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淪陷

棱堡羣背後,朱由檢腰挎左輪手槍,頭戴牛仔帽,嘴裡叼着糯康卡心愛的大煙鬥。這幅尊容,完全是後世西部牛仔的形象。

然而崇禎皇帝沒有心情當西部片主角,眼下,他要和建奴炮兵對抗。

他丟下菸斗,開始填裝炮彈,王承恩他們幫着搬運炮彈,除了搬炮彈,這些人啥也不會。

測距瞄準,糾正偏差,指望幾百年前的古人來做,除非是想把自己炸死。

何況,大毒梟留給朱由檢的炮彈無比金貴,而且不能回收利用,用一發少一發。

每一顆炮彈必須帶走一個或多個生命,否則,就是可恥的浪費。

崇禎皇帝是這個時代最吝嗇的人,沒有之一。

同時代的夏洛克以及稍晚時候的葛朗臺,兩人在勤儉持家方面,和朱由檢相比,就是孫子。

“皇上!雷營長撐不住了!”

忽然,一個渾身是血,神情疲憊的銃手出現在朱由檢,聲音很是低沉。

“朕知道了,”朱由檢淡淡說了句,將這人打發,盯着那臺軍用潛望鏡,開始熟練調整炮筒仰角。

“放!”

衆人腳下一震,又是一團火光從炮筒冒出。

“好!兩門紅衣炮!”

朱由檢盯着潛望鏡興致勃勃,轉身望向那銃手。

“韃子炮火犀利,棱堡守不住了,你跟在朕身邊,準備撤吧。”

“皇上,”銃手泣不成聲,他剛從棱堡下來,知道上面的慘狀。

“那谷大人他們,”

朱由檢忙着重新裝填炮彈,忽然擡頭望那銃手一眼,沉默片刻。

“聽天由命吧,看朕打完這輪炮他還在活着沒,大明人人都該去死,老谷先行,朕隨後就到。”

迫擊炮每次發射都要他親力親爲,射速很慢,不僅慢,還會出各種問題。

朱由檢每次炮擊過後,都會招來對面紅衣大炮報復。

紅衣炮打不到朱由檢所在的位置,他們便向城頭明軍猛烈射擊,給雷大柱他們造成嚴重傷亡。

朱由檢已經判定,今日這場戰鬥,己方必敗無疑,建奴火炮威力遠超過他的想象。

單憑五門小炮不能改變歷史進程,他已經做了嘗試。

除非清軍現在開始採取添油戰術,將紅衣炮分散開來,將戰甲白甲分散開來,輪流進攻明軍棱堡。

如果多爾袞濟爾哈朗像這樣弱智就好了。

明軍主堡前,清軍密密麻麻的盾車,如螞蟻依附在城牆四周,數量已經達到上百輛之多,而且還從西邊源源不斷推來。

密集的火銃射擊升起濃濃白煙,將盾車籠罩在混沌中。

那是死亡的混沌,幾千跟重型鳥銃,隱蔽在盾車後面,隱身於濃霧之中,不斷從銃口噴射出致命鉛彈,收割着城頭明軍的生命。

失去佛朗機炮掩護的明軍銃手,在清軍炮擊中就已傷亡過半,殘存的一千二兩多人,隱蔽在垛口後面的廢墟中,手持燧發槍,與將近三倍於己的清軍輔兵對射。

燧發槍相對朝鮮重鳥槍,射速更快,射程大致相同,如果是相同條件下,雙方相同數量對射,燧發槍無疑會佔絕對優勢。

然而現在,遭受清軍紅衣炮猛烈轟擊,棱堡城頭殘破不堪,彈藥損失嚴重,不少銃手打完身上攜帶的五顆彈丸後,便忙着在廢墟中搜尋火藥鉛子兒,不用說,他們中的大多數,成爲躲藏在盾車後面的清軍的活靶子。

起風了,濃霧散去,盾車周圍晃動着鎧甲的亮光,寂靜無聲,如江中游魚,又如幽冥鬼魅。

鑲黃旗,正白旗戰甲逼近盾車,在他們後面,戰力兇悍的白甲兵,巴牙剌也已經到位。

伴隨一聲淒厲田螺號響,兩旗的戰甲開始登城,抗着重型鳥槍的輔兵散開兩邊,繼續朝城頭射擊以掩護己方登城。

城頭殘存的明軍銃手並沒有放棄,不時有半個腦袋從垛口後面快速閃出來,飛速朝登城戰甲射擊,燧發槍清脆響聲過後,不時有中彈戰甲悶哼倒地。

然而這些銃手剛一露頭,便會遭到至少五杆重型鳥槍射擊,不少銃手被擊中要害,當朝死亡。站在身後的銃手立即補充上去,繼續與城下清軍輔兵對射。

明軍棱堡前,響起雙方此起披伏火銃聲。

此時明軍已失去對遠處盾車的打擊能力,偶爾有佛朗機炮朝清軍盾車打出一發炮彈,旋即會遭到對面十多門紅衣大炮覆蓋性射擊,炮手被火炮皆被砸成粉碎。

達音塔麾下最精銳的戰甲來到城下,這支五百多人的戰甲巴牙剌,在牛錄額真科多指揮下,沿着盾車沒有覆蓋的路徑。前進到距離棱堡五十步時停下來,無視周圍盾車輔兵此起彼伏的火銃聲,這些精銳戰甲們紛紛舉起手中重弓,箭頭微微朝上,斜着向棱堡射去。

樺木製成的箭桿藉助弓弦強大的彈力,脫手而出,如海蛇扭動身體,翻滾着往上爬升,一直升到最高點,最後俯衝而下,在尾翼的作用下,三棱箭鏃爭先恐後往垛口砸去,發出嗖嗖的響聲,箭簇射在堅硬的水泥上,濺起陣陣火花。

城頭銃手淹沒在一片箭雨中,垛口後面想起一陣慘叫聲,很多銃手被箭簇射中要害,悶哼倒地。

三輪重箭覆蓋後,正白旗,鑲黃旗白甲兵開始登城,成百上千支撓鉤高高拋起,落在棱堡垛口,一架接着一架的雲梯搭在棱堡兩邊。精銳白甲,巴牙剌們,嘴銜順刀,手持盾牌,或用撓鉤,或用雲梯,攀援而上。

城頭倖存的明軍銃手早已精疲力竭,他們已經連續戰鬥三個時辰,很多人身上帶着箭傷,城頭堆積的屍體根本來不及收斂。

見清軍就要登上城來,這些殘存的銃手,炮手們,揮舞刀劍,瘋狂砍剁扔上來的撓鉤,合力推倒雲梯。

一些被紅衣炮震暈了的明軍,這時從廢墟中爬起,撿起石塊,或是順刀,拼命砸向源源不斷登城的清軍。

城頭預備好的滾石,金汁,在對面紅衣炮輪番射擊下,早已被破壞殆盡,而被朱由檢一直報以希望的明軍長槍兵,也在炮擊中傷亡慘重,還能站起來的,都已來到城頭,準備和建奴做最後一搏。

朱由檢放下潛望鏡,抓起九五式步槍,抱起一箱手雷,回頭對手持自動火器的中衛軍道:

“該咱們上了!王承恩,把朕的火焰噴射器扛上,你們幾個,都帶好各人武器,彈藥,跟朕上城殺韃子!“

後水尾天皇寬永二十一年十二月二十五日。

江戶。

後世人口學家在考證十七世紀日本都市人口變化趨勢時,必然會注意到發生在後水尾天皇寬永二十一年,也就是明崇禎十七年,清順治元年,公元1644年,冬季發生在日本都城江戶的人口變化曲線。

如果用圖像予以表現的話,這張圖就是一個懸崖,通俗點說就是斷崖式下跌。

發生這種現象的原因不難考究,那便是人相食。

準確來說是因爲在這個冬天,日本江戶出現大規模人吃人現象。

或許這次人相食事件就是後世霓虹國動漫東京食屍鬼的濫觴。

追隨整個事件起因,就不能不提到一個人。

那就是大明鎮撫司指揮使——平虜候李若璉大人。

正是由於此人十個月多前在長崎港掀起的小小蝴蝶效應,一陣清風經過發酵,到寬永二十一年十二月初,終於演變爲超強颱風,肆掠島國全境。

截止十二月份,南起伊豆羣島,北至庫頁島,皆爲倒幕戰火波及,戰爭之規模,較數十年前的關原大戰有過之而無不及。

效忠於幕府將軍的軍隊在全國各地不斷遭到反叛者攻擊,叛軍自稱倒幕派,倒幕派皆爲對德川幕府極端仇視的人羣,主要包括:

島原之亂中沒被德川家殺光的天主教徒,以長崎奉行爲核心,不甘遭受幕府壓榨的西南強藩,還有在德川幕府統制下食不果腹無尊嚴無地位的農民。

作爲三代幕府將軍,真夷大將軍,面對叛亂,德川家光並沒有表現出爺爺德川家康那種變態的隱忍。相反,他行事魯莽然而能力平庸,不願效仿德川家康,在重壓之下,做一個龜孫。

他採取極端強硬的政策,其中主要包括,嚴酷鎮壓倒幕派,同時延長前來參覲交待的大名們的滯留時間,向各藩追繳房產稅,由於後面這些政策,直接導致大量原本中立的大名也開始反叛江戶。

至於德川家光爲何如此行事。

有傳言說是因爲近親通婚導致此人智力低下,天皇的醫官,一位後來參與倒幕運動的荷蘭神經科醫生則表示,那是因爲幕府將軍的爺爺德川家康便患有嚴重的精神疾病。

當年,曾有德川家光能否勝任大將軍的疑問,並在江戶政壇引起了廣泛的爭論。

不過現在已經沒有任何疑問了。

因爲這位三代幕府將軍,即將把他爺爺留下來的基業全部摧毀。

德川家光昏招迭出,先是通過蘭學家安倍三狼與荷蘭斷交,並將駐守江戶,大阪,京都的東印度公司職員,蘭學家全部逮捕,並威脅東印度公司交出贖金。種種跡象已經表明,倒幕派在長崎等地的叛亂與東印度公司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

然而將軍的要求卻被東印度公司果斷拒絕,他們不僅不繳納贖金救人,而且威脅德川家光,將會從印度調集艦隊炮擊江戶。

站在荷蘭人的立場上,支持一個封建半開化的武斷將軍,顯然沒有太大前途。

恰恰相反,具備現代商業意識的叛軍首領,馬場利重先生提出的構建大東亞商業圈計劃,對荷蘭人具有很大吸引力。

利用島國過剩的勞動力,在中國土地上廣泛種植茶葉,燒製陶瓷,生產絲織品,壟斷全球市場。

當然,東亞商業圈計劃的前提是先征服明國,佔據中國,不過在日本人與荷蘭人看來,這並不是不能現實的目標。

在拒絕封閉頑固的幕府將軍無理要求後,駐守爪哇島印尼島的荷蘭海軍增派兩艘雙桅艦北上,在重金賄賂鄭芝龍,獲得鄭氏家族放行後,經過三個月航行,於十月中旬抵達瀨戶內海。一舉將幕府將軍麾下的海軍擊潰。

奈戶內海海戰之後,原先不少還持中立態度,準備坐觀成敗,甚至一度準備響應幕府號召戡亂的藩主,大名們,漸漸已經看清形勢,開始向長崎奉行靠攏,公開或是半公開的支持倒幕戰爭。

儘管如此,幕府將軍手中該是牢牢控制着三十二座藩,其中不少還是人口超過五萬的大藩。

儘管海戰失利,德川家光在陸地上還是完全佔據優勢,只要堅持守勢,不主動犯錯,耐心等待倒幕派內部瓦解(相信這種瓦解會很快發生),幕府還會有很大勝算。

然而德川家光還是犯錯了。

他在瀨戶內海海戰失敗後,爲爭取更多藩支持,不顧家臣強烈反對,宣佈廢除延續百年的參覲交待制度,並將軟禁在江戶城中的十三個藩的將近五百名人質全部釋放,用巨大善意向各藩示好。

結果是顯而易見的,被釋放回去的藩主大名,並沒有對德川家光感恩戴恩,而是紛紛加入長崎倒幕派,整頓各藩兵馬,向江戶進軍。

那些幕府與倒幕派沒有控制的中間地帶,壓抑已久的倭國底層,尤其是農民,還有部分僧尼工匠,皆在倒幕軍盟主——長崎奉行——馬場利重的號召下,掀起轟轟烈烈的倒幕戰爭。在當地大名的默許下,德川家光派往各縣的縣長,長吏連同他們的家臣被倒幕軍處死。

到十一月初,已經有三分之一的藩拒絕向江戶提供各種物資,與此同時,荷蘭東印度公司與倒幕派組成的聯合艦隊,嚴密封鎖瀬戶內海,馬場利重採取圍而不攻的策略,嚴令不準一米大米流進江戶。

凡此種種,對人口超過百萬,近乎完全依賴外部補給的江戶城來說,不啻爲一場噩夢。

伴隨薩摩,大阪,熊本,仙台等藩陸續加入叛亂,他們遙相呼應長崎奉行,幕府將軍德川家光控制下的江戶城陷入徹底絕望。江戶各町的米價暴漲到原先的十倍,供不應求,平民自不必說,就是武士階層也搶購不到。

在城內各大米商被搶劫一空後,

到十二月份,小冰河氣候下的江戶在寒風中顫抖,由於缺乏大米,肉類等必需品,每天都有人被活活餓死。

江戶人在吃完城中所有老鼠,麻雀,蚯蚓,蝗蟲,蛇,青蛙,甲蟲之後,終於把飢腸轆轆的目光投向了身邊同類。

魯迅先生說過,整個一部歷史,都是吃人史。

這句話對島國居民來說,尤爲恰當。

三百多年後,在第二次世界大戰遠東戰場,在緬甸,在橫斷山脈深處,彈盡糧絕陷入絕境的日軍,也選擇啃食他們的同胞。

寬永二十一年,曾經以商業繁盛自傲的江戶城,正在變爲一座吃人的城市,盤踞江戶外面的魔鬼們,耐心等待幕府將軍倒下,好享用這道豐盛大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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