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承訓聽罷眼睛一亮,讚道:“於郎觀察的果然細緻,只是火攻須借風力,近日天氣晴朗,只怕短期未必能有大風。”
“老子只管出謀畫策,老天刮不颳風可管不着。”於軻心裡嘀咕着,嘴上道:“風雲變化乃是天意,非人力可爲,事到如今,我們也只能耐心等待。”
康承訓微微點頭,踱步到帳外,拉長着臉望着萬里無雲的天際,暗暗祈禱:“但願天佑大唐,速降一場大風吧。”
…… …… ……
一連三日,天氣晴朗得都讓人懷疑是老天爺故意和大唐作對,朱氏父子的三千沙陀軍也一去無消息,唯一得到的好消息就是黃巢從北面販了百餘車糧米前來,這讓連日來一直省吃儉用愁眉苦臉的康承訓情緒提升了許多。
黃巢交付過糧草後便來與於軻相見,俱是欣喜,於軻問了一些路途順利與否的話,便迫不急待的詢問起鄭家母女的狀況,黃巢笑道:“你和那鄭家娘子可真是心心相印,某去她家的時候,她也是這副急切的表情問某你的情況。”
“某和小婉本就是心心相印,黃兄你是羨慕吧。”於軻坦然承認自己對鄭小婉的思念之情。
黃巢一嘆,道:“只可惜,鄭家娘子目下的情況卻有點不妙啊。”
於軻吃了一驚,急問道:“小婉她怎麼了,莫非是病了麼?”
“唉!”黃巢很誇張的又嘆了一聲,不緊不慢道:“鄭家娘子相思難抑,望南欲穿,日日在門口盼望着你回來,某隻怕你再不回去,她定要得了那相思病。”
於軻頓時鬆了一口氣,原來黃巢又是在故意言語捉弄他,不過想想也是,鄭小婉對他情深意切,如今山水相隔,空有一腔的思念,卻只能望月遙寄,那般煎熬,豈是旁人所能體會到的。
“快了,待某助康招討使滅了龐賊就即刻回鄉,不會讓她再苦苦的等了。”於軻胸有成竹,彷彿局勢的發展本就在他的掌控與預料之中。
“龐勳實力強大,非尋常盜匪可比,於兄就這麼有信心能平定他嗎?”黃巢並沒有將龐勳稱爲“龐賊”,其實從他心底來講,對龐勳隱隱倒有幾分相惜之意,因爲本質上來說,他和龐勳根本就是一路人。
“龐賊不過是一鼠目寸光的匹夫罷了,一時攻城掠地,屢戰屢勝只不過是以前的官軍無能而已,如今諸道鎮軍雲集,更有康招討使指揮全局,龐賊豈能再猖狂下去,等待他的只有死路一條。”於軻對龐勳顯然沒有半點好感與同情,雖然他很也很厭惡那些欺凌百姓的官軍,但對這位燒殺搶掠的所謂“起義領袖”更加憎恨。
黃巢自知於軻胸有不凡謀略,但那龐勳到底是有十幾萬人馬的實力,再怎麼說也不大可能像於軻所說的那樣輕描淡寫的就能擊敗,他總覺得於軻這一次是有點太過自信了,於是勸道:“恕某直言,上次於你和康招討使打的那個賭雖然勝了,但某還是覺得存有很大的僥倖,所以某勸於兄今後還是謹慎些爲妙,莫要再做這等沒有退路的託大之事,畢竟那姓康的也是朝廷的大官,他們這些人做事都是不擇手段的。”
“某自有分寸,多謝黃兄提醒。”於軻明白黃巢說這些話是出於朋友間的關心,他感動倒是感動,卻也暗笑黃巢不知自己是何等來歷身份,那些在黃巢看來近乎鋌而走險之事,在他眼裡都如閒庭信步,安如泰山。
話音未落,一股狂風乍起,卷着冷硬的沙塵撲入帳中。於軻心神一怔,幾步奔出帳外,擡頭仰望,卻見半邊天際不知何時已黑壓下來,忽起的北風愈加的強烈,搖晃着營中的大旗吱呀作響。
黃巢也跟出了帳外,看着天氣變壞,眉頭皺了起來,喃喃道:“看來今晚要有一場大風可颳了,該死的老天,纔出了幾天的日頭就又要變天。”
“嘿嘿,某看這個該死的老天這回是難得幹了一件好事啊。”
於軻的臉上飄過一絲得意的笑容,黃巢的神色隨着他這笑容變得驚奇不解,方待再問,忽然有康承訓親兵匆匆而來,言康承訓要各部將火速前往大帳聚齊。
“看來康承訓等這場風等得更急啊。”於軻詭異一笑,道:“黃兄且在帳中稍等片刻,咱們待會痛飲百杯,坐看康招討使今夜成此大功。”
…… …… ……
北風呼嘯,愁雲慘淡,望不穿那黑如混沌一般的夜空,看到的只能令人窒息的絕望。
於軻手撫焦琴,弱奏的是他稍作改編後的《笑傲江湖》,黃巢和曲縱歌,擊節放舞,任爾狂風囂囂,我自心如明月,對酒當歌,人生幾何。
曲到重複之處,黃巢嘎然而止,卻是稍有愧色,道:“於兄,你這《笑傲江湖》曲的詞某隻記得上闋呀,唱不了了。”
“接着。”於軻擲給他一罈酒,讚歎道:“這一曲《笑傲江湖》,某自己唱來總覺得缺些什麼味道,方纔聽了黃兄縱歌才恍惚頓悟,原來某缺的正是黃兄這般傲視萬物的豪情呀。”
“哈哈,於兄說得是,別說是你,某自己也越唱越覺暢快,來,幹了這壇酒。”黃巢興致一起,卻是一點也不謙遜,仰頭便如灌水一般將酒傾入喉中。
人生一世,能有幾人與君共飲豪情,於軻當下不甘示弱,捧起酒罈也猛灌起來,當然,與黃巢飲馬似的喝法相比,他還是要稍微文雅一點。
匡!
黃巢將空酒罈摔在了地上,抹了抹沾滿酒水的嘴巴,興致勃勃道:“曲也聽了,歌也唱了,酒也喝了,於兄這回該讓某知道今夜有何好戲要看吧,別賣孃的關子啦。”
正當這時,炮聲突起,震天動地。於軻目光一變,急將黃巢拉到了帳外,指着柳子鎮的方向道:“黃兄,某說的好戲就在那裡,你好好瞧吧。”
北方邊際,驟然間一片通紅,好似赤霞狂燃,緊接着,無數星光從地面升起,密集如傾落的雨點,向那柳子鎮射去。
黃巢被那震撼的場面驚醒,他揉了揉已是微薰的醉眼,驚叫道:“是箭,是火箭!”
就在他驚歎的瞬間,火箭盡落,固若金湯的環城外寨眨眼間被點燃,一枝枝火箭如飛蝗一般不斷的射來,在強勁的北風助威下,迅速的將叛軍的營寨燒爲火海。
黃巢這時才徹底明白於軻爲何那般胸有成竹,道:“怪不得於兄一副移坐釣魚臺的樣子,原來早已設下了火攻之計,好計啊,好計!”
於軻稍有些飄飄然,儼然這計策真的是他自己想出來的似的,在這個時候,藉着酒意正濃,他忘記了自己只是一個歷史漏洞的投機者,忘記了這所謂的奇思妙計,只不過是抄襲史書罷了。
滾滾如潮,看似不可逆轉的歷史大流,似乎並非勢不可擋,眼前的沖天大火再一次給了他最好的證明。
“天機看破,我就是這個時代唯一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