默的放下筷子,嘴裡忽然就沒味了,她蹙了眉問顧尚:“蘇朗人呢?”
顧尚回道:“找了塊門板,暫時擱在路邊了,小的見他怕是沒什麼指望了,這才先來給公子報信兒。”
顧衛卿站起身。不管從哪方面考慮,她總得瞧一眼。
其實她真沒想這麼快對他下手,畢竟就那麼一夜,誰也不敢百分百打包票,說她一定能揣上種。就生不如就熟,蘇朗還沒完全失去利用價值呢。
雖說賀琮那邊嚇唬得厲害,可他還真能監視到自己寢房是怎着?因此顧衛卿沒徹底死心,畢竟蘇朗可是她深思熟慮之後圈定的人選,並且爲此還精心餵養了一個多月。
她容易嗎?
到底誰這麼手快,搶她前面對蘇朗下的毒手啊?
蘇朗面色如紙,毫無生氣的躺在門板上,後心窩是一個碗大的血窟窿,一看就是利器所致。還真是簡單粗暴,卻直接有效,一刀斃命。
顧衛卿一撩袍子,伸手在蘇朗鼻息下探了探,自然什麼都探不出來。她又伸手捏住了蘇朗的手腕。
縱然沒什麼感情吧,他這昨天還活蹦亂跳的大活人忽然就死了……嗯,要死最好就死徹底些,免得日後生麻煩。
顧衛卿鬆開蘇朗的手腕,豁然起身,毫不猶豫的對顧尚道:“把他擡進店裡,立刻請郎中。”
顧尚一震:“蘇公子還活着?”沒死?
顧衛卿只點點頭,叫他牽馬,道:“你親自照料,我去去就回。”說罷翻身上馬,揚長而去。
顧衛卿徑直到了逍遙王府。
要治蘇朗的傷,怕是再沒有比王府的太醫更好用的人了。請太醫幫忙是其一,她也想探探賀琮的態度,到底這人是不是他讓人弄死的?
沒等顧衛卿拿出假玉牌呢,早有人顛顛的上來牽馬開門,點頭哈腰的道:“顧公子好,您可有些日子沒來了。”
顧衛卿莫名其妙,她今兒這是什麼待遇?稀罕事啊。
腦中忽的閃過一個念頭:賀琮料定自己一定會來,難不成蘇朗真是他派人殺的?
要真如此,她今兒這逍遙王府好進不好出啊。
不過來都來了,沒有打退堂鼓的道理,顧衛卿暢通無阻,直接見到了賀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